《追太阳》多读书少睡觉

16、一滴水

　　唐冉当然没事。

　　她刚回到病房的时候，姚珂怕她睡着，就一直在她耳边对她说话，让她保持清醒。

　　她起初说的是一些从前的事情，说来说去发现从前总是不太愉快，于是换了话题去说以后，絮絮叨叨说以后她一定会对自己好。

　　当时唐冉的意识还有点昏昏沉沉，听到她孩子气的承诺，在心里笑了笑。

　　以前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唐冉在心里想，以后她一定要拿这件事狠狠取笑姚珂。

　　可是等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姚珂又开始抹眼泪了。

　　唐冉看着她的样子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了，忍着嗓子疼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不会有事的，你是猪啊这都听不懂。”

　　姚珂一抽一抽地回答：“猪听不懂……”

　　这回骂她是猪她都不反驳了。

　　唐冉气都气不起来了，用气音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哭包一个。

　　姜晚不让她再说话了，“不许再说话了，再说嗓子该疼了。”

　　姚珂还在悔恨，“我再也不说讨厌死你这种话了。”

　　这个“死”字太坏了，以后再也不提死字了。

　　唐冉想抬起手拍拍姚珂的胳膊，但是没什么力气，只能瞪大眼睛用眼神威胁她不许再哭。

　　自己又没事，怎么还在哭呢？

　　赵菀青上前拍拍姚珂的肩膀，难得轻声细语，“你哭得这么惨，会显得我和小晚很薄情寡义。”

　　姚珂立即供认旁边的姜晚，“刚刚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姜晚眼睛里有眼泪。”

　　只不过她忍住了而自己没忍住而已。

　　唐冉一怔，和赵菀青一起看向旁边的姜晚。姜晚摸了摸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扭开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谢你们。”唐冉的目光一一扫过病床前的朋友们，声音沙哑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她本来觉得也不是什么大手术，看了几个网上的分享，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处理好。

　　入院前她还信心满满，规划好了一切，觉得不过是进手术室睡一觉而已。甚至都想好了等做完手术如何轻描淡写地向朋友们吹嘘自己挑战一个人动手术。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还是会害怕的。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时候，人也是会慌乱的，但想到朋友们都在外面等着，又觉得安心不少。

　　幸好朋友们来了，幸好有朋友陪在身边。

　　她扭头看一眼姚珂，忍不住觉得幸好自己好好的出来了，不然姚珂这个架势，大概也能哭倒长城。

　　发现唐冉看着自己，姚珂立马献上自己的真心，“你放心，我会继续陪着你。”

　　赵菀青靠在床尾旧事重提，“你不是说等唐冉平安出来，你就再也不跟她对着干、再也不烦她了吗？说话不算话了？”

　　姚珂将目光瞥向一边，嘴上是耍无赖的语气。

　　“我本来就说话不算话。”

　　那就是要继续缠着她的意思。

　　大家都笑，赵菀青对她说：“看见了吗？大家都笑你，偏偏你最好笑。”

　　“好笑就好笑，我又不在乎。”

　　她最在乎的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

　　一转头，发觉唐冉也在笑。姚珂先是一怔，然后慢慢放松，感觉好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被轻轻抻平了。

　　唐冉没事就好。

　　为了不再流眼泪，姚珂数落起病床上的唐冉来，“你还好意思笑我，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健品，以后不许吃了，一点用没有，还不如早睡早起，多做运动。”

　　她以后一定要督促唐冉。

　　唐冉没说话，只是横了她一眼。

　　“好了。”看见好朋友手术顺利，姜晚松了一口气，开始给各自布置任务，“菀青跟我去买点东西，姚珂，你陪着冉冉哦。护士刚刚交代的注意事项，你还记得吗？”

　　姚珂点点头，“记得。”

　　姜晚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讲一遍给我听。”

　　姚珂乖乖复述，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粗心的。要是我不记得，我再打电话问你。”

　　姜晚犹豫了一下，琢磨要不要跟姚珂换一下，但是赵菀青拍拍她，在她耳边低语，“现在谁都叫不走她。”

　　也是。

　　“那先这样，我们很快就回来。”

　　等这两口子离开，病房里又只剩下姚珂和唐冉。

　　姚珂一点也没有不自在，换成别人，前两天在她面前哭了那么多次，多少是会觉得有点丢脸的。

　　但是姚珂不怕丢脸，她在唐冉面前已经丢过很多次脸了。

　　她迫不及待从手机里翻出自己的购物记录向唐冉分享。

　　“夏雅君你还记得吧？那个会弹钢琴的、很漂亮的女孩子，去年我们一起去过她的音乐会，菀青她们办婚礼的时候，夏雅君还来参加了，你还有印象吗？”

　　有一点，唐冉点点头。

　　姚珂指着屏幕继续说：“她最喜欢研究护肤、化妆品这些东西了，我问过她了，她说这个牌子的祛疤膏好用，还有这个什么美皮护，我都给你买好了，很快就到了。要是这个不管用，你别担心，我给你买了很多种，你别急，到时候我们一种一种慢慢试。”

　　这几天她也不是光哭去了，正事也还是做了一点的。

　　她还记得唐冉挂心这件事呢。

　　开刀的伤口在脖子上，但是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能恢复成什么样。

　　要是脖子上留一道疤，不太好看吧？想到这里，唐冉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点担心。

　　看见她的神情，姚珂的脸色也黯了黯，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宽慰她，“留个疤不是更好？你本来就像大姐大，要是脖子上有道疤，出去就说是上辈子砍头留下的，这样谁还敢惹你？肯定看见你就绕着走，这多威风。”

　　这话荒谬得好笑，唐冉扯扯唇，小声道：“还能有谁惹我？不就是你吗？”

　　这本来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斗嘴的话，以前她们不知道斗过多少遍。

　　可是现在的姚珂脆弱的不行。

　　姚珂呜咽一声，用手背捂着眼睛，“我再也不惹你了。”

　　她脆弱得好像，是她本人亲自走了一趟鬼门关。

　　唐冉看见她哭头都大了，都忘记嗓子疼的事情了，忍着疼一字一字慢慢说：“不、许、哭。”

　　哭了好几天了，再哭她真的要瞎了。

　　姚珂放下手，露出个可怜的表情来，“我还是有点忍不住。”

　　忍不住就不忍了。

　　姚珂又大哭起来，自己也觉得前一秒还在开玩笑后一秒就哭成这样很丢人，埋着头一边哭一边解释：“我就是看到你没事太高兴了，我在手术室外的时候真的很害怕你死掉。开刀的位置那么敏感，这个手术风险又那么高，麻醉也有风险，做手术风险怎么那么多啊？我一想到你……想到你出事，我心里就难受死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她一直知道唐冉在自己心里是特别的，可是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分量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重一些。

　　姚珂说得有点乱，而且越说越乱，一会说谢谢唐冉活着，一会又祝唐冉长命百岁，一会又说要学姜晚，生日的时候也要给唐冉许个愿。

　　唐冉也有点乱起来，从前都是姚珂说她这样加班下去肯定会猝死，她则说姚珂熬夜贪玩一定走在自己前面。

　　姚珂现在说的这些话她知道大概都是真心的，可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唐冉只好继续无力地警告她：“不许哭了，再哭你就给我滚出去。”

　　姚珂抬起头，一双眼满含泪水，唐冉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怎么真生病了，姚珂比她还难受呢？

　　姚珂的眼泪掉在唐冉的手背上，不多，不重，就像一滴水落在石头上，很快就被晒干被吹干，了无踪迹。

　　可是眼泪源源不断地落下来。

　　令唐冉感受到一点温热，还有一点温暖。

　　这世上，除了父母，还有一个人会为她的生命痛哭流涕。

　　认识十年，即使当不了恋人，却也不是有仇。这种时候，也该安慰一下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朋友。

　　她放缓了语气，“好啦，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咳了咳。姚珂一下紧张起来，慌手慌脚问她有没有事，是不是想吐，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唐冉摇摇头，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姚珂紧张的神情稍微卸下来一点，看着唐冉仍觉得心有余悸。

　　“你要是不好，我怎么办啊……就算你不相信我爱你，可你也要相信，我们虽然天天吵来吵去，我时不时还说些诅咒你的话，可是我真的没有哪一刻，是真心实意盼着你出事……”

　　她们只是站在各自朋友的立场上吵了些架，实际上并没有深仇大怨。

　　大多数时候，大多数正正经经许愿的时候，愿望里都有对方，且盼着对方好。

　　想到这里，唐冉感慨万千，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以前哪里会想到，这个常把气到火冒三丈的死对头会这么为她的生命担忧。

　　有点好笑，又觉得应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