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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言明 ...

  •   马车上,刘公公一直哆嗦,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沈清言问:“刘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儿?”
      刘公公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最近皇上批折子老是批到后半夜,午后便说自己想睡会儿,以前皇上偶尔也会睡一觉咱家就没多想,谁知一觉睡到了现在!值班那两个小太监也没数,皇上何时睡到过这么晚。唉,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咱家进去叫皇上,居然叫不醒。告知了太后皇后宣了太医,皇后想着以前陛下生病时沈相总是陪在左右,便让我把您也叫了来……”
      刘公公边说边观察沈清言的神色,继续道:“陛下与沈相是多年的至交,从前他总帮着咱们劝陛下休息,注意龙体,除了太后、皇后和长公主,陛下最听的就是沈相的话了。大人是沈相之女,陛下必定也会听您的劝的。”
      沈清言安抚道:“我知道,陛下无故昏迷,我应当去看看的。”

      养心殿外跪着两个小太监,估计就是刘公公说的那两个人。见有人来,他们抬起头,已经哭得涕泗横流了。
      无论皇帝醒不醒,他们都逃不了一场处罚了。
      沈清言停下步子看了他们一眼,在刘公公的小声催促下跟了上去。
      殿内只有低泣的声音,沈清言跟着进去,有几人抬头看她。
      祝英阖着眼按太阳穴,听见脚步声也没睁眼:“外面那两个小太监,拖出去杖杀了吧。”
      话没说完她就睁开了眼,话音落下,楚琼玉和沈清言皆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何至于此?
      “祖母三思!父皇还没醒,万一冲撞了什么,恐怕就真醒不过来了!”楚琼玉立刻弯腰,沈清言也站在她身边:“是啊太后娘娘,陛下昏睡不醒定是有原因的,若有人下毒他俩也可当人证。臣看他们年纪轻轻,也许是不敢唤醒皇上,他们虽犯下错,可毕竟不是有意,太后娘娘一向仁慈宽厚,不如就罚他们半年月银,替皇上抄写经书祈福?”
      祝英盯着二人迟迟没说话。
      她礼佛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所以楚琼玉选择用神鬼之道来劝她,沈清言是刑部出来的,连怎么处罚都顺着说出来了。
      王言皎看了三人许久才从床边走过来:“是啊母后,怎么都不至于杖杀。不如就按沈大人说的,让他们去城郊的白马寺抄经吧。”
      祝英见三人一起说话才重新开口:“就按沈湖说的办。快把他们拉走,别等皇帝醒来以后碍眼。”
      门外传来磕头的声音,伴随着“谢殿下”“谢娘娘”“谢大人”之类的话。
      “皇上醒了。”那边终于说完,胡太医跪在床边,第一个发现皇帝醒了过来。
      一群人围上来,吵吵嚷嚷的,祝英声音威严:“行了,皇帝好不容易醒过来别吵他了。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太医捋了捋胡子,观察了一会儿皇帝的状况才说:“皇上最近总睡不好,安神汤的剂量太医院给加大了些,而且皇上近日太过劳累,这才昏睡过去。”
      皇帝按了按眼眶:“是许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醒来恍若隔世啊。”
      见他没事,祝英让公主皇子和妃子们都离开了,只剩她和皇后留在养心殿。
      沈清言和楚琼玉并排往外走,王继行走在二人身后觉得有哪里不对,正思考着沈清言忽然回过了头,与她对视的瞬间王继行眯了眯眼。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小沈大人还没吃饭吧?”楚琼玉问。沈清言点点头:“今夜宫中还有家宴吗?”
      楚琼玉耸了耸肩:“不知道。但若我是父皇就不会再办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也不吃饭,平白浪费了粮食。”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宫道,沈清言要出宫,楚琼玉也送到她这里。沈清言不走也不说话,楚琼玉站在她身边等着。
      “公主殿下,当年赵端云入仕是您一力保举的,对吗?”
      楚琼玉心里咯噔一声,看了沈清言一眼,她却只是看着长长窄窄的宫道,似乎在发呆。
      “殿下当时为何会想到让她做官?”
      “她有才华,无论是《府言新道》还是《曲乐谈》,看似说治家之道、评论前朝,实则对治理一城甚至一国都提出了不少有用的想法。《府言新道》言辞虽激,但当时确有几个女人因为看了这本书才报官和离。可是云京还有许多不认字的女人,谁能告诉她们遇人不淑该如何逃离?云京之外的女人更不知有多少,谁能保证她们报官以后就真的能解决问题?只有让越来越多的女人做官,才能把人从男人规定的姻亲礼法中拉出来。我自幼读书,一本本全是救国之道,却不曾有一本说如何救女人。”
      沈清言也读过赵端云写的书,后来她做了吏部侍谨,油盐这个名字就没再出现在书封上了。
      “如今女人能做官,能带兵,能当御医,能做生意,那您说,女人还能不能做更多、更大的事?”沈清言转过头去,眼神坚定,几乎要冲击掉楚琼玉现在的冷静。
      她好想找一个人诉说自己多年来的理想。
      “……当然,清言。女人没有什么不能做,”楚琼玉拉住她的手,“正如你我,我们没什么不可以做的。”
      年幼读书时的沈清言没想过自己能科考做官,后来做到了,她又开始懊恼自己原地踏步的政绩,同届更优秀的人将她的自洽打碎,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其实更多。
      她想当大官,更想在果断清明的皇帝之下当大官。
      楚琼玉既让她做了丞相,又终于让她有枝可依,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沈清言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关着,院子离得远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沈清言上前一推门就开了。
      关门落了锁,沈清言往里走,里面的嬉闹声慢慢近了,推开正厅的门,里面忽然安静,接着是更大的喧闹声。
      “清言,没事吧?”“小湖,饿坏了吧,赶紧坐下吃饭啊。”“清言站着干嘛,快来啊!”“沈姐姐,你去哪里了?”
      今夜她是最最幸福的人。
      吃完年夜饭沈清言去了书房。易挽月端着一碗热汤敲了敲门。
      “进来吧。”
      见来人是谁,沈清言接过碗,热乎乎的碗壁让她的手暖和了不少:“还是祖母疼我。”
      易挽月点了点她的脑袋,笑意在看到书案上成堆的折子时变成了叹息。“你父亲做丞相时,也像你现在一样忙。”
      沈清言解释道:“这是各地灾民的状况,一到冬天就有饥荒,不过今年南方尤其是东江流域的难民数不再像以前那么多了,多数州内都能自己安置。不过也有像余州这样在雪山脚下的,今年山上雪崩山下百姓的房子几乎全都被压塌了,唉。各地驻扎的士兵倒是种出了粮食,有的地方能收个七八成,但更多的只有三四成。我想去堰州借点人……”
      “百姓的粮食本就将将够过冬的,不少人连避寒之所都没了,年前各地已有三百多人冻死、饿死了。咱们家捐了八万两银子,不知到百姓手上的有多少,分到每一个难民手上的又有多少。”
      沈清言舒出一口气,才想起来问易挽月:“祖母来找我有事?”易挽月有些不忍,欲言又止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沈清言却像想起什么,试探着问:“祖母要回延州了?”
      易挽月叹了口气。
      沈清言聪明伶俐,她一直知道的。
      沈清言轻轻顺着老人的后背:“祖母本就不愿待在京城,为我们强留在这儿两年,已委屈您许多。我本想着等秦王的案子了结了就让您回去的,谁知道不久后我就被调去了喆州。我不在,只有您能帮着清影照看家里……现在家里有我了,祖母,等初三回延州老家的时候,您就留在那里,别再回来了。”

      大年初三,林清影和易挽月回了延州,易挽月来时乘了一辆马车,如今离开,也只有一辆马车而已。
      虽然正月十六才正式上朝,但初五各部各司便已开始处理大小事情了。沈清言还有许多公务,跟林清影她们说好了初六就去延州。
      京兆尹府更是没有空闲的时间,过年期间谁家和谁家吵架了,谁家遭贼了,谁放烟花时弄伤了别人……
      丞相府的锁三十的午后被沈清言锁上,初五的清晨又被她打开。
      她拿出一本空白的折子,正思索着如何下笔,外面闹嚷的声音就传了来。
      沈清言跑出去:“大家都到了?”
      李婷盛打着呵欠点头:“都到了。”
      “新年新气象,我想着给大家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银子最合适。也不多,给大家讨个吉利。”沈清言一个一个分发下去。
      “多谢清言姐姐!”几个年纪比沈清言小的女孩们大声喊道,也不管什么丞相什么大人了,全都一股脑地叫她姐姐。
      李婷盛憋着笑朝沈清言鞠了一躬:“多谢清言妹妹。”
      其他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一起喊道:“多谢清言妹妹——”
      沈清言咬牙切齿地看李婷盛,后者用口型又叫了一遍清言妹妹。
      “兵部一大早起来练兵怨气快比鬼还重了,丞相府怎么这么有活力?”楚怀安的声音传来,沈清言朝她看去,他今天穿了红的外衣红的斗篷,衬得整个人格外喜庆。
      过年的时候老人们都喜欢让孩子穿红戴绿的,但是沈清言觉得太像年画胖娃娃了,一直都只肯戴红围脖。
      有人笑着问:“世子殿下今儿穿的这么喜庆?”“这是家里长辈给做的,我不穿她会伤心的。”
      众人四散去,楚怀安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清言:“你的想法郡主也赞同,但是需要堰州周大人点头,并且要堰州人自己愿意去那些苦寒或潮热的地方去。加上来回的路程最少得离家半年,愿意离家的人估计不多。”
      沈清言点头:“的确如此,但咱们在这儿想再多也没用,先迈出一步去再说。”
      “哦,好哦,沈湖。”
      “嗯?”很少有人叫她大名,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叫我这个?”
      楚怀安在大家都叫她“小沈大人”的时候叫她“沈大人”,现在大家都叫她“沈大人”甚至“清言妹妹”了,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叫法自然也要换一个。
      “沈湖。”“嗯?”
      “我以后就叫你这个。”

      楚琼玉从毓华宫出来,正碰上定王楚珏。
      “皇姐。”楚珏看上去心神不定,行礼后就要走,楚琼玉叫住了他。
      “小珏。”听到这个许久不见的称呼,楚珏才镇定下来。
      祝英早知道她的志向,她也跟楚璇琅和沈清言言明了,唯独楚珏,她借他的名义一直在给自己做事,他一向聪明怎会不知?
      “小珏,你去看过父皇了吗?自大年三十后父皇就不再召见任何人了。除了太后和皇后,都没人见过他了。”
      楚珏笑了笑,直视楚琼玉:“不对,皇姐。父皇只是不召见皇子们和你。其他的公主他每一个都见过。他为什么不见你呢,因为你是长公主,还是因为你是他的儿臣?”
      他挑明了说,楚琼玉亦直言:“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也不想要,更不想争。皇姐,你要我的名头做什么都可以。”
      楚珏的表情依旧玩世不恭,这么多年了依旧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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