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常俞

167、转校生 5

　　厂房内弥漫着能量消散后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臭氧气息。猎魔人领头者的问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了危险的涟漪。他身后的四名猎魔人虽然状态不佳，但依旧强撑着摆出战斗姿态，武器隐隐对准了许庄舟和叶苍纪。
　　刚刚并肩作战的短暂默契，在种族对立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许庄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猩红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冰冷的敌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体内的力量虽然消耗巨大，但依旧足够他进行一场恶战或突围。他从不指望猎魔人会心存感激。
　　叶苍纪的反应则更为微妙。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猎魔人领头者的审视。他没有释放敌意，也没有示弱，周身那股清冷疏离的气息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叶苍纪开口，声音因刚才的力量消耗而略带一丝沙哑，但语气依旧平稳，“重要的是，那个东西被暂时解决了。如果没有我们，你们今晚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他的话语直接而冷酷，点明了事实。
　　领头的中年猎魔人眉头紧锁，他显然也清楚这一点。眼前这两个少年，尤其是那个气息古怪的金瞳者，展现出的力量和手段远超寻常“异类”。强行冲突，后果难料。
　　“那东西是什么？”领头者换了个问题，语气稍缓，但警惕未减。
　　“一个不该存在于现世的能量聚合体，由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某种外来的混乱能量催化而成。”叶苍纪言简意赅地解释，他没有提及可能存在的“苏醒存在”或“泄露封印”，只给出了最表层的判断，“这里的环境，很适合它滋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狼藉的厂房：“它的核心虽然被暂时打散，但源头未除。类似的麻烦，可能还会在其他地方出现。”
　　这话带着隐晦的警告。猎魔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他们负责处理超自然威胁，但这种完全未知、难以理解的能量体，超出了他们以往的经验。
　　“你们知道源头？”领头者追问。
　　“正在调查。”叶苍纪没有给出肯定答案，他看了一眼许庄舟，示意准备离开，“这里的事情已了，我们该走了。”
　　“站住！”另一个年轻气盛的猎魔人忍不住喝道，“身份不明，形迹可疑，跟我们回协会接受调查！”
　　许庄舟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冷哼。猩红的瞳孔扫过那名年轻猎魔人，冰冷的杀意让后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让他们走。”
　　出乎意料，开口的是猎魔人领头者。他深深地看了叶苍纪和许庄舟一眼，尤其是多看了叶苍纪那双已经恢复深褐、却依旧让人感觉不凡的眼睛。
　　“今晚的事情，猎魔人协会会记录在案。”领头者沉声道，“不管你们是谁，记住，如果你们的行为威胁到普通人的安全，协会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警告。
　　叶苍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没有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厂房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走去，步伐稳定，仿佛笃定对方不会阻拦。
　　许庄舟最后冷冷地瞥了那群猎魔人一眼，尤其是那个出言不逊的年轻猎魔人，将对方略带惊惧又强装镇定的表情记在心里，然后才跟上叶苍纪的脚步，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猎魔人们看着他们离开，没有人再出声阻拦。厂房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劫后余生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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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废弃工业区，夜色已深。城市边缘的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昏黄的路灯伫立两旁。
　　许庄舟和叶苍纪一前一后走着，彼此间隔着几步距离，依旧沉默。刚才联手对敌的短暂配合仿佛幻觉，两人之间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紧绷而疏离的状态。
　　一直走到一个远离工业区、相对安全的街心公园附近，叶苍纪才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刚才那个能量核心，”许庄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是自然形成的，对吗？”
　　叶苍纪“嗯”了一声，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有人为引导的痕迹。那些负面情绪被刻意汇聚、放大，并用一种……粗糙但有效的方式，注入了混乱能量，催生出了那种怪物。”
　　“猎魔人不知道？”
　　“他们更擅长对付实体化的‘异类’，对这种纯粹能量层面的诡异现象，了解有限。”叶苍纪语气平淡，“而且，引导者的手法很隐蔽，几乎没留下可供追踪的个人气息。”
　　许庄舟想起叶苍纪之前提到的“东西苏醒”和“猎魔人活动”。“你认为，引导者制造这种东西，目的是什么？吸引猎魔人的注意力？”
　　“可能之一。”叶苍纪看向许庄舟，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深邃，“也可能是测试，或者……制造混乱，掩盖其他行动。”
　　这个猜测让许庄舟心头微沉。如果背后真的存在一个意图不明的引导者，那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
　　“你的伤？”叶苍纪的视线落在许庄舟之前被能量触须擦过的肩头，那里的运动服有轻微的焦痕。
　　许庄舟活动了一下肩膀，语气淡漠：“无碍。”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很强，这种程度的能量侵蚀，很快就能恢复。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之前用的那种药膏，还有吗？”
　　叶苍纪似乎有些意外他会主动问这个，从背包侧袋取出那个小金属盒，抛给许庄舟。“省着点用。材料不好找。”
　　许庄舟接过药盒，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属表面。他没有道谢，只是默默收进口袋。这种特效药膏，在应对银质武器或类似能量伤害时，确实是急需之物。
　　“接下来做什么？”许庄舟问。工业区的线索似乎暂时断了，但危机并未解除。
　　“等。”叶苍纪言简意赅，“那个引导者费心制造了这场混乱，不会没有后续。猎魔人协会经过今晚，也会提高警惕，加大调查力度。我们只需要保持观察，线索自然会浮现。”
　　他的冷静和耐心，让许庄舟再次意识到，叶苍纪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深不可测。
　　“在学校里？”许庄舟微微蹙眉。在校园那种人多眼杂的环境下，如何保持观察和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而且……”叶苍纪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别忘了，图书馆地下，还有我们未开启的东西。”
　　那个需要双方血脉才能打开的黑匣。那里面，或许藏着关于盟约、关于当前局势，甚至关于他们自身命运的更多答案。
　　许庄舟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从这条路上抽身。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对真相的探寻，他都不得不继续与身边这个身份神秘、目的不明的“盟友”走下去。
　　“周一见。”许庄舟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孤直而决绝。
　　叶苍纪没有动，依旧靠在树干上，看着许庄舟的身影逐渐远去，融入城市的灯火阑珊处。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月光下，他的掌心有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纹路，正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然后慢慢隐没于皮肤之下。
　　他深褐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很快又归于沉寂的冰冷。
　　周一的校园，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阳光明媚，书声琅琅，青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但许庄舟走在校园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绷的氛围。
　　猎魔人的出现，以及工业区的事件，显然并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注意到，校园里偶尔会出现一些气息与周围学生格格不入的“陌生人”，他们伪装成维修工、家长或者访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校园的各个角落。他们的领口内侧，隐约能看到猎魔人协会的徽记反光。
　　协会果然加强了监控。许庄舟不动声色，如同往常一样上课、去图书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苍纪也是如此。他依旧坐在许庄舟旁边，认真听课，笔记工整，仿佛周末晚上在废弃工厂里联手封印诡异能量体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只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两人的视线会有极其短暂的接触，交换着彼此才能懂的信息——警惕，观察。
　　下午的历史课，老师讲解着近代工业发展史，恰好提到了岚城旧工业区的兴衰。许庄舟注意到，坐在前排的班长，一个平时开朗活泼的女生，在听到“旧工业区”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课本。
　　很细微的反应，但在许庄舟刻意感知下，无比清晰。他记得，班长的父亲，似乎就在旧工业区改造项目办公室工作。
　　下课铃响，班长匆匆收拾好东西，第一个离开了教室，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许庄舟和叶苍纪对视了一眼。
　　“她身上有残留的‘污秽’气息。”叶苍纪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他金色的瞳孔微微闪烁，“很淡，但很新鲜。”
　　不是直接的黑暗能量，而是那种被污染后的、令人不适的残留。
　　线索，似乎开始主动浮出水面了。而且，直接指向了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