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沐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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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到底有多少寂寞的灵魂在徘徊，这一种繁荣却更能让人寂寞，寂寞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却无法从骨子里剔除，每个人都很害怕寂寞，却无法逃开这个寂寞。
洛离轻轻擦拭着杯子，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对待柔弱的少女一般。他嘴唇带着微笑，是温和而恬静的。一件白色丝质的长袍，很轻，很软，剪裁合身，做工很精细，长袍上是灰色的暗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长袍的下摆是深红色的玫瑰刺绣，炫目而华丽。
沐影坐在吧台上小口品着一杯酒，他晃动酒杯，紫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滚动，他动作轻柔而慵懒，仿佛什么都无所谓一般。他忘记自己活了多少年，但是这几年仿佛才真正活着一般，而记忆有时候总是无法忘却，太强烈的封存有时候让记忆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来，无法抵挡。
当他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当他还不叫沐影的时候。
他喜欢在森林里狂奔，那里有自由的空气，纯净的露珠，累的时候可以停下来舔舔自己骄傲的白色皮毛。他不喜欢冬天，满地的银白色太过寒冷，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寂寞，那寂寞冷的就想要沁入心底一般，寒而刺骨。
什么是人类，他不知道。这仿佛是一个很遥远的词汇，离他很远很远，同伴们总是用一种憧憬的眼神谈论着人类种种，他们的梦想就是能够修炼成一个人，然后去那个花花世界走一番。这时候，沐影总是嗤之以鼻，在这个世界，他是孤独的，在这个世界，他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找到过一个人类的雕像。
这就是万物之灵的人类吗？
这个雕像有着纤长的身躯，眼睛十分美丽，紧抿的双唇仿佛随时都会说话一般，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采，沐影居然对这个雕像迷恋起来，有一日……有一日……他也想像这般……像这般的……
直到……遇见那只黑色的狐狸，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狐狸——沐黯。
准确的说沐黯已经修炼成了人类的样子，他是俊美的，像黑夜一般的容颜，让人压迫，却更让人沉醉，他无法隐藏他兽一样的眼神，他的眼睛闪烁着妖异的红色，血一般的红，让人发寒。仿佛他的人生就是杀戮，无休止的杀戮，他并没有吃了沐影的同伴们，只是在杀戮，直到满地的狐狸尸体，沐黯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是一种嗜血的光芒。他笑着，笑的癫狂，仿佛他要告诉全世界，他才是强者。
沐影躲在角落，看着这场杀戮。他瑟瑟发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死亡，如此的逼近，面对死亡原来如此的可怕而无力。他甚至不敢冲出来为自己的同伴们报仇，他害怕。
直到沐黯离去，他才小心翼翼的从黑暗中走出来。苍茫暮色变得更加灰暗，天气渐渐的冷了，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他很想呕吐，不过仅仅流出的是泪水而已。
他并不能做什么，只能默默的承受，不知道未来的路是怎样。不知道走了多远，他只想逃开这个地方，远远的离开，当自己如此渺小的时候，只能够逃，逃避着一切。
他来到一个鸡舍，他已经很饥饿了，想吃鸡，看准了一只鸡，然后朝这只鸡扑去，鸡飞扑起来，他扑了个空。顿时他恼怒起来，脑子里想起了沐黯当时的场景，然后他发疯一般的，把鸡舍里的鸡全部杀了。
平躺在地上，他很累，却已经毫无食欲，突然他悲哀的发现原来他和沐黯是同一种人，眼泪慢慢的留下来，有些咸，有些苦。他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地方，因为他时常会闻到血腥的气味，这个气味让他痛苦。
他一路逃亡，奄奄一息，他想要的是什么呢？能够自由的在草地上奔跑，不过现在的奔跑只是为了生存。他又遇见了沐黯，沐黯悠闲的站在路口，乱风吹着他的发丝，凌乱而富有压迫感，然后他笑了，看着沐影，犹如看着草芥一般。
沐黯挑了挑眉道：“看看是谁呢？一只逃亡的小狐狸吗？”他的语言充满了一种轻蔑的意味，沐影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的声音是低沉富有磁性的。
沐影并没有回答他，身体无法控制的在发抖，眼神却厌恶的看着他，他的毛竖立起来，随时准备着攻击。
沐黯道：“我很喜欢你的眼睛，那种寂寞和受伤的光芒和我很像。”
沐影不解的看着他，本来以为沐黯会杀了他，有如杀了他同伴一般，只是沐黯的眼睛依然是嗜血的光芒，让人战栗。
“如果……你变成了人类又会如何呢，我很想看看。”沐黯的红色瞳孔颜色越来越红，仿佛很兴奋一般，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长时间的杀戮让他变得有些麻木起来，遇到这只漂亮的小兽，他突然很感兴趣，有一种嗜血的冲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的感觉。
沐黯用手划开了沐影的皮肤，在上面画了一个“心”字，伤口流出了血液，血液沾染上了沐影一直很骄傲的皮毛，他很疼痛，然后慢慢睡去，等待的是什么呢，是死亡还是……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再知道了。
“以后你就叫做沐影。”这是他昏睡之前唯一听到的话语。
再次醒来，沐影全身赤LUO，他发现他有了人类的四肢，但是却柔软无力，甚至站不起来，镜子里是他的倒影，这是那雕像的样子啊，纤长的身躯，眼睛十分美丽，头发是黑色的，和沐黯一样，像漆黑的夜一般，而肩膀上是沐黯划上去的“心”字，血红色的。
震惊和恐惧，他想要逃，于是他努力的站起来，站起来又跌倒，跌倒又站起来。他努力的寻找着平衡，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又倒了下去。身体已经有了几处擦伤，柔嫩的皮肤相当疼痛，他咬了咬牙又站了起来……就这样一次两次……他终于能稳稳的走路了。
“看起来你很坚强，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呢？”沐黯站在远处，讥诮的看着跌跌撞撞的沐影。
“你不如杀了我比较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沐影咬着牙看着沐黯，他只想做一只能够奔跑的小狐狸。
“做人，有时候活着比死还难受。”沐黯用力抓起他的下巴，眼中没有一丝情绪，话语也轻描淡写，却透着一种寂寞。
“记住，你是我的影子。”沐黯残酷的笑着，仿佛前方是地狱，而他要把沐影也一起拉入深渊一般。
“这是命运吗？”沐影有些凄惨的笑起来，有些苍白无力，却也无能为力，是否沐黯也要让自己变成血腥杀戮的人呢？他并不想……不想。
他跟随着沐黯，随之而来的是不停的杀戮，让自己的手沾满了血，怎么洗都洗不掉那血腥的味道。
他很想逃离，离开沐黯，每次换来的只是无尽的疼痛。
“杀了我。”沐影说道，有时候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你想死？”沐黯说着，然后一刀刺入沐影的心脏，血花在沐影的白色衣服上一团一团的盛开。然后沐黯笑了，魔鬼一般的微笑，此刻他的眼神是暴戾的。能够解脱了吗？沐影这样想，他想得到救赎。
“我不会让你死的。要入地狱吗？我们一起去，可好？”沐黯总是这样说，然后神情木然。
也许……也许他足够的强大，就能够杀死沐黯，然后奔向自由，真的可以吗？
又一次逃开了沐黯，他跌跌撞撞，进入一个酒吧，想要一醉不起，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死去，直到身体冰冷。
调酒师是一个温和的人，他看着沐影笑了笑，递给他一杯酒。
“SUNSETCOOLER——日落。你尝尝看。”调酒师看着他，笑容温和，声音轻柔。
“甜中带酸，有些寒冷，日落这个名字我并不是很喜欢，太萧瑟了一些。”沐影尝了一口酒说道。
“喜欢不喜欢对你还有什么重要的呢，我现在只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字。”调酒师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语速很慢，很有力。
“什么？”
“死。”调酒师道。
沐影惊诧的看着调酒师，他……居然知道。
“那又如何，活着，有什么用呢？”沐影轻声道，话语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
“你，活过吗？”调酒师道，他说的时候很平静，眼神却变得有神起来，透着一种出奇的魅力，诡异而妖艳。
沐影愣了一下。对啊，活过吗？他问自己，回答应该是什么呢？
“一个逃脱的影子，可让我好找啊。”一个声音响起，平淡但是却让沐影打了一个冷战，沐黯追来了。
不，他不是影子，他眼睛发红，有些悲伤而绝望。
“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摆脱你，我想过要死，但是现在我不想死了。”沐影笑了起来，笑的很妩媚。
“哦？”沐黯看着沐影，眼神玩味。
“那就是杀了你。”沐影话还没说完已经出手了，跟了沐黯很久，他知道如何才能让敌人倒下，那就是出手要足够的快，足够的狠。不过沐黯比他更快更狠，沐黯早已躲过沐影的攻击，然后迅速的扭住了他的手臂，手臂断了，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血留了下来，沐黯的血，他惊奇的看着自己的心脏，心脏上插着一把匕首。
沐黯笑了，一种解脱的微笑。
“好好活着。”沐黯闭上了眼，化为一缕青烟。
“他终究不够狠。”调酒师摇了摇头。
他终究不够狠，沐影叹了口气，仿佛失去了什么，但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从此以后要好好活着，自由的活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起来，笑容不够明媚仿佛带着苦味。
洛离，这个调酒师的名字。沐影很喜欢这个酒吧，他从容的在酒吧游荡寻找寂寞的灵魂，放纵而又颓废，不过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仿佛他变得有了生气一般，他仍然叫沐影，不过他不是谁的影子，谁是谁的影子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要活着。
“1010元。”洛离的声音响起，对面是迷藏无所谓的眼神，这些打断了沐影的思绪。
这个世界还是真实存在的，要继续下去。
酒吧渐渐热闹起来，有些暖。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沐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