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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楚女不归(十) ...

  •   1997年江城高家
      放学回家的高云飞一进门就气鼓鼓的将书包扔到了床上,走到厨房质问起正在做饭的母亲。“你跟那个刘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都说他是我爸!”十几岁的小伙子哪受得了这种事。
      母亲听到瞬间一愣,直接反问:“你听谁瞎说的?!”
      “你别管谁瞎说的,街道上已经传的有模有样的了,说你跟他看电影,还搂搂抱抱的,还跟他……做那事!”青春期的孩子对性/爱早就懂了不少。
      啪!母亲一耳光打在了高云飞脸上,气的颤抖着说:“谁都有资格乱讲,就你没有!”
      “我怎么就没有资格了?!他们说上周六,看到你们两个搂着去电影院看电影!你多大年纪了,臊不臊啊!他有家,你不知道嘛?!我跟他儿子还是同学,你不知道嘛?!你让我怎么做人啊?!我说上周六,怎么这么晚回家呢,你怎么不干脆别回家了啊?!你这样对得起我在外当兵的爸吗?!”高云飞越说越激动。
      母亲更是被气的浑身颤抖,却只能压着火一字一句地回他:“我怎么就对不起你父亲了,我把你养这么大,哪对不起他了!你给我听着,你根本没有什么军人父亲,你爹就是个村里的混混!要不是他坑了我,我至于带着你嘛?!”
      这么多年高云飞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谈论起父亲,他小的时候问过,但是高慧婷每次都敷衍的说在外地。后来刘浩说他爸在外当兵,高慧婷也没反驳,高云飞就当是她默认了。“你说什么?我爸是混混?”
      母亲被他这么一反问,也冷静了下来,但她觉得这是个沟通的好机会。于是耐着性子说:“对!那我就跟你说说你爹,你小时候一直问我为什么就你没有父亲,我都说他在外地工作,不方便带着我们娘俩,我想着等你大一点再告诉你实情。没想到刘浩那个王八蛋忽悠你说你爹是部队当官的,你就信了。我那时候寻思,给你一个好的念想就没拆穿,没想到你念了这么多年。
      其实你爹就是个从河南跑过来的煤贩子,那时候他有点小钱,出手也阔绰,在我们村里很招女孩子喜欢。我15岁那年就跟了他,没几年就有了你,他不想要,可是那时候打胎需要村里批条,我想要生下来就找他提结婚的事,他不干。我就闹着要去河南找他家里做主,他那个时候才跟我承认他早有家事,家里老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后来我肚子一天天大了,他就跑了,再也没回来……
      我一个大姑娘带着个肚子,在村里吐沫星子都能淹死我,爹娘也跟着抬不起头,我就带着肚子里的你出来了。”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走的时候,你老舅给我塞了几十块钱,我就用这个钱找了个黑诊所生下了你。黑诊所没什么消毒设备,我因此烙下了毛病,这辈子不能在生养了。所以,我对得起你爹,是他对不起我。”
      “……那我……我……我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么?”高云飞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知晓自己身世,又是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可能接受的不了。
      “不是。”高慧婷肯定的回答着儿子,“你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高慧婷的儿子。”说着,一把揽过受伤的儿子,不住的抚摸着高云飞颤抖的背,“儿子,你给我记得,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的事。”
      高云飞早以泣不成声,他接受不了自己是个不该出生的野种,却也没有证据反驳:“不!那个混混不是我爹,我就没有爹。”
      “对,你没有爹。”

      “我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猜的出来,她为了生下我,一定吃了不少苦。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刘浩还是偶尔会来,只是我能感受到,他开始怕我了。呵。”说到这,高云飞苦笑了一下,脸上是悲伤中透着得意。“因为他知道以前可以随意欺负的狼崽子,长大了。”
      “他来是来,但会看我脸色了,也不敢再跟我母亲动手动脚了,甚至有时看到我在家都不敢进门。可我不能保证自己永远在家,所以我决定去哪都要把我妈带上。
      我考上了大学,可我家里条件还是不太好,所以我就跟他说:‘刘叔啊,这么多年您替我爸照顾我们娘俩,辛苦了。我这考上大学了,您是不是也得替我爸表示一下啊。’,果不其然,第二天那个傻X就给我送来了学费。
      我考上的学校在隔壁市,我就跟他说:‘刘叔啊,我自小没离开过我妈,也吃不大惯外面的东西,我打算带着我妈去隔壁市生活,这样我上下学我妈照顾起来也方便。但是您在这,我早晚还得回来孝顺您,所以我也不打算卖了这房子,您看您赞助我们娘俩点路费吧,顺便帮我们照看点房子。’。”说到这里,高云飞笑得阴险又苦涩。
      “跟上次一样,没过几天他就送来了路费和租房的费用。呵,物!尽!其!用!”
      风靳向后一伸手,阴兵便递上了雪茄盒。风靳抽出一支雪茄递给高云飞,他也没顾及,接过来就点燃了,可能有时候抒发情绪只要一根烟便好。呼出一串长长的烟圈,高云飞接着说:“后来我大学毕业,考进了江城大学历史系读研究生,就又回到了江城。刘浩听闻我要带着我妈回来,还挺高兴的,把我们老房子收拾一新。可这时候刘浩突然查出得了胃癌,喝酒喝的,活该。呵呵。他儿子为了给他治病竟然找我借钱?!他竟然找我借钱?!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借他,啊?!我要看着他受尽折磨致死。”高云飞说着,兴奋的吐着烟圈,张狂的笑了,完全没有之前优雅稳重的样子。
      听到这里,姜迟不禁问出:“他不是你杀的么?”
      “呵。”高云飞看着严肃的姜迟竟然无奈的笑了,“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说着深吸一口雪茄,吐出烟圈,接着讲,“是我杀的。他儿子带他去省城的大医院看了,之前竟然是误诊,他只是胃溃疡。可我已经长大了啊,不再需要他了,我怎么可能让他在久活于世,还这么舒坦的活着,所以我选择杀了他。”此刻得高云飞已然沉浸于往事,疯癫。
      “可你并没有杀死他。”纪念尤为擅长揭短。
      高云飞转头看着纪念,眉眼含笑,好似恢复了以往的优雅,反问:“纪小姐不觉得,生不如死比死,更加具有惩罚性么?”
      纪念被问的哑口无言,高云飞却摇摇头轻蔑地笑了。
      “这都是上一世的事了,既然我母亲已然再次香消玉损,那一切便就此了结了。至于你们是否被一幅画牵着鼻子走,与我无关。”说着看向宋理,已然恢复了往日般彬彬有礼。“宋小姐,不知明日上午,事物所可有时间待客?如若方便,我会去接出母亲尸身,妥善安葬。”此时他已经变回了那个优雅的高云飞了。
      “可以。”宋理应着。
      高云飞听闻熄灭了雪茄,起身,“谢过宋小姐、姜小姐、纪小姐,云飞今日身体抱恙,就不多做奉陪了。三位小姐可多做一会儿,晚些时候书馆有戏班子演出,很是精彩。”说完像三位微微颔首,又转向自家小姐。“小姐,云飞今日想跟您请两天假,处理母亲安葬之事。”
      风靳挥了挥手,“好,去吧。”
      “慢着。”面对转身离去的高云飞,宋理确忽然叫住了他。
      “宋小姐还有事?”高云飞停住。
      “不知高先生可否听过一首诗?”宋理看着停住脚步的高云飞,轻声吟诵,“楚女不归,楼枕小河春水。月孤明,风又起,杏花稀……”
      高云飞接着吟起:“玉钗斜篸云鬟重,裙上金缕凤。八行书,千里梦,雁南飞。这是唐代诗人温庭筠的《酒泉子·楚女不归》。呵,还真是应了今天的景呢。宋小姐若是感兴趣,可以在书馆借一本唐代诗选看看,云飞就不在此讲解了,告辞。”
      看着高云飞离去的背影,宋理没有每次渡魂后的如释重负,反倒觉得似有重负,正被缓缓抬起。
      风靳看着身边的宋理,手轻附上宋理垂下的玉手,握紧。“我可以帮你分担些什么么?”
      宋理摇摇头不想让无关人员牵扯进来,却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姜迟从背包里拿出了之前入梦时带过来的高云飞的笔记,准备说什么,纪念却出言打断了,对着面前坐着的风靳说,“风老板,不知您对诗词可有研究?”
      风靳这才收回了一直看着宋理的目光,转头看向姜迟,“研究的不多,多半是在戏文里听来的,若是不知其意,便会再去书馆查阅。说起来,之前倒是有个客人很喜欢诗文,常来书馆借书,每次他还回来我都跟着看看,倒是了解了不少。”
      “客人?您可曾记得客人姓名?”
      “我记得是……姓徐,名松源。”

      高母的葬礼采用中式传统的葬礼制式,高云飞披麻戴孝,扛着招魂幡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后跟着一个小女孩模样的阴兵手拿着一只纸糊的啄米小鸡;再之后是一位手拿纸糊小人的老头;最后书院的其他阴兵们排在身后,披麻戴孝,一边撒纸钱,一边哭丧;事物所三人着一身黑走在队尾。
      眼见着送葬队伍就要走到北倾山脚下,后方追上一顶米色刺绣金线的轿子马车。轿门拉开,风靳着一身黑色皮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靴,面容威严,腰背笔直的走了下来。下车后阴兵连忙递上一把黑伞,哭丧的阴兵们看到她微微颔首,风靳径自走到宋理面前,让出一半伞为其遮阳。
      “来了。”宋理打着招呼。
      风靳轻点头,“嗯。”两人没再多言语,毕竟在送葬。
      送葬的队伍到达北倾山上墓地,高慧婷的棺椁落葬,高云飞为下葬填了第一撬土后便直直的跪了下去。“上一世未能为您披麻戴孝,今天在这里也算如愿了。母亲,一路走好。”说着磕了三个头。
      阴兵接着开始填剩下的土,就此埋葬了高母。
      风靳环顾四下,发现这墓地选的位置极佳,背靠深山,脚下有溪流,再往高处走可以俯瞰整个念都。“这墓葬位置选的极佳,想来是因为很少有人会埋在念都,不然这里定是块墓葬的风水宝地。”
      “嗯。”宋理随着附和,“你可还记得多年前,曾有一个男人因为坠楼,意外死在了念都,我和源池就把他埋在了那旁边的山坡。”说着手指了下远处的孤坟。
      风靳眼睛顺着看了过去,呢喃着:“源池啊……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嗯,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了。”源池全名叫□□池,就是宋理上一任的搭档。本是个浪荡洒脱的性子,偏偏热爱刨根问底,终是挖出了自己的执念,魂破,消逝了。
      风靳看着陷入回忆的宋理,不禁提议。“既然来了,不如去给那位男子上柱香吧。”
      宋理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风靳。
      风靳解释着:“就是几十年前意外坠亡的那位。”
      “哦。”宋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无论你前世有多少亲朋好友,在这座念都里你都可能是孤家寡人,眼前这座孤坟里的男人便是这样。当年他坠楼之后,宋理与源池为了查明死亡真相找了很久他的亲人,均是一无所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坟前因为无人问津早已长满野草,宋理俯身清理出了一小块位置,插上三柱香,深深的鞠了一躬。“好久不见。”
      风靳亦是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说:“这里风景极佳,是个休憩的好地方,今日又有人进驻,想来你以后也不会寂寞了,愿日后不会再有人叨扰这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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