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诡》蜀客

83、阿姆崖的警告

　　身处陌生的房间，吴潜意识恍惚。

　　房间非常简陋，墙角放着带蚊帐架的老式大床，侧面墙边有个高大的老式衣柜，窗前放着矮柜，颜色明显不同，看着比较新，另外还有一张红漆方凳和一个塑料凳子。

　　吴潜跟着外公长大，立刻就认出这是典型的农村卧室。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心头有点迷糊，吴潜下意识继续打量四周，几样家具太常见，唯有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他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注意。

　　奈何目光在转向墙面时，视野突然变得模糊一团，根本看不清画的什么。

　　但那幅画就很显眼，仿佛在发光。

　　吴潜不禁抬手半挡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些，不料此时迎面亮起刺眼的白光，白光落到身上，仿佛重棒当头落下。

　　“走！走！”耳畔有人在叫，声音尖利。

　　身体剧烈弹动，吴潜从梦中惊醒，心跳格外急促。

　　做梦？

　　脑子还有点嗡嗡作响，吴潜来不及思考这梦是什么意思，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一双手正从身后牢牢抱着自己。

　　这……卧槽！

　　吴潜内心惊悚。

　　那双手环在腰间，抱得很紧，非常亲密的姿势。

　　小谢？不是，这小子不好好睡觉，跑来抱着自己干嘛？二十来岁的年轻小朋友，血气方刚的，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吧！

　　醒来发现被弟弟抱着，弟弟还喜欢男人，这真特么是件恐怖的事。

　　吴潜有点混乱，更加纠结，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情况，琢磨着是一脚踹这小子下去呢，还是该继续装睡？

　　不对，小谢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可没这么柔软。

　　——小谢出任务，根本没回来！

　　电光石火间，吴潜终于彻底清醒。

　　居然怀疑小谢，简直太荒唐了。那位听话懂事教养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干这种事。

　　吴潜有些愣神。

　　换做之前，自己绝对不可能往这上头想。

　　吴潜你特么就不是个东西，也戴有色眼镜看人，那是救过你担心你生病照顾你的弟弟，你竟然因为过去的事就那样看他。

　　心头涌上无限内疚，吴潜暗骂自己，可接下来他突然发现一件更严重的事，冷汗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小谢不在，那背后这……是什么东西！

　　现在真的恐怖了！

　　还特么不如是小谢呢。

　　.

　　半夜小镇也没有过往车辆，寂静无比，窗帘缝隙依稀有光透进，吴潜看着面前模糊的浅色墙面，大气都不敢喘，心跳如鼓，感觉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房门可是关着的，这玩意肯定不是人。

　　它想干嘛？

　　吴潜忍不住想起那个老掉牙的笑话，被不知名东西热情拥抱，感不感动？

　　不敢动。

　　拿不准它的意图，吴潜只能颤抖着继续装睡。

　　对方也没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虽然暂时相安无事，可这局面对吴潜来说，简直就是无尽的心理煎熬。

　　它为什么找上自己？难道有什么深意？现在估摸着有三四点钟，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它知道自己醒了！

　　汗毛根根竖立，吴潜察觉到那双柔软的手在慢慢收紧，腰被勒得难受，膈肌受到挤压，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登时惊恐万分。

　　它要杀自己？

　　MD，跟它拼了！吴潜将牙一咬，准备抓住那手拖过来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就在他即将暴起时，骤然——

　　“走！”一声尖叫炸开。

　　声音不在耳边，而是在头脑中，震得脑袋眩晕。

　　吴潜不由得“啊”了声，心态临近崩溃。

　　与此同时，床头手机响起。

　　.

　　吴潜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呼吸，手忙脚乱地打开灯。

　　这小宾馆用的都是普通吸顶灯，十分明亮，暖色灯光照射洁白的枕头和床单，身旁空无一人，那双手消失了。

　　手机还在响。

　　吴潜回过神，连忙拿起来看，发现竟是武局长打来的。

　　不详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吴潜按下接听：“武局长？”

　　“小吴啊，深夜打扰你了吧。”武局长在对面笑道。

　　吴潜道：“没有，您找我……”

　　“哦，就是问问你那边情况，”武局长笑道，“谢洧这里发现了点问题，你们最近去过哪些特殊的地方，还记得吗？”

　　吴潜心惊胆战：“小谢是不是出事了？”

　　“刚才任务出了意外，他身上的阳气无故增强了，”武局长含蓄地道，“谢老跟你说过吧，谢洧命格特殊，阳气过重对他反而不是好事。”

　　预感得以证实，吴潜急道：“那他现在……”

　　武局长道：“就是救人的时候受了点伤，不算严重。”

　　吴潜沉默了下：“人醒着吗？”

　　那边“啪”的一声，武局长似乎在拍他那颗光头：“嗨，年轻人脑子就是灵。别担心，暂时昏迷而已，那小子身体好得很，出不了事，还有谢老在呢，不过阳气增重的原因必须要弄清楚，涉及你的安全。”

　　如果小谢醒着，他根本用不着打电话来问，武局长的话也证实了吴潜的判断。回想起来，自从去了陈曦家，小谢表现就有些异常，还受到攻击险些摔落山崖。吴潜立刻将这几天的事情具体讲了遍，也算是汇报任务进度。

　　武局长听完道：“那姓陈的小孩家里有问题，也许藏着什么激发阳气的东西，但寻常人应该不会弄这些，何况他是个孤儿，这事肯定有内情。虽说阳气对你应该影响不大，但你暂时也别单独行动了，等我和谢老商量，送点东西过来镇一镇，再另外安排人过来协助你。”

　　挂断电话，吴潜还坐着发呆。

　　今晚先是做了个怪梦，醒来有东西潜入房间，然后，得知小谢受伤了。

　　这一连串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冷汗已干，房间空调效果并不好，吴潜被寒气刺激得醒过神，长长地舒了口气，倚着床头，重新拉上被子。

　　刚才他其实生出了一个想法，只是不确定，便没有说出来。

　　.

　　不知道那怪东西走没走，吴潜后面也睡不着了，半坐着等天亮。他惦记小谢的伤，奈何刚才不好多问武局长，谢老肯定更忙，吴潜只能给小谢发去几条信息，期待他早点醒来看到。

　　窗外天色渐明，街道开始变得热闹。

　　吴潜无精打采地洗漱，下楼随便买点早餐吃了，眼下形势不明，他也听话，只在镇里闲逛。

　　“吴潜……前辈？”街边有人招呼。

　　吴潜转身看：“聂希文？”

　　聂希文站在车旁，表情很拘谨：“听明哥说最近这边不太安全，你怎么一个人，谢洧呢？”

　　幕后势力蠢蠢欲动，不知道他们还会找上谁，吴潜顺口和高明打过招呼，毕竟邱派也是国内正宗玄门，虽然不在编制，但他们的安全同样重要。聂希文并不知道消息是吴潜放出的，这才好意提醒他。

　　提起小谢，吴潜没说太多：“他任务去了。”

　　聂希文迟疑道：“上次我见他状态好像不对，你最好提醒一下他。”

　　吴潜意外：“你知道？”

　　聂希文道：“不确定吧。我就是感觉，他似乎有阳气外溢的迹象。阳气重虽然好，但纯阳命本身已经是人能承受的阳命极限，再加重阳气，可能会出问题。”

　　这小子确实有真本事，可惜没能早点说。吴潜心念微动，赞道：“这都能看出来，厉害啊，不愧是得了聂家真传。”

　　得到特安局前辈肯定，聂希文红了脸：“我们聂家属理气宗，对这方面比较熟悉而已。”

　　他还真谦虚了很多。吴潜失笑：“你还好吧？之前的事，抱歉。”

　　聂希文越发羞愧：“都是我不懂事，幸亏前辈提醒，我现在跟着张先生出来长见识，也学到了很多本事和道理。”

　　“不用叫什么前辈，”吴潜这个实习生也很心虚，“我就比你大点，你要不介意，叫声哥也行。”

　　“那行，潜哥。”聂希文立刻道。

　　吴潜轻咳：“你看，阳气增重会不会对我有影响呢？”

　　聂希文想也不想：“正常来说，只要不是阳命，补充阳气对我们只有好处。”

　　“哦哦，没影响就好，”吴潜低头拍拍车前盖，开始骗小孩，“不上学了？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们家规矩，我迟早要走这行，所以我爸就给我请了假，”聂希文老实答道，“隆安村药园在动工，明哥让我今天过去看看。”

　　高明那家伙怕冷偷懒，指挥老实孩子办事。吴潜道：“巧了，我们也在隆安村办事，只是车谢洧开走了，还没回来。”

　　聂希文果然两眼发亮：“那正好，我捎你过去？”

　　吴潜就是想拐他帮忙，闻言立刻顺势答应：“行啊，谢了。”

　　聂希文高兴地打开车门：“走吧。”

　　.

　　吴潜敢行动也自有道理。

　　一则如今上面正在抓紧调查，幕后人除非是吃了豹子胆才会留下来；二则幕后人现在盯着小谢和特安局，并没怎么在意自己，自己单独行动容易暴露身份，跟聂希文一起反而不会惹人怀疑。聂家不入编制，对外地位超然，门人也不少，幕后人不会轻易惹他们，况且聂希文有真本事。

　　吴潜坚持走这一趟，就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昨晚那个东西可以确定是阿姆崖山灵。因为那声“走”，和白天自己在阿姆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姆崖为什么要让自己走？难道隆安村里有什么危险？

　　还有梦中的卧室，会不会是它给出的提醒？

　　下雪不冷融雪冷，今天山上雪已经化得差不多，温度反而更低。聂希文一看就不熟悉山路行车，开得很谨慎，花了两小时才抵达隆安村。他的任务是去看药园，吴潜就在去陈曦家的路口下车，约定一个半小时后会合，再一起回镇上。

　　由于不是周末，陈曦大概率上学去了，吴潜原本只打算绕到屋后窗户看一看就走，不料到了地方才发现，陈曦家的门竟然开着。

　　“东西弄好了，我先走了。”

　　“古鹏，你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找我了，我们不合适，你去找黎翰林吧。”

　　“谁要跟你合适了，”张心语好气又好笑，“我对你又没别的意思，你想什么呢？”

　　“哦哦，那太好了。”

　　“你……傻逼啊！”张心语大概意识到什么，“黎翰林是不是找你了？”

　　“啊我有事走了。”

　　古鹏逃也似地走出来，门口吴潜避让不及，两人差点撞上。

　　“对不起，对不起同志。”古鹏尴尬得连连道歉，跑了。

　　张心语追出来，见到吴潜便停住：“吴潜同志？”对于吴潜的到来，她也没多意外，笑道：“又来看陈曦吗？他上学去了，之前您给他的五千块钱，在我这儿保管着呢。”

　　吴潜看看古鹏离去的方向，开玩笑：“没打扰你们吧？”

　　张心语满脸无语：“他们两个脑子有病，您别笑我了。”

　　吴潜原本还以为是三角恋，搞半天是一个跪舔不成因爱生恨，另一个书呆子自作多情，人家姑娘谁都不爱：“你怎么在这儿？”

　　张心语往屋里一指：“上面来了批电器，我给陈曦申请了一台洗衣机，孩子太小，天冷洗衣服冻手。”

　　吴潜这才留意到屋里放着台洗衣机：“你对他很好。”

　　“这孩子挺可怜，也讨人喜欢，”张心语叹气，“上次太忙没来得及跟您介绍，您进来看吧。”

　　她把吴潜当成暗访人员，非常尽职尽责地介绍村里的FP工作成果，展示了厨房的自来水、米桶和冰箱里的肉，看得出她很希望村里工作能得个好评。

　　这对吴潜来说是个好机会，都不用找借口。想来既然她认定自己是暗访人员，那自己否认身份她也不会信，吴潜索性厚着脸皮跟着转了圈，摸摸洗衣机，试试自来水，最后终于被带进了卧室。

　　一进卧室，吴潜就失望了。

　　里面墙角放着张一米五的小床，只有个原色的松木衣柜，靠墙摆着两个菜坛子，墙上更没有什么画。

　　这根本不是梦中那间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