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城》栖花竹玉

2、风起

　　一月后。

　　车轮滚动向前，时不时地撞向石头颠了几下，引得惊鸟振翅而起。

　　这林子绵延数里，远山白雾朦胧。一队人马穿行向前，由四匹马拉着的囚车，车上罩着黑布，不知道里面关着什么。周围散着五六个形体看似高大的男人。

　　他们身着墨色的露臂行装，手臂看上去很有肉，每人还配着把大刀。

　　最前头骑在马背上的是这个队伍的领头。

　　“老大走这么久了，咱们休息一下吧？″其中一男人叫到，还捶捶自己的腰来表示是真累。

　　“嗯，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出发。″

　　“好！″

　　队领头牵引着马到囚车旁，掀起黑布往里探。

　　人的影子被映射在黑布上，黑暗的囚车内透进了光亮，让里面的场景得以看见一一囚车里关着的竟是些孩童，八九个孩子安静的躺靠在囚车内。

　　那最小的看着不到十岁，最大的不上十五。

　　多数的人衣服上多有破口，大大小小十几处，里面藏着结痂不久的伤口和无法消除的疤痕，看起来像是某种长条的东西抽出来的。

　　少数的，虽然身上没什么伤口，衣服上也只是沾了灰，但看他们的脸上的青肿也知道没少受到打骂。

　　队领头瞅了一圈，放下了黑布，与其他人一同到树下休息。

　　“那几个玩意儿还没醒。″队领头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灌了一口，顺手擦掉了嘴上多余的水珠，“老三，你那要是没下多吧？″

　　“没呢，老大。量刚刚好，可不敢多加啊。″

　　“那就行，没死就行。买家可已经付了定金的，等着要呢，要是出了事可不好交代。″说着队领头吃了口手中的干粮。

　　“诶，我听说这次的买家还是个朝廷命官，手中的权利大的嘞。″另一旁的老四一脸贱兮兮的。

　　“买家的事少打听，惹不起。不过肯定给了不少。″老二拿着手中的木棍，扒了扒火堆。

　　“当然了，不然怎么对得起老子那么辛苦。要长得好的老子可好不容易弄到的。″老三咬了口干粮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唉，要说里面我最满意的，那模样可叫一个好啊，嗯，就是可惜是个男娃子。”
　　……

　　囚车内昏睡的孩子们慢慢的醒了过来。

　　一小男孩儿睁开眼反应了几秒后伸手去推身旁的人:“诶，醒醒。″声音压的很低。

　　旁边的孩子像是睡着觉，打了个哈欠，感觉好久没有睡过这么久了，很舒服:“嗯？我们这是？″

　　“我们这是被买了？！″另一醒过来的孩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有一丝熬到头的正常的兴奋。

　　“真的？有机会回家了？！”听到这话先前几个孩子肉眼可见的眼睛亮了。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用担惊受怕怕被打死，意味着有可能找到家人与之团聚。

　　他们单纯的认为着。这个不知从哪个人口中听来的话——“被买走就好了，能有机会找到家人。”这句话引诱着他们，让他们迫切的想要被买走。

　　就当这样的心要达到顶峰的时候，突然来的惊喜让他们流下了泪。

　　能回家了。

　　“我们终于能回家了。”孩子们忍不住的激动，抽噎着。

　　但不免有两三个大胆的。他们并不了解太多情况，只知道某天在外面玩耍的时候，被人捂住口鼻，感到一阵的晕眩两眼发黑，昏了过去。醒来时还被你个“丑八怪″大叔给打了。哭了，但母亲又不在身边，有委屈找不到人说。

　　听那几个孩子哭着说能回家了。他们也很开心，但想着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那几个“丑八怪″大叔。

　　“等回家了我要告诉爹，讲那几个大胡子打我了，让我爹好好教训他们。”孩子气鼓鼓地嘟着嘴，表情丰富。

　　“没错。加我爹一个，让他们欺负我们，哼！给他们点好果子吃。”

　　“要把他们送到衙门去，打入大牢，一辈子都别出来了。″

　　看见希望而哭泣的孩子不同，他们要报复回去，狠狠的报复回去。

　　小女孩正与同伴激烈地讨论着如何教训那几个“丑八怪″大叔时，无意间瞥到了抱着双腿躲在角落中的小男孩儿，看样子约了个十二三岁。

　　他将下巴撑在交叠的手臂上，双眼泛红无神的看向某个地方。整个人太安静了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小女孩眨巴眨巴大眼睛。从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清小男孩的脸，只觉得这人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呢。

　　于是她果断“见色忘友″，挪动身体凑上前去:“你好，我叫田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等到就当田竹以为得不到回答时，小男孩抬眼看了她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我叫温少歌，刚才对不起，我在想别的。”

　　“没事，你这名字真好听，娘取的？”对待好看的人，田竹当然有十足的耐心。

　　“嗯。”

　　“取得真好......″

　　田竹后面的话温少歌没怎么听清，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娘！他们都说我的名字好听。”当时他刚与小伙伴玩耍完回来，欢蹦地到母亲跟前。

　　母亲当时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

　　“来，吃这个。”母亲给夹了块炖肉。

　　“嗯，好吃。”

　　母亲见他这乖巧模样，摸着他的头这才说道:“娘啊，给你取这名儿呢，只要你活的肆意开心就好......”

　　哐哐哐——铁器敲击木头发出的响声，惹得人心头一惊。

　　“吵什么吵！给老子安分点！”

　　囚车内没了动静，老三收起刀扛在肩上步态悠闲，宛若一个胜利者，回到了原位:“诶，老大，还有多远的地方啊？”

　　“快了。″队领头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地图，看了看上面歪七扭八的路线，又看了看面前的这三条路，陷入了沉思......

　　夕阳斜照着天边的云，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几点黑影凌旋于空，鸟叫声回荡在空中。

　　这队人马所在之地是帛林附属村庄之一。帛林位于东南方，其丝制品为一大特色，有“万物其丝”的美称。布料色彩碰撞吸睛，绣法精工典美。

　　各地名门望族凡是有身份的参加大型宴会、活动，都会帛林量身定做，以显其地位。后先帝见其布料很是喜爱，当即拍板下令将之列为贡品。

　　他们这一行最终目的便是帛林城。

　　他们做的那些勾当当然是不能走官道的，选择这林间小路便是因为这几乎没有人走。一是太偏了，二是因为很容易迷路。于是这来他们这一行的专属通道，得以买卖人口。

　　队领头拿着手中的地图，心里不止一次地吐槽了画这图的人，画工实在不怎么样。路绕来绕去的，这让队领头烦躁的想撕掉这张地图。

　　经过多次对比后终于能看到地图了。走着顺利时，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那像是细风穿过即将掉落的枯叶中的声音。

　　沙沙沙——

　　但是肯定不是风吹出来的，这声音来自不远处低矮的树丛中。

　　队领头怕是什么猛兽之类的，伸手示意原地不动，让老四去查看情况。

　　老四收到命令后，将刀横在身前，手握刀柄做出防御状，缓缓靠近声音的源头，拨开矮树丛，探头往里看，头皮不由地一麻。他示意让队领头也来看。

　　队领头走上前，只见矮树丛遮挡后有一处空地。那里有一只野兽的尸体，一半已是白骨，而上面爬着数以千计的红色小虫。

　　队领头面色不变，和老四退回到原位。

　　“继续前进。”队领头他低了声，真怕出什么事。

　　几点星光在夜空中显得孤寂。月亮被遮了起来，只有雨雾中透出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