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皇妃》电热蚊香

102、第102章 山陵崩

　　他这话什么意思？是查出来什么了吗？是林慧漪禁不住他逼问将一切都告诉他了吗？

　　本就是刚退烧不大设防的时候，又陡然在争吵中听到这么一句，吓得令柔心如擂鼓，咚咚响个不停，让她连回话都忘记，只僵在那里，半天才缓过来说：“您又疑心妾是故意……”

　　赵彧从说出那句话之后就一直紧盯着她，留意着她每一个反应，闻言轻道：“朕的意思是说，你若是听朕一句，就不会走到河边上去。”

　　看着她那张脸，通红又夹杂着受惊吓的惨白，赵彧笑了笑，又状似不经意地添上一句：“朕随口一说，怎么倒像是惹了你生气一样？今后就不提这事了。”因为他已经有答案了。

　　他没有证据又如何？纵使她将一切都准备得天衣无缝，用尽了一切手段令他相信也没用处。天底下任是什么事情，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答案说了算的。

　　“你好好修养吧，这次是真的要养身体，再不顾惜自己，日后年岁大了落了病根儿可怎么办？落水的后果又不止是你期盼的不孕一项，单说膝盖受了凉，以后逢了雨作痛都够你受的，更不必提那些棘手的妇人病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就真的走了，再没回头。

　　他怕自己回了头就忍不住又待在她身边；怕离她近了就忍不住揪住她质问，为什么要这般对他，又为什么这般对她自己。

　　罢了，他是真有事要做，没功夫陪她打闲仗。

　　令柔抱着被子，掩在暗处回想着自己是否是哪里漏了馅儿。此时殿中只有她一人，脑海中各色纷乱声音杂糅着却如同置身闹市。她就这样惴惴着睡过去，睡醒了发现自己身边人果然又被换了一轮，这一轮管她更严格，前两天就连下床都有人跪着劝她回去。

　　她曾在赵彧桌后的暗室里生活过三年，当时只觉天昏地暗，没有出路，于是再也不想陷入到那般境地里，为此处处在皇帝跟前伏低做小，守礼温顺，可就是这样小心谨慎，也终究还是遭来此祸事。

　　在长兴宫里待着，出不得门，也没人陪同她说话，那感受还不如当年在大正殿时。至少那时候外头还有说话声，不管她想不想听，左右都是种调剂，不同于现在如死水一般。

　　他应当是知道真相了吧，才会这样惩罚她。

　　殿内燃着价值千金的白丝碳，没有寻常炭火有的烟气，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萦绕不绝。出不得门又临不得窗，屋里人再感受不到一丁点寒气，充足甚至过了头的炭火将殿中暖得同早春无异，与外界冰天雪地截然不同。

　　每日都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陌生的人脸在她身边走动，问出一样的话，一举一动都似是由一个模子刻出来，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同她说。

　　数月过去，令柔已分不清黑日白昼，也分不得四季轮转，憋闷得快要发疯。穷极无聊时，她也曾数次想过，皇帝是否真想将她这样关上几年，那么她是否要去主动承认错误，跪在他身侧、伏在他眼下，恭敬地请他安排她余生。

　　这里也不是完全见不到人，皇帝偶尔会过来，还总是神出鬼没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令柔每次都想试着跟他说上几句，可他不大配合，也不理睬，只盯着她不说话。这情形同多年前在王府中一般，只是那时候是反过来，他想谈心，她不理会。

　　是以令柔见了高福那时，许久不动弹的口舌僵了好一会儿，等他念完陛下手谕才反应过来。

　　“娘娘，您今后就能自由出入了。”

　　令柔呼出一口气，总算打起来一点精神，任着宫人们收拾了半天就往大正殿那边去。

　　路上还遇上了几位大人，令柔瞥过去一眼，见他们嘴唇颤颤，朝着自己的脸面上眉眼巍巍，一想就知道没什么好话，立刻又将眼收回来，加快了脚步走得更快。

　　嗨呀！那几个回过神来后互相交换着眼神，窃语几句，十足不屑。

　　姜贵妃被禁足本是件天大的好事，朝中大人们都以为这是陛下终于摆脱了妖女的魔咒，要变得清醒正常了，谁知才过来半年，就又见她显踪，真够晦气！

　　有了第一次或许很快就有第二次呢，看她和她那一家人能得意到几时！

　　先帝在天有灵，一定能让这个搅得后宫不宁、令陛下至今无子的妖妇得报应。

　　令柔已多日不走动了，今日终于双脚触到了实地，新鲜得很，可也累极。是以没同皇帝说上几句话便困倦了，平躺在榻上睡了过去，期间打翻过什么东西，皇帝好似还进来看过一眼，而后又离开了。

　　等她再睁眼，皇帝已遣走了方才那几位，坐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戳她脸颊。

　　“方才朕同他们说的那些，你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说了什么？这她是真不知道，方才走过来那一段已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又让心思都开阔了些，躺下就睡得熟透，外头说什么做什么她是一丁点都不知情。

　　她眼神懵懵，老实答：“臣妾睡熟了，什么都没听着。”

　　赵彧叹一口气，为她抚平了那些睡得立起来的茸毛，靠近了她说：“北边传来密报，不日或有战事，已增派斥候，又从南边和京师一带调了兵马往北边去。”

　　这本该是个惊人的消息，可令柔似是被关得迟钝了一般，眼神飘忽了半天，低声道：“妾一介后宫妇人，不敢过问此事。今日您说了，妾听过即忘了，不敢评议。”

　　皇帝盯着她，目光复杂，沉声道：“朕若御驾亲征，你愿随驾吗？”

　　令柔总算有了点活人样的反应，惊道：“本朝哪里有后妃随驾的先例？您可别是要学武宗旧事！”

　　昔日武宗御驾亲征，春浓花娇，芙蓉帐暖，数度春宵。

　　她能不能经得起路途折腾还两说呢，那本就不堪的名声若是经历了这么一遭，那恐怕真就如同掉进了深潭里，用耙子捞都捞不回来，捞回来了也洗不干净。

　　赵彧若有所思说：“朕没打算真这样做，只是说出来逗你。”

　　有这样逗人的？令柔心里头有股闷气，却不敢抒发，只好憋在心里，又怕他真打着那样主意，低头不敢看他。

　　“朕若亲征，你不会趁此机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令柔还累着，若没被人揪着说话她还能再睡上几个时辰。可皇帝问着话，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于是强撑起眼皮回答：“陛下说笑了，妾从无出逃生事之心，且父母全族皆在京中，若有异动怕是谁都逃不出；况且怎么您就一定会亲征了呢，或许不过是小乱子罢了，几日即可摆平。”

　　皇帝颔首，他倒也不是一定会去，只是偶尔会想到他若去了她是什么反应，想着想着就一发不可收拾，非要问出口来听个答案才罢休，也没管问出来的是真是假。

　　“朕若真要离开京城，将你独自一个留在宫中，那么必定为你备齐人马守护你；朕若有一日山陵崩，必定将你一同带进皇陵。”

　　令柔只觉头痛，不懂他好端端地提这些个要做什么，只好陪笑道：“咱们大梁安定，兵力又强盛，不会有您亲征的一天；您年富力强，又一向身体康健，又怎么会山陵崩呢？”

　　“如今江山稳固，圣体安康，是求也求不来的大好事，您就不要再纠结于那最可怖的情形了。臣妾有幸得您庇护，若您真遭逢不好了，妾陪您百年千年也是应当。”

　　赵彧眼神落她身上，又怜又嗔，又爱又怨。“你这时候说话倒比从前好听多了，可见独身处着也是能历练人的。”

　　他也希望不会有那一日，可世事无常，谁能左右？他能做的只有提前说好、准备好而已。

　　“你独自一个闷了那样久，这几日想不想见什么人？想见谁朕都能给你叫过来。”

　　令柔心中笑他，她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偏偏他会用词，说得像是她太孤僻，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似的。

　　他说的诱人，像是要让她见见爹娘一般，可令柔不上当，她还记着自己是因着什么被关起来这样久的，皇帝根本没有那样大度，他不愿让她见人。

　　遂低眉轻声道：“臣妾谢过陛下好意，然妾并没有什么想见要见的人。”

　　赵彧挑眉，故意说：“你爹娘呢？你从前最依赖你娘，不想见她吗？你爹已经好多年不见你，你不思念他吗?”

　　令柔神情都没什么波动，恭敬道：“父母与子女哪里是一辈子都不分离的呢？各人过各自的日子是常事，不必过分挂怀。况且臣妾已经二十余岁，又身为宫妃，也不宜太留恋家里。”

　　赵彧满意了，兴致颇高地笑几声，感慨她果真是变化不小。她将自己摆得这样低微，他就是再狠的心，也不舍得继续折腾她，更不会计较从前那些是非，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