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二三事》踏泉歌行

66、番外（三）

　　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服一万八千相，死后观白骨，活着猜人心，观美人如白骨使我无欲，观白骨如美人，使我无惧。无欲无惧，万事可成矣！
　　知命回了现代，重新做回庄柯，还是和柳青瑶一起回了大学时代的某一天。只是时间的指针竟然往前拨了将近两年，庄柯刚刚上大学时候的样子。裴燕川还是那么高冷，谷一菲还是那么好学，教授也依然爱他们的同时隔三差五的嫌弃他们。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块元圭竟然和她一起回来，庄柯将它装进盒子里，放到衣柜最角落的位置。在遥远的北宋，她以赵知命的视角，亲眼目睹了大厦将倾前最后的海市蜃楼，也曾经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而现在她打算都忘了，前尘种种，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既然侥幸回来了，就继续做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倒是柳青瑶十分八卦，偷偷的上网查阅了他经历中的所有人，还美其名曰替知命查了查完颜宗尧，可惜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很少，庄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不愿听的太详细，以免自己再陷入回忆中。所以她大概也只知道他没有很长命，行次妫州时因病死去，死时年仅四十岁。后来他唯一的儿子完颜雍当了金朝的皇帝。
　　这倒是和诺皋先生第一次看相的结果十分一致。关于为什么会穿越？韩江雪告诉庄柯“那面镜子可能无意中开启了虫洞，而虫洞可能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高等文明创造的，高等文明可能是在虫洞喉道放置奇异物质，维持虫洞开启状态，通过真空涨落，这些奇异物质能被造出来，而虫洞是用来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可以让人在短时间之内从一个空间瞬移到另一个空间甚至是回到过去，或者去到未来。”
　　浩瀚宇宙，人若蜉蝣。寒江雪瞪着那双小眼睛把这个新闻说给庄柯。“我还是怀念你白头发不男不女的样子。”庄柯临摹着古画，不疾不徐的笑他。
　　“少来，你在翰林图画院的时候不也是被人笑话不男不女？”
　　庄柯不屑，“话说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虫洞理论又是从哪个不负责的视频号那里看到的？”
　　“新华社。”
　　“当我没说。”
　　每日忙着学习，日子似乎和从前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率是她在每次作业的时候总能获得教授的夸赞。没办法，开启了两年的外挂。就是这么牛皮！ 接下来的时间，庄柯想办法忙起来：临帖、画画、看电影、看书、爬山、旅行，总之就是害怕自己停下来有思考和回忆的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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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中午，临帖中途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小盹的庄柯被手机来电声音吵醒，她拿起手机，是寒江雪。
　　“大哥！有什么事不能微信说？”
　　“快看群消息，孙教授开恩了，这次去洛阳外出考古名单里面有咱们两个。”韩江雪言语之间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又是考古发掘。庄柯快速浏览完群消息，回了个“收到”；同时嗅到了一丝丝她不愿承认的似曾相识。
　　考古工作果然一如从前，又累又枯燥，工作量巨大。韩江雪早就累到不吃晚饭直接回去睡觉了，庄柯强撑着洗漱完毕也直接去睡了。半夜她居然在梦里饿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来打算泡个面继续周公有约。迷迷糊糊接个开水的功夫，瞥见一面古镜竟然被放在自己桌子上，这是仿制的？之前韩江雪他们几个倒是提过一嘴，想要将最近几年考古出来的文物做一系列的文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样品了？
　　庄柯用手指轻轻抚摸那镜子，冰凉光滑，仿的真不错。热水咕噜噜的下进了面里，再撒上调料包，闻着气味就让人安心的氤氲里，她莫名想起来那两年的时光，顿时鼻子有点酸：不告而别的王希孟是不是真的以道士身份活下去？以往自己饿了易元吉都会主动投喂她；崔白那大门牙其实要是做个牙齿矫正的话，他的颜值还有得救；想念郭熙夫子和师母的时候，庄柯会翻翻《中国美术史》，摩挲着那个名字，心底升腾起的是无限的感恩和崇敬；还有内个谁估计回到草原娶妻生子去勇夺帝位了吧？他讨的老婆一定是能助力他家国事业的大家族女性吧？不然他的儿子怎么会当上皇帝？他的兄弟们是不是还时不时的内讧然后他会不会又隔三差五的受伤，他……庄柯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可竟止不住得落了泪，那泪水吧嗒吧嗒的像小珍珠一下又一下的滴在镜子上，庄柯顿了顿，嗤笑了一下自己这般没出息，但却突然开始头疼、头晕的厉害，紧接着又是似曾相识的桥段：骷髅幻戏、晕倒……
　　娘咧！彻底无意识前的一瞬间，庄柯大惊失色反应过来：这不是文创，这是真的镜子。怎么会？
　　待她再次幽幽的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披红挂绿，饰金结彩的床；坐起身来，一间红彤彤、亮堂堂的屋子，屋内陈设好不阔气，像是结婚的屋子装饰，房间里满满当当充斥着各类不差钱和热闹的摆设。
　　我这是又穿越了？？？这次又是哪个朝代？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眼睛也有点看不清东西。这one more time的无力感！她急急的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要是魏晋南北朝就基本死定了！趿拉着鞋扫视一圈，一个狐狸头人身盘腿打坐在屋内角落里，见她走过去，对方睁开眼睛。
　　“诺皋先生！”庄柯眼睛一亮，还好还好，是熟人，先定定神不用害怕。
　　诺皋先生看起来脸色不好。
　　“诺皋先生，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给我召唤了回来，太不够意思了。这是哪里啊？”知命此时觉得饿极了，穿越前的饥饿感竟然也跟着来了。她抓起桌子上的琳琅满目的食物食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和诺皋说着话。
　　诺皋见到她却并没有一丝喜色，依旧坐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对了，看这屋子的摆设，是谁结婚，不对，成亲啊？”
　　“你！”
　　“我？”
　　正目瞪口呆的时候，一身喜服的王宗尧推门进来，“是她吗？”
　　“是。”
　　“诺皋！你个王八蛋！”庄柯这才低头注意到自己也是一身喜服打扮，反应了过来，怒骂老狐狸。
　　“对不起，我的徒子徒孙被他抓了个干净，且这个阵法耗了他十年阳寿换的。”
　　知命原本怒气冲天，听到最后一句话，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言出必行，你的徒子徒孙都放归了，你可以走了。”王宗尧坐了下来，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
　　“希望你言而有信，善待知命。”
　　诺皋先生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庄柯心绪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两行清泪不自觉流下来。
　　“我知你不愿见我，可我也不愿你离开我。我知道是我自私，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可好？”王宗尧反身锁上门，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好言说着。
　　“不好！就在这里做你的姘头吗？”
　　“姘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去照照镜子。”
　　知命觉得分外别扭，但还是依言走到了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喜服，装扮的十分华丽，妆容也精致。
　　“怎么会这样？”庄柯喃喃自语的摸着自己的脸，镜子中的人不是赵知命，却是庄柯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
　　“现在的你，是渤海李家的掌上明珠，被皇帝赐了婚的，我的嫡妻李洪愿。”
　　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庄柯愣在原地。“蠢货，用十年阳寿换我回来，值得吗？”
　　“是你，就值得。”
　　庄柯心情复杂，无力的笑了一声，坐到桌前，认真的看着王宗尧：“你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为了这个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说着她将脖子上那块元圭摘了下来。
　　“不是。起初我只是觉得你有趣。”
　　“那后来呢？后来你知道了这个东西的秘密之后呢？”
　　“后来，我确实奉命将你带回，可是我没有预料到我会爱上你；最开始却也有些歪心思，比如，你的别苑地势好，下人们都是聋哑之症，很适合做我和线人、细作们的联络地，况且……王宗尧顿了顿“万一出了事，也可以推到你身上。”
　　“这叫爱我？”
　　“知命，你知道那时候我身不由己，你我都有不得已之处。现在好了，你是我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我问你，真正的李洪愿去了哪里？”
　　“这个你得问诺皋，具体我也不清楚。”
　　“今夕是何年？”
　　“赵佶如今是阶下囚，你父亲亡故了，我着人去看过他的陵墓，修的很好，我私底下派人去祭奠过，你要去看看吗？”
　　“不必费心了，还是少给你惹麻烦的好。”一想到赵佶被掳后又是牵羊礼乱七八糟庄柯想想就糟心，还是算了。
　　“那你如今多少岁？”知命突然想到韩江雪之前贱兮兮的去网上搜过王宗尧这个人。
　　“二十五岁。”
　　也就是说，还可以和他相守十五年，他也只剩十五年的光阴了。
　　庄柯转过头看着王宗尧，他好看的五官，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穿越回去之后，庄柯无数次洗脑自己不要去想一个古代人，这人早就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就连韩江雪问起来，她也是嘻嘻哈哈插科打诨过去。可也是无数次入了梦，梦里还是他：梦到躺在船上看星星，梦到被人追杀躲在山洞里，梦到他在西园雅集那个下午，长长的睫毛和美丽的侧颜，就像上天的恩赐一般。白天可以机械的工作学习粉饰太平自己骗自己，却在每一个有他的梦里醒来后怅然若失。
　　庄柯看着王宗尧的脸，一寸一寸的看着，王宗尧耳朵上方鬓角的头发有一绺头发有些不同，她小心翼翼的抬手用小指将绺白发勾出来，是纯白的，折了十年阳寿，他明明还这么年轻，竟然早生了华发，就为了换她回来。庄柯哭了，对着那绺头发，哭到不能自己。王宗尧看着她，温柔的笑着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终于娶到了我真心想要的人了。”王宗尧吐了这一句话，横抱起庄柯大步走向床榻。还没等庄柯反应过来，身上的衣服都没剩几件了。庄柯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害羞的用手捂住脸，不敢看王宗尧。
　　“别怕，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庄柯在手掌下的脑袋点了点，王宗尧温柔的将她的手掌拿开，轻轻的吻了上去……
　　就像是飞机冲离地面的瞬间，失重的状态下，人的全身感官会集体酥麻的一阵又一阵，又像是从云端滑翔坠落到沙滩，任由海浪一波又一波袭来。两次穿越过来都是惊险刺激场面，第一次是图画院问答生死局，这一次直接入了洞房。一席温存后，庄柯有很多话想问他，也想跟他说明实情，吐露心声，她不是赵知命也不是李洪愿，她想在爱的人面前做回自己，不过首先还得先歇上一歇。这金人体力是真好，庄柯都快散架了，王宗尧还是不安分的摸来摸去。不知道蓁蓁和祁远新婚之夜，蓁蓁是不是也这么疲累？还有一件事，古代人怎么避孕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宗尧从背后环抱住庄柯，搂的紧紧的，像是生怕她跑了。
　　“虽然一时间还是不太能适应你的模样，虽然你现在也蛮好看的，但是你的口吻、生气小性子、馋嘴的模样分明就是我心里的那个赵知命又回来了，真好，你又重新回到我身边了。”王宗尧说话的时候还有淡淡的药草香。
　　“你现在还吃着那药吗？我见你眸子还是金色的。”庄柯转过身，和他对视。
　　“放心吧！巫医说停了药，这药性会慢慢减弱，时日久了也就无碍了。”
　　顿了一会，王宗尧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对我不够满意？觉得是我吃药的问题。再来一次，保准让你满意。”
　　“还来？大哥你这都几次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庄柯的抱怨很快被淹没在红色绸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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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两年，李洪愿产下一子，取名完颜雍。十五年后，完颜雍十三岁时，完颜宗尧过世。
　　完颜宗尧去世后，按照女真族的传统，寡居的女子必须改嫁给宗室里的人，李洪愿不愿接受而出家为尼，被金熙宗赐法号“通慧圆明大师”，赐紫衣，另建垂庆寺独居。多年后其子完颜雍继任大统，史称“金世宗”。
　　李洪愿去世时年68岁，葬于垂庆寺塔园（今辽宁省辽阳市）。金世宗完颜雍追封其母李洪愿为贞懿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