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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孽缘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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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
夜黑风高,天际划过两道银光,正是万剑宗宗主首席大弟子郑清和他的师弟陆新。
两人御剑疾行着,冷风从他们身侧流过,几乎形成显眼的气刃,看着吓人,倒是不妨碍他们什么。
陆新看着底下张灯结彩的人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说你,除夕佳节,有那处理妖兽尸体的好活不干,非得和我一起来仙署分门干什么,不出事儿还好,但凡有点什么事儿,喏,就是现在这样,还得到处跑,何苦来哉!?”
郑清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那处理妖兽尸体哪里就是什么好活儿了?又臭又脏,我才不乐意干呢。”他微微侧身,眼睛里澄澈地倒映着陆新的身影。“这仙署分门哪里就千万般不好了?在宗门里还老拘着我不让我如何御剑,此番赶路倒是耍了个畅快。”
陆新只当他还是孩子心性,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解释道:“宗主都叫你去处理妖兽尸体,宗主岂会害你?脏臭之苦不过一个法决的事情,但一具妖兽的尸体拿到手上,可扒拉的玩意儿就多了。”
郑清正身,专注地盯着响铃弹指引的方向道:“那我拒绝了之后,宗主唤你,你不是也没去?”
陆新心道:宗主明显是指望你去,要是我拿那妖兽尸体而你一人来这偏门仙署,指不定要被宗主看不惯成什么样子呢。但这种话肯定不好明说,他只好转移话题,也看向远处道:“快到了。”
仙署分门是仙家在各地安排的机构,并不算俗世的官职,只派遣一些仙门弟子前往。
一处仙署分门负责方圆百里的情况。当老百姓有需要时,只要燃放响铃弹,就会持续不断地响起只有修仙之人方能听到的声音,直到有专门的仙署人员来解除这个咒术。
不过这个响铃弹却并不是人手一个,一般由当地官府发给乡绅里德高望重之辈。
郑清收了剑,用风咒拖着自己,轻飘飘地踩在地上,向人群里走去,询问道:“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活像个凑热闹的。
陆新则先在人群中站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起大家围绕着又不敢靠近的府邸。府邸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大门上方是一块大的惊人的玉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高府。
围观的人群见了他俩,纷纷拜倒在地,嘴里毕恭毕敬地喊着:“仙人!”“仙人来了!”
“欸,这是干什么。”郑清挥了挥手,柔和的风将大家托起,“谁发的响铃弹?”他问。
这铃铃的声音还响着呢,他们听不到,只苦了他和陆新啊!
“是老身。”一根拐杖高高举起,郑清望过去,是一位头发鹤白的老妪。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位是约十六岁的少女,一位是约十四岁的少年。少年似乎还没长开个子,显得格外瘦弱。这两人穿着浆洗的几乎要破掉的粗布衣服,唯唯诺诺地低垂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妪身后。
郑清过去解了咒,又拿了个新的响铃弹递给婆婆,然后弯下腰来问道:“老人家,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用上响铃弹了。这屋子里面闹鬼了?”
这下后面跟着的那位少女忍不住回答道:“是,是我哥,我哥下午去了高府,到现在还没回来……马上要过年了……我,我们实在担心……才……”
郑清听的眼皮一跳,就这?他道:“那怎么不报衙门?这响铃弹可不好随便用的啊。”
“哎,仙君,你们有所不知。”这老婆婆解释道:“这高府是我们村的大地主,平日里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偏偏又与官家关系打的极好,大家早就是有苦难说了。这要是报了官,只怕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们哥哥也不一定找得到,我这才自作主张,用了这响铃弹。”她悠悠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东西被仙君用仙术绑定了我,我们村子里人家的日子只怕要更不好过。”
噢,这样。
郑清心里有了几分数,起身又看向高府。恰逢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轰轰然像是什么倒塌了一般。他一时心下一紧,和陆新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便一前一后闯了进去。
倒塌的是高府院里的一座小假山。一个人影横躺在地上,碎石四散,有些压覆于其身。郑清和陆新跑过来,那边走来一群人,趾高气昂道:“什么人!”
郑清本来在外面就对他们没有好印象,这下子更是讨厌的不能更讨厌。随手一挥,玉牌凌空砸向对方领头之人,对方“哎哟”了一大声,却见这玉牌并不落地,依然凌空悬浮,上书“仙署”二字。
那领头之人一下子连疼也顾不得喊了,跪倒在地,恭敬地磕头道:“仙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后面也一下子乌拉拉拜倒一片。
他们可没有外面老百姓的待遇了,郑清懒得搭理他们,嗤笑了一声。陆新知道他心里对这伙人不痛快的紧,小声道:“你快去看看那个伤者,是不是就是那对姐弟要找的哥哥。”
郑清点头,赶紧前去,用法术将碎石清扫开来,将横躺在地上的人扶起。此人闭着眼睛,满头满脸的血,血从头顶、额角、眼角、鼻下、嘴角流出,在他的右脸颊糊成了血淋淋的一大片,还混合着泥沙尘土,这使得郑清几乎无法辨认此人模样。他探了探命脉,还好,看来只是外伤,万幸。
郑清看的心惊肉跳,他们出门斩妖除魔受的伤也不外如此了!这些平民百姓,本该安居乐业,何至于要受这种伤!
陆新在那边让那些人起身,他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脑袋被砸了个包的领头人回道:“这人脑子有问题!”他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中气十足地骂道:“大过年的呢,我们在家好好的,是他闯进来打人在先的!”
郑清目瞪口呆:“他一个人闯进来打你们这么多人?”
那人看一眼郑清,大概意识到郑清是个怎样的性格了,一改自己的嚣张气焰,满脸苦涩,满声委屈道:“仙人明鉴!所以我说他脑袋有问题呢!进来就冲我弟弟打!”他拉过自己身后一人,相貌平平,虎背熊腰。他佯作哭天撼地地虚抱住他弟弟,哭丧式地喊道:“可怜我弟弟啊,才十四岁,这万一以后哪里打出了伤,影响他以后长身体可怎么办啊!”
被他抱着的“小孩儿”适时地捂着身上不知道哪里“哎哟哎哟”了两声。
郑清面色复杂,心里觉得他弟弟并不需要再长个子了。
且同样是十四岁,里面这个虎背熊腰,锦衣玉食,外面那个瘦骨嶙峋,粗缯大布,实在是令人感慨。
郑清确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方这样囔囔起来,即使知道对方在做戏,他也有些招架不住。喂了伤者先吃了一粒疗伤丹药,顶着对方一群人对仙丹羡慕嫉妒的炙热眼神,他开口道:“哪怕真是他先无端进府伤人,你们这么多人,把他制服了,报官押送不就行了吗?”
陆新喊住他的话头:“先把伤者带到最近的衙门里吧,我们征用一下地方,询问一下情况。”
他心里很明白,若是这高家真像郑清说的那样做了,那对这位伤者才是真正的灾难,可能死在狱里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这高府的领头人果然眼珠子一转,鞠躬道:“仙君说的是,我们这也是,一下子情急了。”
郑清只当他们悔过知错了,哪怕是暂时的。他将玉牌一收,把伤者扶上自己的别的飞行法器。这法器形似小舟,哪怕是凡人也可以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他喊道:“阿新,你快点跟上啊。”
陆新笑道:“你那舟又跑不快。”
郑清回道:“总归衙门也不远。”说完,小舟便扶摇而上,转瞬无影了。
这方高府众人也是大大开了回眼界,那玉舟速度如此之快,原来在仙人眼中竟还算不快的吗?
这方齐正可真是命好啊,不过被打了一通,竟然还能和仙人这么近,还吃了仙丹,用了仙器,真是不得了。
他们还在愣神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陆新声音严肃道:“来,把你们今晚发生了什么都说一说。”他手一挥,一筒玉简凌空铺开,悬于面前。“这可都是要记录在这法器上的,若有人撒谎,可后果自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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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衙门里时,伤者已经醒来,也被郑清收拾干净了。
此人名唤方齐正,年二十,自幼父母双亡,和自己的妹妹弟弟两个相依为命,一个人拉扯着一家三口,领一份砍柴的活计为生,还供着妹妹弟弟两个上学念书。
他在仙舟上醒来,看见郑清正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他,一下子诚惶诚恐,行了个大礼,哆哆嗦嗦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嚅了半天,只哭丧道:“仙人,这仙丹,我们买不起啊……”
郑清笑极:“这哪算得上什么仙丹,不过最基本的回春丹罢了,是修真之人的寻常之物,你们老百姓不知道,才会以为是什么顶顶要紧的仙丹。”他打开储物囊,拿出一瓶来,递过去道:“给你一瓶也不妨事。凡人平日里吃一吃,总归也没什么坏处。”
他话说的轻巧,方齐正却不可能像他一样自如,仍恭顺地跪伏着,连余光也不敢看一眼那玉瓶。
就在这时,陆新赶了上来。他跳上仙舟,推门而入里舱,看到眼前一幕,一下子将回春丹夺了过来。他自然打不开郑清的储物囊,于是只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囊里。
郑清讶异道:“不是吧阿新,你什么时候落魄到要和我抢一瓶回春丹了。”
陆新却眉头紧皱,神态严肃道:“你不要又被什么人都勾的善心大泛滥。你看这个。”他拿出一个精巧的罗盘,罗盘半黑半白,盘面上沾着一点血迹,而这罗盘的指针,则恰恰指在黑色的部分,虽然离白色并不很远。
这是仙门用来断案的法器,只要将涉及到的律法条案以法术录入罗盘,再将涉案人员的言行记录于配套的玉简上,最后,再辅以要审问的人的血液,罗盘便会给出此人有罪无罪的判定。此物极为好用,因为玉简上只能写下真话,而假话则会触发火烧雷击。
而指针指向黑色,则代表着,它判他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