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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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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拂尘上狼狈摔下来,翻了好几个滚,若是最后一下没止住,脑袋便会撞到树杆上。
展良瘫倒在草地上,整个人晕乎乎的,似乎幻听有人唤她陛下。
她一把捂住嘴巴,十分想吐。
“你吐,吐完我们赶时间,还需要快马加鞭回京。”韦灵虚从怀中掏出一瓷瓶,“这里面的毒素恐怕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我需要太医院所有在职人员立刻协助我破解此毒。”
展良勉强撑起身,视线模糊的看向瓷瓶,“墨血源头就是此物。”
韦灵虚一把拉住虚弱的展良,将她薅起来,“没错,但现在没时间纠结细节来处,我们立刻行动。”
韦灵虚心头一把火,心中盘算加上她和钦天监的师娘,勉强算是闭关的钦天监监主,还有一大帮太医院的医护,全力破解这毒都未有七成把握。
展良却反手攥住韦灵虚臂弯,将她拉近,“太浪费时间了,朕有一个更快的办法。”
马儿竖起耳朵也朝二女子凑近。
只听展良道,“将此毒制成丹药,喂给幕后图谋之人,对方为了保命,自然会有解毒之法,到时候直接抢过来就是,一箭双雕。”
韦灵虚做了个啊一声的口型,她倒是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思考,“但是我们怎么能恰巧知晓谁是幕后图谋之人呢?”可能对方隐藏在京都、宫内,或者展良身边,敌人在暗,她们在明,很难抓住幕后的小辫子,目前为止什么线索都没有。
展良笑嘻嘻,“那就喂给所有人。”
“到最后,谁没有毒死,谁就是鬼!”
韦灵虚唯有震撼二字,道姑垂下头,“…………圣人,有的时候贫道觉得您才是话本子里最大的反派。”反派坏人都没您心狠手辣啊,但此时,恐怕是唯一的可行之策了。
楚明婉提着灯笼送展良上轿,“圣上,莫不如让奴护送您回去。”
仪容乱糟糟的圣人一拍她的肩膀,将半满的瓷瓶摁在小婉锁骨处,“放心,他们舍不得我今晚死。”
楚明婉躬身,手掌覆盖上圣人的手,“那您一路平安。”
展良笑着与她贴贴,捂嘴吩咐一句话,“给我父亲下最多的剂量。”
“小婉明白。”
展良与她挥手道别。
王忠不满地叉腰,“让陪侍人呢,我们约定好要一起绘制风筝为阿兄庆生的。”
“忠陪侍莫急,圣人赐下口谕,命我家小主亲手制作桂花糕在考场外等待。”
知晓些许内情的王忠眼神阴沉下来,心下生出戒备,“哦,那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扰了,你也不用告知景让我来过了。”
“您慢走,小的送送您。”
考场外等待许久的景让拎着一盒子热腾腾的桂花糕朝人挥手,“良姐姐,这边!”
展良反应极快地将杨琉金抽刀的手摁回去,自己调整笑容小跑过去,“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听话。”
景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双颊因为被展良注视着而悄悄泛红,一副少年怀春的模样道,“小让担心姐姐考试后会肚子饿,姐姐要尝一块吗,现在还是最松软的时候哦。”
身后的考场开始大规模地转移担架。
景让一边打开小盒子,一边探究,“考场这是怎么了?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嗯,今天也死了人。”
景让做作地啊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姐姐我来喂你。”
“嗯,我也觉得可惜,死得不是你。”下一秒展良折中扳断自己的袖中毒杆,插入毫无防备的景让脖颈中。
年轻的小美人就此消陨,没有人顾得上怜惜。
展良夹一块最大的肉,张嘴吃掉,“唔,这个肉炖的好吃。”
桌上的三人俱是以沉默回应。
“这宫内但凡饮过水喝过汤的人,皆中了此邪术阴毒,为了确保每个人都得到相对的报应,朕特意关照小婉,让她在后宫几人中多加几分毒性,按理说,朕在考场毒性发作已经是最迟的了,所有人在朕之前就应该感受到毒药的威胁。”
“你的解药是从哪里来的呢,王和?”
中年男子在桌下握紧拳头,“这话当真问得不客气,小良,我可是你亲生父亲,更何况,小淑不是也没有中毒。”
双胞胎对视一眼,“因为我没有对展淑下毒。”
王和已然觉得有些不妙。
“展淑固然从小到大时时刻刻与朕作对,可在为女子男子平权一事上,我们二人目标一致。这也是为何现如今他忍着没杀我,我没下手害死他的原因,在为了天下百姓谋取福利面前,我与他共存。”
“我警告过你了,王和,你没有听进去。”
展父瞳孔一震,猛然想起女儿有一日与他共同织毛衣时的对话。
“你可还是算了吧,圣上金贵的手不适合做这些粗活,我自己来便足矣。”
展良丧丧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你也不待见我。”
“好女儿,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展良将膝盖上的一堆毛线团拨弄开来,站起身,背手直视窗外。树枝上停留的两只小胖鸟毛色几乎一模一样,却有一只飞走,徒留另一只傻乎乎地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如果此时坐在此处的是你的其她子嗣,你又当如何?想必不会是这个态度吧。”
展父张开嘴两次,都说不出话来找补,“不是的,好女儿,你听我解释。”
“朕不怨你,你确实没有错。”展良的眼神中没有小女儿不满意被偏心的情态,反倒是一种释然,“朕走了,你别送。”
王和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你那个时候就发现了。”
展良点头,“朕那个时候确认了。实际上,北羽贤王的信早在很久之前就送至朕的案头。可惜,先前朕一直被误导对方的年龄与朕相仿,完全没有料到那私生皇子一家早就在福寿县落户安家,安居乐业,生女育儿。他自己性格懦弱,又处处受到二娘的管制,只能一边将反叛夺权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儿子身上,一边借着二娘之便,四处撒网,插手京都势力。”
“你确实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不,正相反,这一局是你们赢了。为了得到这个答案,朕耗费了两辈子的心血和时间,然而二娘和你的孩子依旧坐在皇位之上。”
设下局被全部看透,盘上的赢家无话可说,被当场卸下头颅,彻底斩杀。一言不发的局外人展母晕倒被抬下去,原本亲密无间的一家四口刹那间分崩离析。
并排而坐的双胞胎却没有移位置,展淑好奇,“最后一句话所指的孩子依旧坐在皇位之上,可不可以做个大胆的猜想,你看顾的那一对遗落民间的姐弟江小麻江小泼,也是二娘和父亲共同生下的孩子。”展父王和死之前表情依旧是游刃有余,想来除了讶然于展良的聪慧敏锐,恐怕也包含了展良的那句遗诏已经立好,由景氏皇女景缦(江小麻)继承皇位的原因在内。
展良点头,“当年密火帮包倩一案不了了之,这边几乎全部人都以为她凭靠你展淑的势力狐假虎威,为虎作伥。江根作为顺天府通判,明明已经顺着蛛丝马迹询查到了不对劲之处,结果眨眼间就被包倩背后的势力灭了口。”
展淑鼻尖滴下一滴墨色的血,“只有你了解,我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不要妄自菲薄,老弟你威风的很,只是当时你还未渗透京城,势力范围依旧集中在永安省府那边,京城依旧由皇权以及背后的世家作为支撑。况且想要灭一个人的口很简单,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又嚣张跋扈的灭口,绝不可能是你展淑的风格。透过现象看本质,包倩一案后,我便生起疑心,很明显,这盘谋定天下的棋局背后除了你展淑,还有一位隐藏更深混淆局势的人。对方借你东风,助你成龙,乱战中下令不伤我分毫,种种迹象都表明天下纷乱,皇权不稳,比起你我姐弟,对那个人更加有利。”
展淑接过展良的手帕,擦拭鼻血,可越擦越多,索性就直接捂住,瓮声瓮气,“原来这就是你逃离京都中途却突然折返回来的原因。”他还戒备展良是来抢位置的却没想到是来救他的。
展良深吸一口气,拉住弟弟冰冷泛青的手,“顺着密火帮以及江根之死这条线,我查到了江九霄,枇杷楼以及她们背后那位隐身的二娘。起初我误以为掌权的二娘便是景氏皇族的遗落在外的骨血,一直让手下去查找关于她的来龙去脉。可没想到,中间遮遮掩掩没查到一半,我的人一夜之内,剥皮抽筋,全员覆灭,无人生还。尸体挖眼割鼻的头颅被送回寝宫内我的床上,其手段之狠辣,令我夜间难寐,想起来就会做噩梦。”
“怪不得你那段时间情绪不稳,总是走神且怅然若失的样子,原是被吓的。”展淑捂着的帕子被血完全浸染,嘴唇发白,“那个时候我还在养伤,对此毫不知情。”
“那段时间最难的就是我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信之人,你虽然不完全知情,但最起码你跟我是一条心,只要我将皇位还你,你便不会怀有敌意干涉我。”展良长叹一口气,“小婉在我身边形影不离,生怕一个眨眼,我就已经被剥夺了呼吸。一把无形的大刀悬挂在我头顶,兢兢战战地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好,直到那一日我去宗祀白塔寻你,一道生机之光照射在我的头顶。”
展淑被姐姐生动的说词逗笑,“你注意到了多出来的那一枚皇室玉碟。”
“你好聪明,没错,那么问题就来了,那多出来的皇室玉碟究竟是谁的?”
答案昭然若揭。
展家作为永安一脉的‘草根圣人’,没什么可值得考究的祭祖。展母自己大大咧咧,最在乎的除了宝贝女儿展良,就是自己的那些个酿酒方子,更何况那个时候展母远在西域,压根不在京城。
皇室宗祀,白塔之内,祭奠的依旧还是景氏一族的各类祖辈先人。展良那个时候疲于当东君宁谦的腰部傀儡挂件,根本没有机会恶毒地清除里面的一切。
能够无声无息悄悄进去祭拜并挂上一枚皇室玉碟却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恐怕就只有后宫安居的几位了。即使一个一个逐一排查,也足以令展良摸出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展淑自己代入在那个巨大压力下,总算是理解了展良的无情,“难怪你让我替你死。”
“哎呀,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用最悲观且最理性的思考,选择弃一保一,你我双胞胎二人之中活一个人。”展良莞尔一笑,“但还好,我们幸运地及时挖到幕后作乱之人,不需要死了。”
展淑像漏气一般咳血,“我们五个姐弟真的是好热闹的一家啊,无论最终谁得到皇位,王和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这么精明的算盘,连我都打不赢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展良抱住展淑,“展淑,我爱你。”
“姐姐,小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