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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重峦宗灵风山,十二月,雪满山头。

      山头重峦宗主殿外,一人站在漫天风雪中,一动不动,久久凝望主殿,肩头落满了雪,连长睫上都结满了一层霜,他一袭白衣,唯有发梢上系着一截泛着毛边的红布,缠着几缕将落未落的乌发,是这片银装素裹之地唯一的颜色。

      相隔几步的主殿内,几名身着靛青色长袍的重峦宗弟子在扫洒闲余,隔着窗棂看他,窃窃私语。

      “你说他怎么还站在外面没走?”
      “说是隋宗主要不给他个说法,就绝不离开,要我说,宗主已经对他够好了,他还真把自己当正儿八经的前宗主夫人,赖在落雪峰不走了。”
      “他也是脸皮厚,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修为未有寸进,腆着脸霸占落雪峰洞府,谁不知道那是落雪峰灵气最充沛的地?现在为了楚心大师兄,这才逼得他退出来。”

      其中一人轻嗤一声:“早该把洞府收回去了,我们重峦宗前宗主的居所,让给一个半魔混血,这像话吗——”

      “隋宗主!”
      “隋宗主好!”

      主殿内重峦宗隋宗主甫一现身,便打断了这几人的窃窃私语,这位重峦宗内唯一的化神修士须发全白,威压甚重,只轻扫一眼,便让那几个在主殿扫洒时划水八卦的弟子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叹了一口气,隋宗主对着门外那快要成雪人的人道:“晏长老,何必呢,容宗主若是在世,必然也乐意将这洞府让出来。百花宴是上仙宗难得的盛事,于重峦宗而言意义非凡,现今不满百岁晋级元婴的楚心符合条件,若是能借你洞府稳固境界,重峦宗亏待不了你。”

      门外站着的那人咳了一声,终于开口,他声音沙哑,语调透着一丝生疏,似乎是太久没说话所致:“隋元,容九问还在时,我们待你不薄,你也知道那洞府对我来说有何用处,为了区区一个百花宴,就要这样对我?”

      “你离开落雪峰,看在容宗主的面子上,自会有地方安置你。”隋宗主轻抚长须,“若是担心你体内的魔气离开了落雪峰的清心阵无法压制,我也可施法助你,为你压下魔气,免受魔气灼烧经脉之苦。”

      他一脸悲悯,似是在叹门外人的冥顽不化,继续道:“晏长老,容宗主已仙去二十年,你又何苦不肯放下?离开落雪峰,也是放过你自己。”

      门外人再无回应,却仍执拗地站着,隋宗主摇头,转而面向主殿朝外的一尊白玉雕像行了一礼,低声念了句:“请容宗主莫怪”。

      那是一个等身高的修士塑像,在烛火照映下白玉石质地表面散发着淡淡辉光,修士衣袖翻飞,面庞雕刻得栩栩如生,嘴角噙笑,目视前方,眼神似有幽光。

      重峦宗无人不知,这是他们开宗立派,前宗主容九问的塑像。

      容九问五十年前独闯晦渊,连斩八十一魔将,在望泽州打下赫赫威名,更是被天机阁衍算出最有可能在百年内突破境界,成为大乘修士。

      何等威名,何等意气风发,他还在世时,重峦宗位列六大宗门之首,门下修士不计其数,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自己养大的半魔混血徒弟晏一白结为道侣,震动大半个修真界,但也无人敢在他面前非议。

      门外人似是被这场景刺激到,往前走了几步。

      这一走,惹来了悄悄看他的几位重峦宗弟子惊呼。

      门外人显露出了整张脸来,左半张脸是眉目精致如画的仙人,右半张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或深或浅的红色魔纹,还有逐渐蔓延的趋势,乍一看去,似是上古邪魔降世,容貌骇人无比。

      “晏一白!”隋宗主同样惊呼了一声,随即镇定下来,皱眉道:“你本是半魔混血,如今修行出了岔子,心魔附体,魔纹外露,为何不早早禀告?”

      “不碍事。”晏一白依旧是那副沙哑的声音,他目光越过隋宗主,直直落在容九问雕像上,“区区心魔,还奈何不了我。隋宗主若是非要晏某让出这洞府来,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

      他任由那魔纹自然生长,红色逐渐加重,似是要滴血一般,隋宗主忌惮地退了半步:“你直说便是。”

      “无论这百花宴的名额给了重峦宗多少个,我都必须占一个。”

      “这不可能!”隋宗主条件反射,“百花宴不是你能胡来的地方,若是被上仙宗知道我等举荐一位半魔进去,整个重峦宗脸面何在?”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晏一白不知何时亮出了一枚铜令牌来。

      这令牌隋元身为一宗之主,自然认得,是容九问当年耗费自身精血,经几重雷劫淬炼出来的令牌,上面更是刻印了九道法印,每一道都凝聚了这位准大乘修士的半成力量。

      大乘之能,移山拔海,每一道法印都代表着绝对的力量,在重峦宗内部,这令牌是一道威慑,一个不可怠慢的命令。

      隋元面对着这令牌,一时语噎。

      早知道当年这大杀器落在了晏一白手里,他说什么也不会打那洞府的主意,让楚心前去探探情况。

      他心中气恼着,抚着长须的手用了点力,面上仍是一派祥和:“晏长老,若是你仍坚持,我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只是你这......魔纹,在外还需多加注意。”

      魔纹覆面是魔族的特征,在望泽州,魔族人人喊打,上一次魔族入侵修真界,死伤无数,封魔大战后才退缩一隅。事关重峦宗的脸面,晏一白若是以此面貌下山,他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这个我当然清楚,魔纹我自己会想办法。”见隋元放软口气,晏一白冷着脸将令牌收了回去。

      这令牌可不能让人细看,毕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拿来唬人用的。

      令牌是真的,只是上面法印的力量远没有外界谣言那般夸张,上面残留的灵力,也早已在容九问去世的这二十年间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晏长老不问世事多年,又是为何突然出山,坚持要赴这百花宴?”隋宗主心有不甘地发问。

      晏一白不欲多留,早已转身,只留下一句简短的解释在风中:“二十年已到,百花宴上有个故人在等我。”

      落雪峰洞府。

      晏一白随意倚靠在椅上,他脸上魔纹未消,也未刻意压制自己体内魔气,放任自己神魂沉入心魔幻境,似乎是在等待些什么。

      一只手在虚空中探出,抚上他的脸,食指在他脸上残留的魔纹处轻柔划圈摩挲。

      手的主人面容模糊,但晏一白心里清楚,这是自己心魔幻化出来的容九问。

      自二十年前心魔出现,他便日日夜夜守在这洞府中,虽不能幻化出容九问的面容来,但气息倒是模仿得十成十逼真,就连贴着脸的掌心也带着活人的温度,晏一白时常觉得自己的前道侣兼师尊又回来了。

      他仰起头,向着那只手的方向:“师尊,我拿到了百花宴名额,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一个心魔,我又如何带你出去?”

      这心魔前几日竟然说在百花宴上自己可以再次见到容九问,即使知道这是它蛊惑人心的惯用伎俩,晏一白还是禁不住要试上一试。

      心魔手指仍停留在他脸上:“魔纹怎么激发出来了?隋元为难你了?”

      晏一白没有直接回应:“师尊,我难受,你帮帮我吧。”

      魔纹在受到刺激时会自然显露,蕴藏在他血肉间的魔气也会随之爆发,侵蚀灼烧经脉。

      这间歇性灼烧经脉之苦,晏一白已经忍受了二十年,平日里只能勉强靠洞府内的清心阵压制一二,但容九问在时,从来不愿让他难受。

      心魔容九问并未像过去那样封住他五感,为他传输灵气,压制魔气,只是伸出一根指头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为师现在还做不到。”

      “为什么?”晏一白将衣领拉低了些,拉着心魔的手,贴住自己最脆弱的心脉处,“是我入魔的程度还不够深吗?若是我不再压制魔气,你是不是就能凝出实体来了?”

      洞府微弱的天光下,白衣修士血红的魔纹消退,只留一点嫣红在他右颊,眼中因苦苦压制魔气而水雾朦胧,死死搂着心魔的手在自己怀中,一副非要对方为自己施法解决的模样,而被搂着的心魔,身影岿然不动。

      一时分不清谁是心魔,谁是修士。

      样貌模糊的容九问身影淡了些,摇摇头,又拍了拍晏一白,手掌滑至他仰起的脖颈处,勾出了一枚系在他脖上的玉来。

      那玉玲珑剔透,上面雕着一朵精美的莲花花苞。

      “你不必如此,为师说过,这不是心魔,只是死前封印在这枚玉里的一丝神魂罢了。二十年时限一到,神魂就会自然消散,我已经算出,我的神魂转世在百花宴上出现,你若想再见我,就靠这枚玉来百花宴找我。”

      他手掌轻握,那玉温度陡然升高,上面的花苞轻颤,竟缓缓盛开。

      “若是遇到我的转世,玉莲花自会盛开。”

      说完这句,晏一白再也抓不住他的手,那只手逐渐虚化,最后和身影一起消散在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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