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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爷,老爷叫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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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只说王夫人二人止了哭泣,饭也不愿吃了,只撤了席去房里说话。
王氏道:“即便凤儿不是个短命的,我瞧着也是不好,不是我妇人没见识,想那贾府家业那般大,他若去了,便是你的帮衬,少不得多劳力些,如此倒不如日后为他寻个如意郎君,作个倒插门女婿,既离家近,我们也能照看,好多着呢。”说着偷眼去瞧王夫人脸色,看他如何。
王夫人无法,因这一遭见了王熙凤真身,也觉不妥,便不再多说,只歇了午觉,方辞别了回到贾府来。
贾母那里早有人问了几遍,只说回来了便到上房去。王夫人换了一回衣裳,自去了贾母处回明。
贾宝玉素来不缠他娘,见他进来仍旧与丫鬟顽笑,倒是贾母瞧着不像样,提点给他:“你娘去了这半日,累得很,你去与他道道乏。”
贾宝玉拗不过,方转了身子依偎到王夫人怀里磨蹭,王夫人笑着摩挲了他的后背,道:“我的儿,你且去顽罢。”说着仍放他去,自与贾母道:“我前头竟错了,那孩子虽好,瞧着却未免柔弱了,琏儿又是这样,怕是降不住。”
贾母一面遣退了丫头婆子,一面笑道:“不碍的,我们这种大门大户除了你和你老爷举案齐眉,尚有个姓赵的小妾呢,其他人只怕更不如你,还不是一样的过法。琏儿若日后是个没脸的,成日里只管寻了那些狐媚子来,且让他上我这里来领,他老子娘不管,我却打他个皮开肉绽,与你们解气,这样可使的?”
王夫人闻言自是动容,便不好再说,只复又打发人去了两趟。王家虽未言明,这么三请四催起来也是为难,王氏更加难安,只让王子腾修书一封带给王夫人才好。
王子腾不依,只道:“你在这里胡沁什么,他既有心联姻,咱们再没有不肯的,哪里就这样不好相与起来?”
王氏默默垂泪,道:“贾府那样的人家和我们不差,不过是外头看着好些,头里竟是有多少吃人的你又知道吗?凤儿被我养了十几年,便是个阿猫阿狗,你就忍心送他进狼窝虎穴去了不成?”说着不知一时想到哪里,只嚎啕大哭起来,道:“你既容不得他,趁早也别容我们。”
王子腾看他招呼了人进来挑出衣服首饰,又叫人去交代王熙凤和王仁二人,各自收拾好了,和他一块出去。
王子腾气得不轻,抬手扔了一个薄胎的葫芦福寿瓶,怒道:“站住,这时你若走了,我立即写了休书出来。”
王氏手上一顿,转身吩咐人拿了自己惯常穿的一件大氅出来披上,仍旧往外走。
王子腾哪里见过女人这样刚硬,只道休书也唬不住他,不由心火上涌,竟天旋地转起来。幸而被丫头扶了,一面扶到炕上一面去知会王氏。
谁知王氏听了也不疼惜,只一门心思要走。
王仁梦里睡得正好,听说闹成这样也是烦恼,却并不与他老娘一道,只穿了衣服进去王子腾屋里,问他如何。
王子腾道:“他要走便随了他,只一件,你是我王家骨肉,哪里也去不得。”
王仁点头称是,心道:太太犯傻,我却不傻,这会子走了,诺大的家业可教谁来担了?
王氏也不管他,只命平儿给王熙凤穿戴好了,又在外面罩了金丝彩线做的羽毛斗篷,道:“咱们连夜不便出城,需得天亮透了,这会子我已叫人去前头定了房,暂且委屈一时罢。”说着拉他一径出了几道门,直往正门去了。
夜风中,府宅里寂静非常,一路未见火光,只有零星几点莹虫翩翩飞舞,弄成一片会动的绿影,慢慢散去。
王熙凤回头看了一回,顿住脚步,道:“太太若是疼我,便不该这样让我为难。你这会子若走了,后半生可要如何呢?”
王氏原也不及细想,只惦记王熙凤此去不好,又想因着当初自己的决断才有今日,此时更是后悔,却无处可说,只道是去了这个便有那个。一时倒也坦然,只把自己也丢到脑后,哽咽道:“不过是我的报应罢了,且走罢,出去了就好了。”
王熙凤制住他,引他回头去看满园春色,此时虽不能得见全景,也知哪里模糊处长着什么树木,又有几处流水,几处楼台。
王氏一面看一面回味,又要掉泪,忙慌张忍住了,默默不语。
王熙凤笑道:“没得因为我,倒让太太舍了家出去。左右不过有这么一回,我却怕谁,不过是我的命罢。”说着吩咐众人打道回去,又去上房安抚王子腾一回,道:“太太中午吃了酒,如今还是糊涂,竟连纲常也忘了,老爷看着我们,别计较了。”说着自和王仁斟了茶与他二人喝了,劝着睡下,方退出来。
却说王仁见事了了,仍要回去睡,不想王熙凤在身后‘咦’了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他连头发也散了一半,只满地下不知在找什么。
王仁几时见他这样,看着便多了一种妩媚的风姿,当即也不走了,只佯装不耐道:“这会子伸手不见五指,找得出什么。”
王熙凤惶惑道:“我方才丢了太太年前打给我的金钗,去了这几里,也不知掉在何处,若叫你瞧见得了,还念我一个好处。只怕落到哪个小子手里,没得白让他当了吃酒。”说着仍弯腰去找。
王仁哈哈一笑,趁势凑近了去嗅王熙凤身上一段香气,豪爽道:“既如此,少不得哥哥出力给你找出来罢。”说着果真与他一径在府中找了一回,因怕走露了风声,倒叫谁先捡了去,故而也不遣人去找,只他们兄妹二人行一程,歇一程,最后来到一个荷塘,左右找寻起来。
不知多久,忽听王熙凤‘哎呀’一声,道:“宝石珠子也掉了不成,怎么只剩了一只?”
话音未落只听荷塘里随即咕嘟一声,竟是有什么落了水的样子。王仁见钱眼开,忙忙就要去接,不想身子一歪,折进水里。
王熙凤见状暗自唏嘘,只道:“怕是那金钗也早掉了进去,哥哥好生找找罢。”说着自行回转了,又打发了附近几个上夜的回去,只说大爷近日得了个新宝贝,竟是要在水里才能看见的。如今自己在那高乐,谁去打扰了,保不得就是一顿好打。
小厮们闻言一缩脖子,满口应道:“再不去的。”
王熙凤点头,行了几步,仍旧回来吩咐道:“他方才和我说了,怕你们扯谎,竟是要叫了谁的名字去搭救与他,方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的。”
众小厮立即道:“断不应的,只当小的们全是聋子也就是了。”
王熙凤心满意足,回去竟直睡到天亮。
可怜王仁在水里冻了一回,竟生了一场风寒,后来一时好了,方知道那水里并没有宝石珠子和金钗,不过是王熙凤看不惯他哪里,寻了由头治他。不提。
如此,时日不多,王家果然打发了人去说与贾府,说媒下聘,不过几日,便把过门的婚期也定下了。
且说贾琏因又看上了外调进来的一个知府的妹妹,成日里只长在那里,乐不思蜀起来。因此这婚事如何起的,定的谁,年月几何,因其中周转良多,谁也不敢作保,竟连他也瞒下了。
这一日,他照旧早早出门,至晚间方吃了酒回来,才刚洗了脸,忽听得外面有人道:“二爷,老爷叫您。”
贾琏醉意熏熏,正扯着房中一个丫头亲嘴,闻言不由一怔,道:“你且去吧,我换个衣裳就来。”
那小厮答应着走了,贾琏兴致全无,让人收拾了穿戴,自去了贾赦房里。
却说贾赦自那日和邢夫人说过一回贾琏,之后也就忘了。不想今日被贾母召唤,直问了好一会子事宜方放他回来。
贾赦犹自纳闷,便叫了邢夫人来细问。邢夫人不敢胡说,便把当日原话说与他听。
贾赦道:“我道老太太怎么想的,原是他在跟前说了,这也难怪,既如此,你便跟着操办一回也就是了。”
邢夫人心中苦闷,只当贾赦素来并不与自己和乐,他二人如何相处,又如何一强一弱,这中间多少苦楚,每每想起来,便是一场大哭。
原想着这回贾琏的事若是如愿,诺大的府里纵是丈夫不疼,儿女不孝,好歹不是一条孤鬼。不想事与愿违,处处让王夫人得了先机。这也就罢了,只望贾赦知道宽慰些,与他道道乏,便是不由心的,也不枉他受累一回。无奈这也是不可得的。
贾赦见他默默不语,不由皱眉道:“琏儿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邢夫人想了一刻,心中只是不平,半晌,侧身剪了一回灯花,方慢慢道:“左右还是那些事情罢了。”
贾赦素来知道他木头似的不通事务,须得自己亲自交代了贾琏才好。因此便拾了一本前儿看了几眼的前朝诗集细细翻看,道:“你且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