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妃只想化龙》楚琰

1、小小泥鳅

　　小泥鳅记得，自己曾是自由的。

　　她生于汉水城中一形如弯月的湖泊。天上日月变换，身旁的鱼虾鳖蛇也换了好多代，某天，湖泊被人挖开引水，她起了好奇心，顺渠来到了稻田。
　　稻田水波温柔，塘泥湿软好拱，稻花比荷花更好吃。
　　小泥鳅喜欢这里，就留了下来。她最爱秋天，等到稻穗成熟由青转黄，阳光一照，就会和她肚腹的颜色一样，金灿灿的。
　　接着，人，就会给最大一束穗子系上红线，欢欢喜喜地割下，吹打着送到龙君殿去。他们要，起高台唱大戏，热热闹闹地酬谢汉水龙君保佑。
　　感谢祂让汉水城风调雨顺，长出五洲中最具盛名的汉水稻，让这水泽小城人人不饿，有钱穿衣。

　　人好，就是有点笨！谢错啦。
　　小泥鳅喜滋滋地躲在泥里，听着风里送来的颂词和戏音，默默嫉妒着被人称赞却从未现身的龙君。
　　祂只是虚无缥缈地保佑了一下，小泥鳅要操的心就很多了，千顷良田出好稻，都是我小泥鳅每日勤奋拱地的功劳！
　　祂不配吃最大的穗子！所以每次祝龙节前夜，小泥鳅会趁月色挑最大的穗子吃掉。第二大的勉强留给人去供奉。
　　这是非常应当的，小泥鳅一点也不心虚。

　　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春日，城主府的黑甲卫掘开稻田，投下九根镇魂钉扎中小泥鳅的脊背。
　　“得堕龙相助，汉水城可财运亨通百年！”穿着华袍的修士宣告。
　　“好！”
　　小泥鳅在剧痛中听到田埂上的欢呼，那些曾被她或照看或逗弄的小童，正抓着父母的衣摆看热闹。

　　龙？我吗？
　　小泥鳅懵懂地痛晕过去，就此失去自由，被锁于城主府后院的青陶巨缸，成了风水阵的阵眼。
　　她住的缸里永远盛满清澈汉水，缸底铺满耀眼金子做的沙砾，水草，莲花。
　　而脊背上，镇魂钉每时每刻都在生痛，钻心剜骨。小泥鳅再也跳不起来，只能发脾气撞缸、绝食反抗。
　　一开始城主也尝试讨好，将一切他以为好吃的扔进了缸里。
　　牛羊、飞禽、虫鱼......咬不动的宝石、铁矿还有该死的金子......
　　谁要吃这种东西啊！

　　我要睡泥巴，我要吃稻花晒月亮！放我回去！
　　小泥鳅在水里吐着泡泡咆哮，气得翻肚。还因为痛到没力气，翻了两下才翻过去，真丢脸。
　　那城主走了，很有办法的修士被请了回来。于是阵法大开，咒词念出，饥饿和疼痛碾碎理智......
　　小泥鳅再醒来时，肚子不饿，齿缝里还留有腥甜。
　　脑袋好像变聪明了一点，突然多了一些叫“字”，叫“学问”的东西。

　　天曾经破过。
　　人最有出息的活法是成为修士，问道得封地仙，再拜天宫，享长生。
　　如何问道？海外有仙山。
　　千万不能用手指着月亮，否则耳朵会被割掉。
　　城东扎蓝头布的女人，烙的米粑最软甜可口。

　　小泥鳅渐渐地不挣扎了。她趴在金粒上，日复一日长久咀嚼着脑海里不属于她的记忆。怀念着稻田上的月亮。
　　直到城主扔下来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真的很漂亮，穿着朦胧如晚霞红云的裙子。甜美的容颜因为剧痛而扭曲，细白的脖颈被一枚金簪扎透。
　　小泥鳅猝不及防地尝到了她的血味，愣了。她愤怒地顶开金子做的浮萍，浮到水面，瞪圆小眼睛看坏城主。

　　“吃吧，龙王。”坏城主用戏谑的语气招呼她。与初见时相比，他现在的脸有种奇怪的，既衰老又年轻的感觉：“这可是好东西。”

　　我才不吃人呢！
　　小泥鳅闭紧嘴，试图阻拦女人的血流进她空空的肚子。又担忧地游到水下，用尾巴轻抚女人的脸。
　　那女人突然伸手攥住她圆圆的尾巴，小泥鳅吓得松嘴，顿时，馨香的血涌入喉中。

　　脑海如拨云见日一般清明，甚至突然涌入了很多记忆。
　　小泥鳅猛的记起了叫阿禾的小孩。亲娘插秧时把他生在了小泥鳅爱拱的地头里。小泥鳅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人，因此仔仔细细地看了他。
　　阿禾眼睛好圆，像荷叶上会凝结的露珠。
　　小泥鳅看着阿禾长大，偶尔阿禾去河里游泳，小泥鳅会顺渠跑过去，赶走要捉他的水鬼。但被镇魂钉钉住的那天，阿禾就站在田埂上，拍手叫好，并没有救小泥鳅。
　　小泥鳅有点生气，再也不想保佑他。
　　......
　　小泥鳅在血色的水里流下眼泪。
　　她终于想起来，在缸里，与那双露珠一样圆的眼睛重逢。
　　这是她彻底开灵智的源头。

　　此刻。
　　垂死的女人突然抬手，顺着小泥鳅的尾巴，摸上这小小水族脊背上的透骨镇魂钉。
　　“他们竟敢——”
　　被陷害而垂死的女人心中更加悲愤，她起了狠心，用指头强行顶开小泥鳅的嘴。血重新涌入喉咙的瞬间，小泥鳅明显感到身体里有了力量，眼神愈发灵动。
　　那女子眼里有了欣慰，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拔出她尾端的镇魂钉！
　　“！”
　　小泥鳅吃痛，警觉地拔出尾巴，极快躲入金莲花后。漂亮女人松了手，不甘地咽了气，在小泥鳅眼前化作一头锦鲤。

　　小泥鳅瞳孔瑟缩。原来你也是妖吗？她用头去拱锦鲤，对方纹丝不动。她又用圆圆的尾巴去碰对方大大的，如霞云一般漂亮的尾巴。
　　[检测到新受选者。]
　　冷淡的声音突兀响起。小泥鳅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掌控身体——
　　她猛然张大嘴，咬住了锦鲤，机械地吞吃起来。
　　*
　　小泥鳅看见一片琼楼玉宇。蓝紫巨树，面容普通的女子提剑挑穿飞花。冰冷的人声响起后，她下了决心折断宝剑，弃劲装换华袍，坐到水畔织机前。纤指绕水化经纬，织出华美仙缎。
　　[受选者已完成......奖励我见犹怜......]
　　人声数次响起。
　　[受选者已完成......奖励妙音......]
　　小泥鳅迷茫地看着。女子越来越美，成了小泥鳅刚刚见过的模样——身形窈窕柔软，音色婉转，让人见之难忘。所行之处，皆有钦慕眼神追随。

　　小泥鳅特意留心了她的脖颈。此时正光滑无暇，并没有金簪穿喉。
　　[主任务发布：参加天妃大选，夺得前十名，进入蓬莱仙宫。]
　　人声又突兀地响起。那女子高高兴兴换上了最华丽的衣袍，向天上垂下的那缕虹光奔去。却停住脚，回过身来。
　　她脖间扎着那枚金簪，直直盯向小泥鳅，嘴一张一合。小泥鳅没看懂，她又消散如烟了。

　　眼前一片空白，小泥鳅听到已经变得熟悉的，却让她心生厌恶的人声。
　　那人声居然先叹了一口气。

　　[天妃系统546号，很不高兴为你服务。]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是花花。
很高兴携小泥鳅为大家的开心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