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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金鳞非池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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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种好事呢?”
江禾眼睛一亮,一个没忍住把真心话脱口而出。
此话大逆不道的程度连江秀的肝儿都跟着颤了两下,她一边佩服江禾的勇气,一边祈祷着江安明赶紧骂这人个狗血淋头。
这般幸灾乐祸地想着,却发现她方才还怒气冲冠的爹骤然间不吭气儿了。
愣了一下,江秀立刻就朝那佝偻着的肥胖身子冲过去:“爹,爹!你没事儿吧?”
江禾这偏院除了丫丫就没个伺候的,这会她又洗衣服去了。可怜江秀薄薄的一片人,使出了牛劲也拖不住往下滑的江安明。还是江禾看不下去了,上去搭了把手,才把死猪似的江安明驮到了她的背上。
江秀两条腿抖得像筛子一样,看江禾完事拍拍手准备走了,忙叫住她:“喂!你干什么呢,你不帮我吗?”
江禾摊了摊手:“我没力气嘛,只好幸苦姐姐您了。”
“你!”
“快点的吧,再磨蹭一会估计咱爹就没了!”江禾挥挥手催促道。
说真的,江禾确实是有心膈应他的。但她也没料到江安明挺壮实的一个人那么经不起气,姚春分两天请了三个大夫来看,又是什么疏肝散安神丸地伺候了十来天才好。自打那回后,江禾就彻底被禁了足,不准再去西市作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瞅着生意就这样快被败完了,江禾哪能不着急。她是贿赂也行了,狗洞也钻了,就是没能躲过江安明和崔氏密不透风的监视。
对于他们而言,江禾如今就是一件没了利用价值的商品,无价无市,卖吧也卖不出去,留着碍眼还气人。就这么个东西,还得吃饭,真格是个亏无可亏的买卖。
“老爷,我又从曹媒婆那搜罗来几户人家。不过你也知道江四的名声在外头臭成那副酸样了,自然这些人的条件也都不比以前。这个,刚死了老婆,还有那个,年纪略大还瘸了条腿,不过家里是开当铺的……你再看看,改日送去给她挑挑,赶紧嫁了拉倒。眼瞅着二十了,别再过几年还嫁不出去,那就真砸手里了。”
崔氏半跪在江安明的榻前,满面愁容,苦口婆心。
“挑?挑个屁她挑!她哪来的脸挑?就,就那个什么瘸了腿的,给她送去吧。”
江安明经过十几天的过度滋补,很成功地又恢复了精神,还附赠五斤肥肉。
但江禾对他造成的伤害显然不可磨灭,这会一提及这个不孝女,他就感觉胸口堵着一团火。
“您二位又要送什么给女儿啊?”
越烦什么越来什么,江安明循声扭头,就看见江禾笑眉笑眼地端着碗站在门扉那。
“滚,老子现在还不想看见你。”江安明在床上费力地给自己翻了个面。
“别这样嘛,爹。女儿知道错了,瞧,我这不特地叫厨房熬了碗您最爱喝的八珍仙寿福禄海汇乾坤汤来向您赔罪了吗?”
什么破菜名!又长又俗,不愧是江安明爱喝的。
江禾面上还是笑脸,心里却偷摸翻了个白眼。其实刚才这俩人的谈话她都听到了,果然又在盘算着怎么把她卖出去呢。
早知道就该在汤里给他下点砒霜。
“哼,我是不喝,你把它倒了罢!”江安明不吃这一套。
你爱喝不喝!
倒是不可能倒的,这里头的鲍参翅肚和鹿筋雪蛤可都是她自掏腰包托家里掌厨买的,贵着呢!
江禾端起碗,面无表情地两口把汤干了。
“倒完了。我想跟您说个事,”喝得急了,江禾拍拍胸脯给自己顺了顺,“院门口那俩丫鬟天天盯着我也怪累的,您把我的禁足给解了吧。”
江安明就知道她贼心不死,张口就拒绝:“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那你去死吧。
好在这次江禾忍住了,只是拳头紧了紧。就在她思考说些什么能让江安明松口时,门口突然跑来个神色慌张的小厮,要江安明快些去前厅,好像是来了个贵客。
正在气头上的江安明忙着教训江禾,满不在乎:“贵客?能有多贵?”
崔氏问他怎么个贵法,他也说不上来,只抹了把额头的汗,说似乎是朝里的大人。
大人?朝里的?
江禾眨了眨眼睛,愣个神的功夫就看到江安明在手忙脚乱地找鞋穿,然后一边披外衫一边往马不停蹄往前厅赶。
*
江安明实实在在没想到自己家这座小庙有天能来这样大一幢佛,花了那么多天聚起来的七魂六魄霎时间飞的飞,散的散。
“裴,裴大人,鄙人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没做什么准备,怠慢了您,真是失敬啊!”
“无碍。”裴伽颜接过奉上来的茶,掠了一眼汗流浃背的江安明,轻笑。“江老爷不必紧张,本官今日前来,是有好事相告。”
裴伽颜此行为的是公务,又加上刚从宫里出来没来得及回去,故以穿的是他那身打着麒麟踏云补子的朱红官袍。整个人较平日少了些散漫,多了几分威严,看得江安明冷汗直冒个不停。
饶是他说是好事,江安明还是没敢放下心,只颤颤巍巍点了两下头。
他哪里同品阶如此高的正经御前人打过交道,平日里在家里再威风八面,此刻也跟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小儿似的。
这种人口中的好消息,谁知道有没有别的意思?
“那大人今日前来,是要告诉鄙人什么好消息呢?”江安明擦了擦汗,赔着笑脸。
裴伽颜自袖中取出一小卷轴:“在说之前,先把令爱唤过来吧。”
江安明脑子一懵,痴痴地问:“哪,哪个令爱啊?”
裴伽颜把玩着手里的卷轴,道:“贵府四小姐,江禾。”
江安明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找江禾,这能是好事儿吗?
他心都凉透了。
直至江禾过来,江安明都还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问裴大人安。”江禾这时候还是挺规矩的,先行了礼才问,“您找我啊?”
裴伽颜都懒得看她的姿势了,反正肯定还是错的。
轻咳一声,他站起身来,走向江禾,腰间的玉带銙相击之声清越动听。
他没有摘帽正,江禾和他面对面站着,矮了好一截。
裴伽颜把那卷轴抻开:“如今如意画坊并入官家,正是人才稀缺之时。江家四小姐江禾妙手丹青,画技过人,所绘制的图画也已呈予本官阅览,经考虑,着江禾即日入如意画坊,领正七品俸。江姑娘意下如何?”
等等。
江禾一下子就捕捉到他话里的疑点,她什么时候能将自己绘制的图给裴伽颜看过了?难道他说的是……那幅出浴图?
看见裴伽颜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江禾更加确信了。
娘嘞,这黑历史真是洗不掉了。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姑娘意下如何?”见她没回应,裴伽颜又问了一遍。
他没有问江安明,而是直接问的江禾。
江安明听得似懂非懂,在一边看着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局面,一下子也没有转过弯,也跟着把目光移向江禾。
“为什么,是你来找我?这画坊是你在管?”江禾问。
“正是。”裴伽颜点头。
江禾深吸一口气。
天杀的……
那如果她真进了那什么如意画坊,裴伽颜不就相当于她的老板?画过老板的涩图还在他手底下工作,真的还有活路吗?
江禾当即就打起了退堂鼓,不过一扭头看到江安明那张五雷轰顶的脸,又想起了现如今她的处境。
当时那个叫君墨的老者也邀请过她去这个画坊,但那会她的摆摊事业如日中天,加上怀疑那老头是骗子,就拒绝了。可如今站在这的是裴伽颜,这可信程度就大大不同了。
或许,抛去画过老板出浴图这个叫人尴尬的因素,考个编也不错呢?况且她都不用再考,这已经是送上门来了。喂到嘴边的鸭子,岂有让它飞了的道理!
看着江禾五颜六色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裴伽颜抓紧添了一把柴。
“以你的能力,当可有所作为,而不是只当个街边的无名画师,埋没于市井。江姑娘要想清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是因一时执念错过了这样的机会,日后如此骈死于槽枥之间,你可甘心?”
要不说你小子七窍玲珑、聪慧过人呢,三言两语就戳中了咱们江姑娘的心思。
千里马江禾被拍了几句马屁,此刻膨胀极了,心中骤然升起了一股金鳞岂是池中物的自觉,恨不得马上就加入那个如意画坊大展宏图。
但还好,对金钱的渴望压制住了她一腔澎湃的热血。
她敛了敛脸上的笑意,状似不在意地问:“咳咳,小女子不甚清楚正七品的俸禄是多少,大人能不能详细点告诉我,是多少银子,其他待遇如何?”
虽然她刻意伪装,但眼眸深处还是流动着赤裸裸的欲望。
裴伽颜之前就发现,江禾似乎对银子很是热衷,如今看来,他的发现确实不假。
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为她解了惑:“正七品文官类比,月俸三十两白银,另享四季绢帛各五匹,御赐墨笔颜料若干……”
江禾越听,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这些是基础的,此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