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它在笑 ...
-
尾音被她咬得极重。
天空中的眼珠被她的反馈弄得卡壳了一下。
“……”
“不下来说说话吗？”
她的反应是那么自然，好似当真是在面对多年不见的老友。
云层开始翻滚。海水被卷到了天上。
眼球不接她的茬。
水天相接，阴影笼罩在了兰黛娅的身上，将她整个人的颜色都压得暗沉。
可她手中却出现了一柄剑。
不是圣女经常使用的那柄银剑，而是一柄从未有人见过的，漆黑的剑。几乎与阴影融作了一体。
长剑悄无声息地出鞘，横斩，将空气割成了两半。
无形的剑气呈十字型向外荡开，被压抑在暗沉天幕以下。
恍若只不过从指间穿过了一缕风，还没反应过来，就溜走了。
直到山峦般的海水从天空上砸下。
“轰——！！”
地动山摇。
从高空俯瞰，海平面上绽开了一朵无与伦比的花。层层叠叠的瓣挡住了下方属于兰黛娅的那个点。
水流孩童嬉戏般席卷了陆面。
半空中的某粒水珠倏地一闪，兰黛娅的身影凭空而现。
她抬头将眼球观察得更为仔细，任由大片大片的水花划过眼角。
属于她的倒影在对方瞳仁中只占据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位置，简直比蚂蚁还要渺小。
需要非常耐心地盯着，才能时刻追踪到位置。
手中长剑在同一时刻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金属羽毛。
它们在她掌心周围环绕成圆环的形状。借着漫天水幕的遮掩，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在半空中划出弧形轨迹，穿破层层叠叠的气浪，一路风驰电掣，直指浑黄眼球的中央！
“叮叮当当……”
云层合拢，宛若人的上下眼皮，眯成了一条缝。
看似柔软的云由虚向实，凝为实质，又有钢筋水泥加固，将羽毛拦在外头。
仿若钢针遇上铁蹄。
两种同样刚硬的质地碰撞出了火星。
还没来得及炸开，就被随时变化的气流给卷走。只留下一点点浅坑，被迅速飘过来的水雾填满。
云层外的羽毛越堆越多，从下方往上看恍若是受磁石影响，堆积成一团。密密麻麻渗人得慌。
兰黛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天空上的眼皮一合，地面就无声地开始了变化……
海面上水天相接处云层与水面同时颤了一下，奶油般糅合到一起。
原本厚重的云层一点一点地沿着世界边缘铺设地毯。
远方的位置不知何时起了雾。风一吹，就飘得到处都是。
地面也变成了云的色彩。天与地再也分不出彼此，全都成为了眼球的地盘。
云层翻滚，向内挤压。
每一次的动作都伴随着厉鬼哭嚎，刺入人的耳膜。
兰黛娅晃了一下。索性抬手，天空上的羽毛在同一时刻坠落——
它们在空气中幻化成一柄柄长剑的模样，无风自动，交错而行。
恍若被固定好了轨迹，行至半路在低空切出了一道剑芒，由内向外刺出！
剑光交织重叠，在天地间裹成了一颗质地上乘的蚕茧。灵巧的工人寻到了线头，惊叹地发现，每一根线都莹莹折射着光。
随后这颗茧就被浸入水中，棉絮般迅速膨胀。
直到中间的蛹再也忍受不了束缚的力道，千万根线条在同一时刻爆发，势如破竹地朝着四面八方扫荡！
“砰、砰、砰！！！”
剑光将云层搅碎，积雪似的消融，退回了天上。海水“哗啦啦”的响，在边缘出一浪叠过一浪，筑起高墙。
就连气流都似乎变得澄净，在雨后的晴天肆意奔跑。
云层散开，眼球再次将视线落到她的身上——
相比于先前，变红了不少，眼白部分爬满了密密麻麻蚯蚓般蠕动的血丝。叫嚣着想要冲出来给她这个蝼蚁一个教训。
远方便在此时传来金戈相交的响！
羽毛从天边拉扯出线条，义无反顾回到她的身旁。仿若遵循着某种规律，在她脚下逐渐组合出了一颗巨鹰脑袋的模样。
紧随其后的又是龙骨与翅膀。
最终翼展数百米，占据了眼球的全部视野。无处不闪耀着特殊质地的光。
一声鹰唳，响彻云霄——
巨鹰拍打着翅膀，搭载着兰黛娅直入天空的臂膀。气浪被撞得改变了方向，只听得到“噗呲噗呲”的破空响。
云层到底还是反应过来，生长出手与脚，试图抓住它的羽毛。
奈何还未接近到它五米以内的距离，就遇到了无形的力场。
又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爆炸声响。
兰黛娅将整只巨鹰都笼罩在空间绞杀的范围内，无论各种物质靠拢，都只能落得被数以百万记的空间碎片分解的下场。
畅行无阻地突破到眼球的上方。
云层一重又一重的越叠越高，没有尽头，透不进半缕阳光。
眼球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后方，机械地转动方向，瞳孔紧追着巨鹰的翅膀。
金属的大鸟便在此时调转方向，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从头坠向眼球的方向。
气流在它周身旋转成螺纹状，空间被绞成了千万片。兰黛娅任由风吹到自己的脸上，稳若磐石，一动不动。
觉察出她的意图，数不尽的云朵从高空处一跃而下，幻化出三头六臂的人形，手持重锤与利刃，拦腰向她斩来。
巨鹰体型虽大，却与她意念同步，灵巧得狠。羽翼为刀，将右侧的巨怪拦腰切成两半；侧身翻转，躲开了从背面砸来的云锤。
重锤的阴影自兰黛娅头顶掠过，坠入云海。神秘漆黑的剑自她掌心显现，下一秒，橘红色的火焰顺势缠绕而上，蔓延至墨剑全身。
热浪将周围空气扭曲了一瞬。
氤氲的范围越来越大，兰黛娅的身影在其中被模糊，连带着巨鹰，也逐渐宛若水中倒影。
水面中橘红的倒影倏地遇到了某种助燃剂，“嘭……”的一下变大，包裹住巨鹰的全身。染红了周边云层的色彩。
云怪们还在坚持不懈地追赶，它们的全身上下都在长出手臂：眼眶，口鼻，甚至是每一根手指，都在延长变幻成了新的四肢，握着无数武器。
只不过还未彻底靠拢，便被热浪将边缘处分解，小了一圈。
一颗又一颗的火球从巨鹰表面的火势中分离，在高空处划过轨迹，与云怪们的路径重合到一起——
“轰隆隆……”
火球虽有成人脑袋大小，但到了云怪面前却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捻。
它们都没有将这苍蝇似的小东西放在眼里，以至于火球没入身躯之际都来不及反应。
只听到自体内倏地传出了一声爆炸的轰鸣，滚滚热浪流淌进四肢百骸，炽热的火光自眼眶内刺出——
迅速被溶解得一干二净！
云层变薄，天空最高处的光线透下来了一些，亦或是还受有火球骤然爆开时亮度的影响。
兰黛娅感觉自己的视野便得更为清晰。
那颗嵌在云海中的眼球正在她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不断放大，最先感受到的是来自对方表面浑黄粘液传达出的粘稠恶意。
对方似乎是在……笑？
哪怕只有眼球这唯一器官，兰黛娅也能感受到，这东西是在笑？
笑完之后，云层合拢，眼球的轮廓逐渐消失。
兰黛娅眼部肌肉一紧，事不宜迟，剑光沿着手握的方向绵延数百米，借着巨鹰再次侧身翻转的瞬间，劈入由云海组成的幕布！
火焰顺着剑气纵横数百里，刺目逼人，橘红的色彩不过眨眼便将整片天幕统一！
灼热的气浪一层又一层的向上攀爬，直到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值——
终于，炙烤的气息攀到了最高处，随着剑光，所过之处，气浪荡开，云层散尽！
有几只云怪原本还在其中修养，只来得及脱离出半截去趟，便被从天而降的剑光永远留在原地。
庞大的身躯在天空上留下抛物线的轨迹，随机就被热浪吞噬。
只零星在风中溢出了点点云彩丝儿。
天空被这一剑劈成了两半，高空与陆地终于处在了同一片空间里。
“哗啦啦……”
剑光长驱直入，劈入海里。
浪花跌宕，朝着两侧翻涌，发出巨大的轰鸣。
兰黛娅听到了声音，可惜并没有眼球的身影。
而属于海面咸湿的风，则顺着被劈开的缝，扑到了她的脸上。
所幸并没有海水掺合进来，否则非得被她周身的火焰沸腾成雾不可。
于是她收敛了周身的橘红色彩，身子一歪从鹰背上落了下去。
刹那间，世界开始变异。
一双无形的手拭去了天地中的浮尘，显出了最本真的样子。
天空的裂缝汇拢，陆地的土壤蠕动，海水倒灌进天空。
无论是活的死的，凡是有具体形态的物体，身上都长出了一只眼睛。
它们或大或小，或圆或竖，全部都直勾勾地盯着兰黛娅。
诡异，荒诞，又安静。
看起来无可匹敌。
她用风托住了自己的躯体，没有试图反击。
眼球们开始靠拢，眼底笑意在放大。每下坠一米，它们都会逼近更多。
兰黛娅冷眼瞧着，同样直勾勾地回礼。直到感受到有一根触手样的东西探到面皮前。
还是没有动。
假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在这片精神领域中，眼睛，感官，甚至是记忆，都有可能会欺骗你。
于是她换掉了手中长剑，改为一柄小刀，随即毫不犹豫地，刺穿了掌心。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它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