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物语]夏尚未央》夏尚未央

6、夏尚未央之六---伤口

　　手臂的剧痛就像暗夜里凛冽的风。每吹过一阵，浑身上下都凉的彻底。我睡不着。不只是因为手臂的伤口。

　　慢慢坐起来，打开床头灯。左手轻轻的拿起窗边的相框，然后用受伤的右手反复的摩挲着相框里的人。眼神忧郁的托生，还有一旁很紧张的紧绷着脸的我。我们唯一的合照。那一年我10岁，托生8岁。那一年我第一次靠近他，帮他捡破碎的瓷片，第一次保护他。那一年我和他约定好，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在他身边，保护他。我一直守着这个约定，没有任何改变。托生，你忘了吗？

　　“我用不着你管！你走开！”说出这些字句的你是愤怒的。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你眼中的火焰。用力的把杯子摔倒在桌上，我递给你的杯子。为什么要这么抗拒呢？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甚至无法注意到擦身而过的举着巨大托盘的服务生。是什么让你这么急切的想要逃离我呢？当我用自己的身体去为你挡住散落的酒杯，当我的手臂紧紧搂住你怕你受伤的时候，托生，你在想些什么？当我的右臂迸射出的鲜血染红了我递给你的杯子，你却惊恐的逃离我的怀抱的时候，托生，你在想些什么？当面对绫子的质问我极力掩饰事实，你却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语无伦次的时候，托生，你在想些什么？当我被一群人簇拥包扎伤口，你却远远的站在人群外面躲避我的眼神的时候，托生，你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半坐在床上，反复的抚摸着相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天色开始渐渐变亮。看不见太阳。只感觉越来越刺眼的光线穿过窗子，像一根根滚烫的针扎在我本已冰凉的皮肤上。然后开始不自觉的浑身打颤。好冷。托生，天亮了，你睡得好吗？此刻的你是否已经醒来，开始习惯性的站到窗前打开窗子，迎接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听到了敲门声，是佣人要进来给我送早餐吗？可是根本没有任何食欲。房门被打开了，轻轻的脚步声。“我不想吃东西，你们下去吧。”我用尽了力气想要使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响亮。可是脚步声却还在继续。“义一，现在感觉怎么样？”竟然是绫子。尽量做出镇定的样子，左手却慌乱的将相框塞进被子。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看我？”“你伤的很重，我不放心。”绫子眼神中透露出的关怀是真的，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忽然转过头去，面对着门的方向。“快点过来啊，托生，都已经到门口了怎么还不进来呢。”全身忽然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心脏就像被一道闪电击过，一时间完全停止了跳动。托生来了。托生来看我了。思念了一晚上，怨念了一晚上，心痛了一晚上的人，就这样，在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托生的面色很苍白，难倒昨晚也和我一样彻夜未眠？低着头，依旧不敢看我，抿着嘴唇，不说一句话。“托生，你怎么也来了？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我开口，眼神一步不离的盯着他。生怕这只是恍惚间的梦境。“你的伤口。。。还痛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好低，却让我感觉震耳欲聋。“呵呵，当然没事了，都说了是小伤而已。”吃力的抬起右臂，使劲的挥舞着。“你快别乱动，还说没事，你看看汗珠都出来了。”绫子很紧张的拿出手帕为我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哎呀，好烫，你在发烧，这样不行我得下去打电话叫黑泽医生快点过来。”绫子急匆匆的离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去会造成怎样的气氛。我开始紧张。无话可说。或者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托生依旧低着头。沉默。屋子里安静的可以清楚听到我的心跳和呼吸，这样不行，我不能再让沉默继续。

　　“你。。。”“你。。。”几乎是同时发出这个声音。我和托生惊讶的对视，然后各自慌乱的转头。“你要说什么？”我真的很在意他想说的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大家是我害的你这样的？”托生的表情很纠结，看得出他是做了很多挣扎才问出这句话的。“没什么，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搞得大家都知道。”其实我是怕你被绫子责备啊，你不是最怕惹绫子不开心吗？“不是的，不，本来就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开始微微打颤。“我没有怪你，只是个意外，你没有错。”我竭尽全力的不让自己的温柔流露出来。“不，不对，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保护我？我明明对你态度那么差！”托生越来越激动，终于抬起头开始直视我。为什么要保护你？我为什么要保护你？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答案那么明显，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沉默了一分钟之后，我终于不得不开口“你忘了吗？托生，我们约定过的。”“约定？什么约定？”托生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我心中不得不苦笑。托生，我每晚都会对着我们的合照重复一遍我们的约定，为什么你却忘得一干二净呢？

　　“黑泽医生马上就来了，义一，你先敷上这个冰袋吧。”绫子闯入。带着几个佣人和一堆东西。于是我和托生直接的谈话就这样被打断了。托生见到绫子，也收回了刚刚咄咄逼人的勇气。这样也好。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你记起，那一年我们的约定。黑泽医生来了，给我打了针，换了药。我的思绪开始慢慢沉淀下来，视线也渐渐模糊了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沉沉的睡去吧。只有沉沉的睡去，胸中的伤口和右臂的伤口才不会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