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特供》素荷生

1、第 1 章

　　将适量低筋面粉与糖粉混合，再细细筛选备用。倾倒入沸水冲泡的红茶茶汁与茶渣，加入鸡蛋清，细心搅拌均匀。盖上保鲜膜，冷藏。
　　做好这一切，摸出手机。设置的数字“1”快捷键快速拨号，只等了一声就听到那熟悉不过的清亮答音。
　　“前辈，今天来喝茶么？”素还真问。
　　“自然。”电话那头，理所应当地应允。
　　“那我等你。”
　　有些雀跃地挂掉电话，哼唱着不成调的散乱节奏。素还真坐在面包店柜台后面，开始翻动柜台里一排茶叶罐。等到时间够了，拿出冷藏的面糊，用汤匙背面在烤盘上涂抹出均匀的薄片，进入烤箱。
　　早早地将门口的挂牌从营业中换成已休息，再拉下厚重的卷帘门，屋内顿时变得昏暗。只有靠近后窗的一张桌子，有橙红色的温暖夕阳。
　　时间很快就到，戴上手套，取出烤盘。趁着热，将面皮卷起。在纯白盘子里仔细地铺了一层，金黄色散发红茶香的猫舌饼。小巧精致。
　　这时候后面响起几下敲门声。不等他去，敲门的人就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说过几次要当成自己的家一样随便来去，这次却还是忘不了敲门。素还真想着，这可又是一项重罪，总要罚他吃光自己做的所有猫舌饼，才能安稳离开。
　　将小小的钥匙放在靠近心口的口袋里，一页书走进熟悉不过的面包店。空气里有蓬松柔软的植物种子的成熟气息和各式糖霜奶油的甜美怡人。还有素还真若有所思的微笑，于他来说最美好的装饰。
　　“前辈，今天的事情忙不忙？”一页书刚坐在特意准备的能够看见夕阳的窗口，素还真就凑过脸，不知轻重地给他捏着肩膀。正襟危坐一整天处理各项事情，略微酸涩的肩头在他的手下一点点松软下来。他的手心有暖洋洋的温度，几乎可以揉捏的别人的心都跟着膨胀变成松软的糕点。
　　“不算太空闲，但是还可以应付。”捻起杯盖，扑鼻的茶香袭来。琥珀色茶汤里飘着几片嫩茶叶，时间正好。浅浅啜了一口，忽然抬头。“你泡茶的技术又进步了。”明明是夸奖的口气，面色却也不见缓和。
　　“那要多谢前辈给我机会练习。”素还真从他身后伸长手臂，去拣了一块猫舌饼塞进他的口中。“今天的味道怎么样？”
　　浓的化不开的甜意。就着一口香茶入口，一页书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动。“如同寻常。”
　　“这样啊……”素还真在背后不引人注目地叹息着。面前的人总是如此严肃清圣，从第一次见面就难得见得他的笑。叫他前辈，一年，两年，十几年，积攒的感情可以兑换成金灿灿的真金白银。素还真与一页书之间的距离比其他人都要来得浅，要跨越，却困难可登天。
　　第一次见面，素还真就欠了他莫大的情分。彼此倾轧的政治斗争中素还真锋芒毕露，理想来得高远又冲动，以为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被风雨冲刷得落魄凋零。一页书在那时候伸手拉了他一把，连自己都差点忘掉的事情，只以为帮助了一个上进却不谙世途的后辈。等到多年以后却发现，竟然就这样拉着这个人的手，一走，就是半辈子。
　　算起来，两个人都是死过几次的人。每次对方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心揪起来一样疼。素还真在街头涌来的人潮中被杀手砍中腹部，现在还留着伤疤，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他捂着淌血的伤口挥霍最后一口气打电话的时候选择的不是一页书而是好朋友照世明灯。等能站起来像个人了，他才敢悄悄地在一页书周围晃荡。那次一页书抓住他衣袖看了很久，一脸可气可恼的表情。转身却就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以为永远失去的人失而复得，一页书太过惊喜以至于忘记该如何表达。
　　一页书曾经被恶性投毒。以他固执的性子却硬是瞒了所有人，自己独自撑了大半时间。当他累了终于倒下的时候，已经无比严重。素还真被拥挤的探望人群挤在病房外只能远远观望。再后来，蜂拥的记者潜伏在医院内，等着以探病名义开展的私人会面。素还真更不敢轻易露面。他与众人一起前去，说着与其他人相同的关心的话语。但是目光胶着，不曾片刻离开。
　　两个人相会的时间短，相对的时间少。甚至每次交谈，总是在处理各种麻烦和状况。所以两个人从来没有过心情和精力，分析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怎样定义。
　　后来一页书被设计，毫无预兆地身陷囹囫。素还真奔走了三个月，找遍所有能够动用的关系。他每天吃少的可怜的东西，喝一点点白水，以极少的摄取来支撑消耗快到极限的体能。只是不能安心，担心到身体的心肝脾胃都开始拒绝新陈代谢。当三个月后，七彩云天法庭外无罪释放的一页书看到单薄到可怜的素还真。还是那样又气又恼的表情，但是一页书看着在风中发抖却笑着朝他伸出手来的素还真，忽然就搂住了他。
　　“我们回家。”他在素还真的耳边这样说。三个月几乎不吃不喝不睡的神人素还真，从来不服软的圣人素还真，就这样，哭了出来。
　　一页书在脑中定格了那一秒这个人哭着笑起来的样子。
　　蹲在路边两个人分着吃了一根长条面包。他们走进一家不知名的小面包店，老板正在训斥着误将盐当成糖放进面包做出奇怪东西的小学徒。素还真掏出钱买了那根咸面包，与一页书坐在广场的石阶上看着夕阳吃完了。
　　“偶尔做一些不符合年龄的矫情的事情也很不错。”那天的夕阳或者红的耀眼，或者无比淡薄。但是一点都不重要。夕阳将咸咸的面包染成了橘黄色，美味异常。
　　不停起伏的政治波浪一个不注意就将人全身打湿。素来爱护自身羽毛的一页书却坚持屹立潮头。素还真以前浪的姿态被打落在沙滩上由明入暗。他心知着一页书对他的照顾。但是每次叫着前辈的时候，总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听着自己的声音变成单调的回音绕在两个人的周围，那会生出奢求的丑恶面孔，毁灭支撑这个两人世界最基础的安宁美好。
　　他就硬生生拗断自己的话语，再填充进手里的面团，狠狠地揉捏。不顾众人阻止开了小小的一家面包店，亲手做的糕点只能限量的卖出。换了局域，他依然风生水起。
　　精心制作的点心往往很快就卖掉。素还真的店经常在下午无故关门。这个时候往往是，由后院入门的一页书坐在窗下桌旁，喝茶吃着点心。有时候看看报纸，就最近发生的重大事情交换意见看法。这每天特意隔离出的夕阳最好的一个小时，组成了两个人扶持共度的半辈子。
　　因为是中秋的关系，今天店里拿来了许多素还真的朋友一线生巧手特制的月饼。本来来的客人数目就有限，店里的糕点七七八八卖个正好。所以今天，一页书倒是第一次看见了柜台里没卖完剩下的面包蛋糕。
　　随手拿起一个烘烤的金黄的面包，一页书撕下一角放入口中。“这个我没有吃过。”甜而不腻的口感在口腔里化开。一种从来不曾有的体会也从唇齿漾开传递到脑海。
　　“这个是新鲜的蜜瓜挤出汁液，兑进面粉混合揉捏，再加入豆沙内馅……”素还真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也没有打乱他的思绪。那些一直只停留在表层的认识忽然具象化。素还真为他做了好吃的猫舌头饼干，但是也会做其他的面包蛋糕。一样的心情，一样的工序，还伴随着一样的素还真指尖沾染的莲花香。舌尖的味蕾一定是在中秋这种重要的日子也变得挑剔起来。不然口中豆沙的甜味怎么会忽然变得有些酸？
　　“因为是豆沙和蜜瓜做的，所以就叫做——傻瓜。”素还真捏着一个牛角面包，戏谑的将中间溢出的奶油抹在了一页书的面颊上。
　　“前辈。”等了一会也没看到自己的举动得到意料中的反应。素还真伸手，心不甘情不愿地擦掉那一抹奶油。手却在这个时候被捉住，郑重的语气说出轻飘飘的话语，漂浮在他的耳边。
　　“试着……喊我的名字看看。”跌跌撞撞地将一句话完整表达出，一页书已经抑制不住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一。页。书。”同样断断续续的喊出这个名字。两个素来以智慧与人拼搏以口舌与人抗争的人忽然变成结巴并且随着脸上温度的上升烧掉了平时指点江山的英雄气概。
　　内心还在为这短暂出现的诡异气氛而纠结的一页书空白着大脑，等到乱成一团麻的脑回路稍微整理出一点清晰可见的线索，他发现，素还真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脸。而名为一页书的那个道貌岸然的人类，他竟然，他竟然，他竟然用手肘抵着素还真的双手，将他狠狠地推在柜台上！
　　等到看见素还真眼眸中自己的影子，半空盘旋的思绪终于沉淀进大脑。顺着目前的姿势，他低头，吻上素还真的嘴唇，如想象中一般柔软。——等等，他什么时候曾经在脑中设想过如此行径？
　　两个人的唇紧密贴合。在越加粗重的喘息声中，一页书看见素还真合上大大的眼睛，颤巍巍的睫毛期待又慌乱。松开压着他的手，一手搂住腰，一手拉过他，加深这一个吻。
　　夕阳在这时候淡去。好在，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天色变黑，再等月亮变圆。

作者有话说

　　今年中秋时候写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