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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从没想过,可以和这样一个人相遇,共为知己。
      说书人总说世上最孤独的人便是帝王,所谓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疏远亲族傲视苍生。礼仪权谋手足相残,让他失了人性;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又将他推上了神台。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帝王。

      离开断鸿庄时身无一物,仅有莲雾一路相陪。
      闪了闪水汪汪的眼,莲雾轻轻蹭着我,像在倾诉些什么。
      你在不舍得我么?抚摸着莲雾的鬃毛,只是终须离别,或许再也见不到了,你,还有她。
      “将它带走吧,你走了,他也不会痛快。”
      少夫人远远站着,带着浅浅的笑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么你呢?”对上了她的视线,眉目里只有清冷,清新冷冽。你会舍不得么,即使只有半分半豪。
      “你逾越了。”
      逾越了。

      本来是想去找程七,当日的再聚之约,总是错过。如今自由自在,便去找他吧,即使没有遇上也可以等。
      现在,我有很多的时间。

      一路悠哉,从大路走到了深山。松柏苍翠,林间小鸟依稀,泉水叮咚作响,繁花似锦万紫千红,好一派森情写意。
      然后,我遇到了他。

      他整个人垂在山崖间,手里紧紧拽着藤蔓。
      我在另一端,间隔着七八丈宽的断崖,唯一联系的木桥断的只剩了两头的残骸,证明着自己曾经的存在。
      没有多想,足见轻点一跃而至,接着背起她回到了这头。
      “阁下好身后。”他说。
      为他包扎好了掌心的伤口,藤蔓磨的血肉模糊。应该很痛,他却不发一声,只是偶尔眉间轻蹙。
      荒山野岭断桥赫然,又怎么会一个人在此,更别说失足跌下。富家公子的打扮,大概是来打猎的,不知知否还有同伴,但愿不是已经落入山崖,香消玉殒。
      “你……是一个人么?”
      摇了摇头,满不在乎,“还有一个已经摔死了。”
      眉目低垂,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即便未得相见,也是一条人命,不由伤感起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仍旧是无能为力,自嘲的一笑。
      “和你开玩笑,摔死的是我那匹老马。”
      他扬起灿烂笑容,气质泰然,漫不经心。

      他的脚受伤了,于是我改变了行程。一路北上,直到云沧。
      上上茶,住上房。没有?也可以。只要乐得自在,畅快淋漓。
      一路上的开销都是他出的,一个出手阔气到了全无金钱概念的少爷,似乎常在江湖行走,却又一知半解。一切由着性子,今天凑了哪家的热闹,明日赶了哪村灯会,这里行侠仗义,那里调戏小姐。本是平淡的旅程里,变充满着欢笑。
      原本只是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权当是看了一场热闹的戏。只是他的麻烦越惹越大,到最后免不了出手。
      “你就是魏疾?”俊美面容下,压抑不住的兴奋。
      淡淡一笑,“我叫魏疾。”
      “我以为是同名同姓罢了,你就是断鸿庄的魏疾,我听说过你!”
      断鸿庄……断鸿庄。“我已经离开断鸿庄了。”
      离开了,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明明是我自己选择离开,心情却这样的熟悉,就像小时候被人贩子带走时。
      被遗弃的感觉。
      “舍不得,又为什么要走呢。”
      “我只是做了个选择。”在眷恋与自由之间,无法兼顾的情愁。
      他的目光飘向远方,浑然天成的落寞,“又是选择……”

      一轮明月,两杯浊酒,三碟小菜。
      他说我们是酒肉之交,一路上有酒有肉,不够患难与共。他说的玩笑,眼里是份真挚,暖暖的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寂寞。
      有时他会弹琴。
      指拨轻清,曲调流转悠扬,一字字诉着浓浓的无可奈何。
      那时候的我不能明白,那样的他——肆意挥洒着人生,又有什么能将他困住,困在那份寂寞中。
      “你会舞剑么?”抚琴一曲后,他问道。
      “舞剑?我连兵器都没学过。”
      轻叹。“可惜了……”
      确实可惜了。
      月下琼楼忧思,玉杯里葡萄佳酿,更有这动人琴音,是缺少了些什么。于是卸下护腕,起身脱下外衣,幸好穿了件浅色的中衣,否则内衣视人,着实有些羞愧了。
      他疑惑的仰视。
      唇角勾勒一抹笑容,示意他再续一曲。但听琴音缠绵,足下轻点跃至空中,衣衫随着身形变换在空中翻滚,折射着莹白的月光。
      犹如昙花盛开。

      曲毕,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这一刻便是自在,顿脱红尘万千。

      只想放下,都放下。
      什么规矩,什么选择,什么无奈,便任我醉生梦死,畅游天籁心海。

      说来有趣,我几乎走过了大江南北,却从来没有到过云沧。
      果然是一片繁华,人头攒动好不兴旺。路上人来人往,上好的亮木刷了大红漆,青瓦玉砌雍容华贵。路边两侧小楼上,莺莺燕燕们挥动着水袖在招徕客人,为喧闹的市集营造出另一片香艳气息。
      或许是皇城脚下,连小老百姓也沾了贵气,上到店堂掌柜,下到街头乞丐,骨子里的自负。
      这样的自负和我的节奏格格不住。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然后再离开。
      “我家?”目光一转,狡黠笑道,“我家你也进不了。”
      高门府邸确实不适合,若让人知道了与我结识,也着实不是什么风光的事。
      跨上莲雾,拱手道别,“那,就此别过吧。”
      “且慢。”
      掉转马身,“还有何事?”
      “去考武举吧。”
      武举?苦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好意,只是在下是贱民出生,不能考举人。”
      “但是你也不能闯荡江湖?”
      江湖太身不由己了,被无形的手所推动,世人总说江湖儿女随性而为,可真能自在的又有几人?
      他知道他说对了,于是笑的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你为什么说我不能闯荡江湖呢?”
      “你下来我告诉,总这么说话,我脖子都酸了。”
      下马,“说吧。”
      “魏疾,你人太好了。”说着勾住我,手指划过我的面颊,“江湖人哪个不是背负了几条人命,其中总免不了无辜的人。”
      是啊。总免不了无辜的人,被卷入然后丧命。
      “所以考武举吧。”
      “我说了,我考不了武举。”
      又是一笑,便从取下腰间玉佩,“拿着这去找应天府,让他帮你写结保文书。”
      不解。
      “拿着呀,拿着。”强行把玉佩塞到了我手里,上好的和田良玉,精工细琢着五爪游龙。
      五爪?民间之能用四爪龙做装饰,能用上五爪的只有——皇室。
      “你?”连忙抬起头,却只看到他的背影。
      “记得去考啊!”他说着,没有回头,很快被人海淹没。

      身手、兵法、八股。
      好在学过四书五经,闲暇也看了点杂书,下笔倒也有几分把握。只是考武试……
      武试分两场,赤手空拳和兵器。而我从来没学过兵器,手里拿着剑,学着对手的模样挥了几下,便败了。
      以为会名落孙山,谁知却榜上有名,还不低,是个探花。

      然后我又遇见了他。
      我跪着,他站着。他走到的前面,让我抬起头来,待看到我的表情后,一脸得意的忍着笑。
      禁卫军的工作便是在皇宫里巡逻站岗,若是有人胆敢闯入还需迎战,只是真的没有人闲到无事来皇宫溜达。于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无论刮风下雨,虽然单调倒也简单。
      只是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
      当初心心念念想着要离开断鸿庄,便是要离开那寄人篱下,卑躬屈膝的日子。可这皇宫之中,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不遇到也就算了,遇到了还得跪,说一句千岁。

      午夜夜深人静,唯有明月高悬。
      今日不是我当班,便有了闲暇功夫,寻了一处僻静角落,对影邀月成三人。
      “你倒是好雅兴。”他在我的身旁坐下,不问自取起一杯来,“看到我也不动,好大的胆子。”
      “那,参见太子。” 一饮而尽,
      “这宫里很无聊吧。”
      岂止是无聊,更是催人老死。
      “每个人都虚情假意,对我讨好奉承,他们的笑容全都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晃动着杯中物,醉意阑珊,明明只喝了两杯。
      醉了,却不是酒醉,而是心醉了。用醉来麻痹自己,逃避一些,压力或者其他。
      “前阵子你又去哪闯祸了。”
      “呵呵。”
      他笑了,看来是找了个不错的话题。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不像他们那样,开始奉承我,怕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是知己!”大笑起来,笑声狂放不羁。

      隔日,我便从围着皇宫转,变成了太子爷的侍卫。
      “原来你混的不错啊,已经是副校了。”
      这是我至东宫晋见,他挥散了众人后,说的第一句话。
      “武状元都当了先锋将军了,这探花当个副校不过分把。”
      “还好意思说呢!”用力推了我一记,“就你那个剑法。”
      果然,是因为他。“你去看了?”
      笑而不答。

      并没有特意去做什么约定,就像是约定俗成一般。
      人前还是他身形挺拔,令人肃然起敬;独处时与我勾肩搭背,嬉笑怒骂。而我也是,全然不是平日里毕恭毕敬,有时甚至故意挖苦他,捉弄他,
      仅限于,只有我和他的时候。

      更多的时间,他是太子,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彼此之间的区别,心知肚明。

      他仍然会经常偷溜出宫,他说这叫探访民情,我说这叫闯祸。
      待他回宫后,便喝酒谈天,说着他遇到的奇闻怪事,但见他说的眉飞色舞,心之向往。兴致好是他会抚琴而歌,然后要求“魏疾舞一段。”
      有时喝了个半醺,把玩起酒杯,有一句每一句的抱怨,宫闱里尔虞我诈;皇后的处心积虑;大臣间勾心斗角。
      他说他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做的好些,可一切总是太难。
      我说放下呢?
      摇了摇头,他惨淡一笑,“便已经注定好了,我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按照预定好的路线前进。”
      早就明白无可奈何,命里注定便是注定了,于我只有默默忍受。于他,足够的身份尊贵,可却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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