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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六 “苕崇拜”的古家田

      终于到了老家古家田。
      我上一年级时,在暑假期间,奶奶曾带我回过老家一次。
      那次回老家是因为 “大办钢铁”。
      当时,全国上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办钢铁运动,老家也未能例外。
      村村都有土法上马的炼钢炉,我们村后的满山松树,被砍伐殆尽。家家户户更是纷纷响应号召,将家中铁制的物件捐献出来。
      有人听闻我家在麻城的情况,特地赶来告知,说我家想必有不少铁制品,都应捐出,为大办钢铁贡献力量。
      奶奶向来热心,毫不犹豫地积极响应,带着我匆匆赶回了老家作贡献。
      回到老家后,奶奶在家中仔细翻找,清理出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装满了满满两大箩筐。
      那些物件,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它们并不是铁的,而是铜的。
      有青铜的,有黄铜的,有红铜的。
      它们形状各异,有的像酒壶,线条流畅,造型典雅;有的似香炉,雕纹精美,古韵十足;有的则像某种动物,栩栩如生;还有一些,独特的形状难以用言语形容。
      每个箩筐之上,还分别盖着一面大铜锣,那铜锣边缘的斑驳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就这样,这些珍贵的物件被全部捐了出去。
      当时的我,年纪尚小,看着这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满心想着要是能留下几个当作玩具该多好。
      我向奶奶提出请求,奶奶却耐心地告诉我,这些东西本就不是我们家的,是别人寄放在我们家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一直没有回来取,或许早已不在人世。如今,把它们捐出去,也算是让这些东西为大办钢铁出份力。
      后来我才知晓,这些东西的来历非同小可,它们背后的故事,与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紧密相连。
      想必各位看官看到此处,定会心生疑惑,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国民党桂系白崇禧部大兵围剿。当时,围剿大军中有一个团驻扎在中馆驿,团部恰好就设在我家。
      奶奶回忆说,那个团长文质彬彬,戴着一副眼镜,说话温文尔雅,看上去更像个教书先生,不像个有当兵的。
      有一天,团长集合部队,准备前往山里面打仗。临行前,他将自己收藏的这些物件寄放到我家,还再三叮嘱要保密,承诺打完仗就回来取。
      此后,爷爷奶奶一直悉心保管,满怀期待地等他归来,可岁月流转,始终没能等到他的身影。
      解放后,我家在中馆驿历经多次搬迁,从北街搬到新街,又从新街迁至小西门,最后从小西门搬到东门外新农村。每次搬家,爷爷都小心翼翼地转移这些东西,生怕有所闪失。
      城里房子狭小,难以妥善安置,而老家房子宽敞,便将这些物件转移到了老家存放。就连家中做丝线工坊里的器材、工具和设备,也一同搬了回去,这些珍贵的藏品,就是随着这些设备一起回到了老家。
      只是奶奶对这些物件的价值一无所知,若要估算它们的价值,实在难以衡量。或许那位团长早已不在人世,否则,以他对这些藏品的珍视,必定会回来取回。
      当时,收走这些东西的人,若不识货,真将它们投入炼钢炉中,那无疑是暴殄天物,令人痛心疾首;若收走之人识货,却将其据为己有,那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我们抵达古家田时,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
      我们首先来到村最南头的外婆家。
      外婆看到我们突然到来,眼中满是惊讶,显然没有料到我们会在此时回来。
      我们无法回到自家,因为我家已被改造成村里的粮库,堂屋和厢房里堆满了粮食当晚,我们只能在外婆家借宿。
      外婆家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已破产,城里那曾经生意很好的棺材铺也倒闭了。
      外公又身患重病,身体每况愈下,无奈之下,只好搬回古家田。
      外婆家的房子很小,仅有两个小房间。
      妈妈和外婆睡一间。
      我则挤到舅舅房里睡。
      我的舅舅只比我大三岁,正上三年级,和我同级。后来我转到他们学校,我们还成了同桌。
      父亲则在堂屋里打地铺。
      当时,村村都在吃大食堂,各家各户不允许私自开火做饭。
      晚饭时间早已过去,我饿得肚子咕咕叫。
      村里人得知我们的情况后,从食堂拿来几个蒸熟的红苕。
      那红苕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便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舅舅和同村的孩子们便结伴上学去了。
      父亲则匆匆跑到村北头瘫子爹家里。
      瘫子爹是我父亲的忘年交,他曾是中建三局因残废而退休的工人,年轻时闯南走北,见识广博,阅历丰富。
      父亲想去和他商讨一下。
      母亲和外婆则有说不完的话。
      我拿起一本书,打算到村前的大枫树下看书。
      我们这个村子很特别,整个村子是一个整体建筑物,布局规整,错落有致。村子坐西朝东,从南到北有三个巷子,三个巷子呈“ m ”形。
      三个巷子口都有对开的木门,巷子的顶上都是全封闭的,能遮风挡雨。
      每条巷子里的人家门对门,一边四家共八家。前面一排房子,有八家,后面一排房子,也是有八家。整个建筑群的前面,还有一排大门朝北开、背对门前塘的房子,住着两户人家。
      里面住的全是同族姓古的。
      整体建筑的南边只有一户人家,是外姓,就是我的外婆家。
      外婆家的房子不属于整体建筑之内,显然是后来建的。
      我家的房子是全村最大最好的。
      别家的房子都是土砖墙,而我家的房子是 “线石封青” 的墙。
      所谓 “线石封青”,就是墙的下半部分是用长方形的大石料砌成,石料上雕刻着一条条平行的线条。墙的上半部分则是大青砖。
      我家的房子也是全村最大最漂亮的,占了两户人家的地基。
      对着巷子有两道大门,大门厚重而坚实,第一道大门上,斧头砍过的痕迹赫赫可见。
      厅堂很大,宽敞明亮,厅堂前有一个天井,天井里的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每当下雨时,雨水从天而降,落入天井,溅起晶莹的水花。
      据爷爷说,早先我们家的房子是两层的砖楼,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十分气派,后来被 “长毛” 烧毁了。
      如今的房子是爷爷奶奶后来重修的。奶奶为修这个房子操了很多心,费了不少力,这也是奶奶坚持要父亲回家搞土改的原因之一。
      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的名字也很特别。
      我回老家好多年,大部分人的大名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的绰号,村里人的绰号都和 “苕” 相关。
      老家会龙山一带,属丘陵地带,山峦起伏,连绵不绝,有很多山,但山都不高,田少地多。
      田里种水稻,由于土壤和气候的原因,产量较低,根本不够吃。
      于是,地里就大量种红苕。红苕适应性强,产量高,成为了村民们的主要口粮,要占口粮中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村里有个顺口溜:
      “早饭苕三碗,中午三碗苕,晚饭苕片汤。”
      从这句顺口溜中,便能看出这 “苕” 在村民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简直就是“苕崇拜”!
      前文介绍过,村里有三条巷子。
      南巷子里有六户人家,其中四户的人都以苕取名字,这六户人家属大房头,弟兄六人:大苕、二苕、三苕、四苕。(“苕” 在序数后面。)另两户,一户就是我家,因我家常住外地,所以名字里没有苕,另外一户,因男人常年都在汉口,家里只有女人,取名也没有带苕字。
      中间巷子里的八家,左边四家:弟兄四人:苕一、苕二、苕三、苕四。(“苕” 在序数前面。)右边是两个房头,一个房头两家。其一是:苕老大,苕老二。(“苕” 和序数间加一 “老” 字。)其二是:大热窝、细苕货。(以苕的别名 “热窝” 命名。)
      北巷子住着最大的房头,弟兄七个:大苕货、二苕货、三苕货、四苕货、五苕货、六苕货、七苕货(“苕” 后加一 “货” 字。)另外一户就是瘫子爹家,是从城里回来的,取名就没带 “苕”。
      后面一排八家,住的比较杂;有一位是下放回家不久的医生,我叫他 “幺爹”;有一家是从湖南迁回的做酒的师傅;有一家是从武汉某建筑公司下放的木工师傅,我称他为 “赌博爹”;有一家是在外地开药店的,我叫他 “药铺爹”。那个被划成地主兼资本家的人家就住在这里,房子老是空着,无人居住,显得格外冷清;还有一家是抗日烈士的家属,他家的老二是被日本人杀害的,村里人都对他们家充满敬意。这几家人的名称里也没有 “苕”。这里只有两户人家取名与苕相关,一户是 “大夹生” 和 “细夹生”,另一户是 “臭夹生”。(从 “夹生苕” 引伸而来)还有两间是公房,作为村里干部办公开会之用。
      村前面门朝北开的两家,一家是“鼻子老大家”,一家是古又木家。
      最南边的一家是我舅舅家,大概因为是外姓,所以没资格以 “苕” 命名吧。
      村里人互相称呼,也从不称学名,都称浑名,晚辈称呼长辈更不能称学名,但是必须把绰号带上。
      我们家的辈份在村里是最低的,在同辈里年纪又是最大的,我祖父是他那一辈人中年纪最大,被村里人称为 “老大哥”,我父亲在他那一辈中,只有 “苕一哥” 比他大一岁,也是 “老大哥”。
      我在我这一辈中,年纪也是最大的。
      我们这里把祖父称作 “爹”,把祖母称做 “大”。
      村里人大多人是我的 “爹”、“老爹”、“老大”,少部分人是 “伯” 和 “叔”,我没有 “哥” 和 “姐”,只有很少的几个 “弟” 和 “妹”。
      我称呼他们,必须这样:“三苕爹”、“苕五爹”、“大苕货爹”、“细苕货爹”、“大热窝爹”、“细苕货爹”、“苕一哥伯”(因为 “苕一哥” 是他的浑名,所以要这样称呼。)“三苕大”、“苕五大”、“、 “细苕货大”、“大热窝大”、“细苕货大”、“苕一哥婶”。
      每到要吃饭的时候了,村头可热闹了!各家各户的女人都在村头喊自己的男人回来吃饭。
      “大苕货!快回来吃饭啊!”
      “苕老二!饭熟了,回来吃饭啊!”
      “三苕!今天有好吃的,快回来啊!”
      “苕四!家里来客了,快回来啊!”
      “臭夹生!快回来吃晚饭啊!”
      我刚回老家的时候,是村子里人口最多的时期,大约有 160 多人。
      听老人们说,几百年来,这个村子总是这么大,三十几户人家,一百多人,因为村里的田地只能养活这么多人。
      读书读得好的人,考上县里的中学,然后考上武汉的大学,就永远离开了村,不回来了。留下来的基本上是文盲半文盲。
      还有些人到外地学手艺,做生意,做得好的,也大多不回来了。
      我们村的地理环境非常好,村里人都说我们村风水好。
      村子的东面北面西面都是山,山上长满了松树,郁郁葱葱,四季常青。
      南面是两个很大的水塘,一个叫大塘,一个叫门前塘。
      水塘下面是一道坎,越向南越宽。东西两边是塝田,冲里面是冲田,都是良田,土壤肥沃,水源充足。
      北边山腰上还有一个大水塘,叫上塘,上塘下面也是良田,所有的良田都能得到很好的灌溉。
      我们村里的生产生活方式和一千年前差不了多少。
      耕田的犁耙锄锹,和一千年前的一模一样;提水灌田的水车,也和一千年前一样;研米的研子,舂米的碓臼,磨面的磨子,同样保持着古老的模样。
      没有脱粒机、抽水机、轧米机之类的机械。
      没有电,我们村是 80 年代初才通电的。
      我们这一带唯一有点现代气息的东西就是那几根搭电话线的木头柱子,但离我们村还有几里路。
      打谷打麦子全靠人工,舂米磨面也全靠人工。
      每天晚上,村前大枫树下的研子和碓臼都忙个不停。
      我们村引以为傲的就是门前的四棵千年古枫。
      母亲说本来是六棵,不知为何被锯掉了两棵,实在令人惋惜。
      剩下的这四棵,从村北到村南,高高地挺立着,仿佛是村子的守护神。
      每棵枫树上都有上百个鸟窝,乌鸦窝、喜鹊窝、麻雀窝,密密麻麻,满树都是。
      常有人上到枫树上掏鸟蛋,一掏一篮子,上百个。
      我们每天早上上学都是鸟叫声叫醒的,那清脆悦耳的鸟鸣,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起床曲。
      四棵树都好高好高,离村二十里都能看得见,远远望去,它们就像四个巨人,守护着这片土地。
      非常可惜又可恨,在□□期间,这四棵大枫树都被锯掉拿去做了大队加工厂。
      如果它们还在,凭借其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价值,一定会受到国家的重点保护。
      我见过神龙架神龙坛景区里那棵被称作 “枫王” 的枫树,与我们村里的这四棵枫树相比,那可小多了。
      有族谱为证,我们村古时候曾出了一位探花郎,巷子口还有旗杆石,大塘边还有 “探花花园” 遗址。
      这村子的建筑设计不知道是不是出自这位探花郎之手,如今已不得而知,但那古老的建筑风格,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不知道父亲和瘫子爹是如何交谈的。
      父亲把我和母亲留在了老家,自己独自前往麻城去了。
      过了几天,父亲回来了。
      他把全家六个人户籍都迁回老家来了,还为为我开回了转学证。
      父亲对母亲说:“伯妈都坚决不回来,要带着小儿子之瑜就在麻城过。没办法,就这样吧!”
      母亲听后,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充满忧虑。
      可是不久,乡镇府的人来告知父亲,麻城打电话来,要他赶紧回去一趟。
      原来是父亲下放的事惊动了麻城县的县长,就是那位曾和父亲一起坐在主席台上的县长。
      据说县长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在大会上怒声斥责:
      “胡乱搞!怎么把古正清下放了,赶快收回来!”
      是啊,县人大代表,镇新华书店经理,还是地区模范标杆书店的经理,且又不在下放人员的范围内,怎么就下放了呢?
      这县长发火发得确实在理。
      父亲又急急忙忙地赶回麻城。
      这一次从麻城回来,结果令人意外,他没把全家的户口迁回麻城,而只把爷爷奶奶的户口迁回了麻城。
      为什么呢?
      就因为那位吴姓同乡的一句话。
      这句话如果是对别的人说,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对我父亲说,那就太有杀伤力了!
      父亲回到中馆驿后,径直去找那位同乡,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你执意要把我下放?”
      那位姓吴的同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阴阳怪气地说:“你是不在下放的范围内,但是历史上有污点的人也是可以下放的。”
      父亲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的双眼圆睁,愤怒地吼道:“我有污点吗!你别血口喷人!”
      “你怎么没有污点呢?你当百货商店经理时,是不是有贪污行为?” 同乡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那个问题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吗?” 父亲强忍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
      “听说是查过的,但这也说明你曾经有过问题呀。”他显然是在强词夺理。
      父亲被这话彻底激怒,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吼出来:“查清楚了还是问题吗?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同乡却依旧不依不饶,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慢悠悠地说:“谁知道是怎么查的?不管怎么说,你是曾经有过问题的。”
      他心里清楚,只要能把父亲一家下放,自己的老婆和亲属就能保住不下放,所以才这般昧着良心说话。
      原来,当时下放工作还在进行中,没有最后定案。
      因为下放我们家六个人,那个同乡的老婆和亲属就保住了六个人不下放。
      要是我家迁回来,他那六个人就有被下放的危险。
      他太了解父亲的个性了,知道父亲特别爱面子,受不了一点点委屈,所以才故意拿这件事刺激父亲,而父亲果然中了他的圈套。
      说起那件所谓的“贪污”之事,实在是荒谬至极。
      那年,麻城县修建浮桥河水电站,父亲在工地上负责物资供应,当时他是供销社百货商店的负责人。
      商店盘点时,账面上突然少了361元钱。
      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恶意诬陷父亲贪污了这笔钱,父亲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后来经过仔细调查,真相大白。
      原来是供销社仓库里同期多出了361元钱,原因是有一批袜子没入账。一场误会,却险些毁了父亲的声誉。
      母亲曾无数次提及此事,满脸无奈又自豪地说,父亲在商店里时,床旁边摆满了金果糖果之类的零食,他虽然特别爱吃甜食,可是从来不吃。
      有一次,母亲到父亲的商店里玩,顺手拿了几个金果吃,结果被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通。
      从这件小事就能看出父亲的为人,他廉洁奉公,绝不占公家一丝一毫的便宜,怎么可能贪污呢?。
      和那位同乡吵过之后,父亲回到家中,依旧气愤难消。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士可杀不可辱”“不为五斗米折腰”“不与小人为伍”。
      他下定决心,坚决不迁回麻城,坚决回老家。
      最终,因奶奶死也不愿回老家那伤心之地,父亲只好把爷爷和奶奶的户口迁回了麻城。
      奶奶心疼年幼的弟弟子瑜,想把弟弟的户口也迁回麻城,可父亲坚决不同意。
      奶奶执拗地坚持要留下弟弟,不准父亲把弟弟带回老家。
      于是,爷爷、奶奶和弟弟就留在了中馆驿,住在镇东门外的“新农村”。
      “新农村”里有十几排平房,这些房子都是用街上拆下来的建筑材料修成的。镇上的居民大都搬进了这个新农村,
      镇供销社安排爷爷在东门街上经营一个小小的杂货店,每月工资18元。
      奶奶则在门前辟出了一大块菜地,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她每天都在菜园里辛勤劳作。
      此后,父亲差不多每月都要翻山越岭,步行近百里路,穿过红安新州两县,来中馆驿给粮油关系在老家的儿子送米。
      每年暑假和寒假里,我都要跟着父亲踏上这漫长的旅程。
      从古家田到中馆驿这条路,十几年来,我们记不清走了多少次。
      我亲爱的父亲啊!太把同乡吴良当回事了!
      太把同乡吴良的话当话了!
      就因为这吴良的一句话,他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招致了几十年的苦难,也改写了全家的命运。
      就这样,我糊里糊涂地回到了故乡。
      从此,故乡的山水、故乡的人,都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也成了我生命中最难忘的记忆 。
      故乡的风,故乡的雨,都在诉说着我的人生之路中那充满曲折坎坷、浸透酸甜苦辣的故事。
      第一章终于写完,窗外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古老先生坐在书桌前,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那被夜幕笼罩的远方。
      屋内昏黄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却丝毫没有睡意,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思绪。
      已经有一段漫长的时间没回老家了,这段日子里,故乡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
      那熟悉的乡音、亲切的面容、村头的大枫树、蜿蜒的小道…… 强烈的思乡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点燃了他回乡的念头,且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熊熊烈火,难以熄灭。
      第二天天刚破晓,晨曦的微光才刚刚洒向大地,古老先生便早早起身,轻轻唤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夫人,两人简单收拾后,便开车踏上了回老家古家田的路途。
      他们沿着沪蓉高速一路疾驰,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
      古老先生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心中却满是对故乡的期待。
      夫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转头看向古老先生,她深知这次回乡对丈夫意义非凡,那眼中的期待与丈夫如出一辙。大约行驶了 60 多公里,他们抵达了蔡家榨镇。
      如今的镇上比先前热闹了许多,街道上车水马龙,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
      古老先生缓缓开车在镇上转了一圈,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街边的老房子大多已翻新,曾经的小杂货店如今已变成了颇具规模的超市,儿时与伙伴们玩耍的空地,也建起了崭新的居民楼。
      然而,那熟悉的乡音依旧在耳边回荡,街边小吃摊飘来的香气,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这让古老先生感到一丝慰藉。
      转完一圈后,古老先生沿着乡道,朝着古家田的方向驶去。一路上,他的眼神始终盯着前方,仿佛想要第一时间看到故乡的模样。大约十点多钟的时候,车缓缓驶到了村口。古老先生将车稳稳地停在南巷子口前,拉上手刹,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眼前的村子一片寂静,与记忆中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村庄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村子里没什么人了,老老少少加起来不到二十人。曾经热闹非凡的晒谷场如今杂草丛生,那些曾经充满生机的田地,如今也都荒芜了,无人耕种,一片衰败的景象。
      古老先生和夫人并肩朝着舅舅家走去。
      一路上,古老先生的脚步有些沉重,看着眼前熟悉又破败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舅舅家,推开门,舅舅和舅妈正好在家。看到古老先生和夫人,舅舅和舅妈眼中满是惊喜,赶忙起身迎接。
      一番寒暄后,古老先生说明来意。舅舅连忙从抽屉里拿出古老先生家的大门钥匙,递到他手中。
      古老先生接过钥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告别舅舅和舅妈,古老先生和夫人来到自家门口。
      看着眼前那扇熟悉的大门,古老先生的手微微颤抖。
      大门上那一道道土匪砍的刀痕赫然在目,历经岁月的洗礼,这些刀痕依旧清晰,仿佛在诉说着曾经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古老先生伸手轻轻抚摸着这些刀痕,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伤,又带着些许感慨。
      夫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古老先生,她明白此刻丈夫心中的波澜,伸手轻轻握住了古老先生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古老先生转头看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缓缓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古老先生缓缓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吱呀” 一声,仿佛是岁月的叹息。屋内弥漫着陈旧的气息,熟悉又陌生。他和夫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墙壁上的老照片已经泛黄,照片中的亲人们笑容依旧,只是有些人早已不在人世。家具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轻轻一碰,便扬起一阵尘雾。
      踏入堂屋,古老先生的目光瞬间被神龛吸引,那里供奉着祖父、父亲和母亲的牌位。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凝重而虔诚,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神龛前,弯下腰,轻轻拂去牌位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到已逝的亲人们。
      随后,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香烛,双手稳稳地拿起香,在烛火上点燃。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古老先生双手举香,举过头顶,闭上双眼,嘴唇微微颤动,似在默默诉说着心中对先辈的思念。夫人静静地走到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点燃一炷香,神情庄重。
      两人并肩而立,朝着牌位深深地鞠躬,一拜,再拜,三拜。接着,古老先生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下三个响头,额头触地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耳畔响起祖父的谆谆教诲、父亲的爽朗笑声、母亲的温柔叮嘱。夫人也跟着跪下,虔诚地磕头,她虽未经历过老先生与先辈们相处的往昔,但此刻,她能深切感受到丈夫心中那份浓浓的思念与敬意。
      起身之后,古老先生凝视着牌位,久久不愿离去。过了许久,他才转身,和夫人一同走出堂屋。
      他们在老家待了一整天,古老先生与舅舅舅妈唠着家常,听他们讲述村里的变化。曾经的邻居,有的搬走了,有的已经离世。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城市,只剩下老人守着这片土地。古老先生心中感慨,时代的变迁如此之快,故乡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村子里,给古老先生的车子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他和夫人告别了舅舅舅妈,缓缓驶离古家田。车子沿着乡道前行,古老先生不时地从后视镜中回望,看着逐渐远去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蔡家榨镇,夜晚的小镇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古老先生没有停留,径直上了沪蓉高速。一路上,车窗外的灯光闪烁,古老先生的思绪却还停留在老家。那些熟悉的场景、亲切的面容,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夫人靠在座椅上,已经沉沉睡去,古老先生则陷入了沉思。
      这次回乡,让他看到了故乡的衰败,也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然而,那些美好的回忆,却永远留在了心中。他明白,故乡虽然已面目全非,但那份深深的眷恋,却永远不会改变。
      当车子驶入武汉市区,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古老先生却觉得这座城市有些陌生。在老家的一天,仿佛让他经历了一场时光的穿越。他将车子停在自家楼下,轻轻地唤醒夫人,两人默默地走进家门。
      回到家中,古老先生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这次回乡,是一次心灵的洗礼。故乡的一切,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珍藏。他决定,以后要多回去看看,哪怕故乡已不再是曾经的模样,那也是他的根,是他心灵的归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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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50后的这一辈,酸甜苦辣都尝遍,如今老了,轻松了,唱唱歌,跳跳舞,写写字,回忆回忆往事,和朋友聊聊天,也算逍遥自在。我写的这些文字,完全是实录,算不上是文学作品,就当是是和朋友们聊聊天吧!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