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清心空对月》兰飞鱼

7、月簪桃花入镜缘

　　独坐台阶，望着满院芬芳，我回忆着那日桃花仙子临走的微笑，那样复杂的笑意，我猜了几日，还是猜不透。
　　桃花仙子是城府极深的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如此，那样的笑，带了一分喜，二分忧和七分无奈。我惴惴不安，如果是因为二皇子，那分喜从何而来？
　　想起那日禀告时桃花仙子的沉疑，妖族素来战斗力强，优胜劣汰，那落败的妖族大公子武威的去向就不好说了，难不成？难不成花宫有意收拢吗？我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木月岂不是……
　　“洞主。”
　　我回头一看，是小华，许是跑的久了，圆圆的脸上汗水淋漓。
　　“禀洞主，百花仙姆召见。”
　　我心下奇怪：“不是禁足一年吗？”，奇怪虽奇怪，我还是起身朝百花正宫走去。

　　步入百花正宫，便见一身素白的寒梅金仙立在正殿门前向我招手，这一向高傲的梅仙子此刻的态度，令我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再看着紧闭着的镏金殿门，不知怎么，心底竟生出一丝不安。可一想，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禁忌？
　　门，无声的打开，我跟在寒梅金仙身后，步入正殿。
　　殿内竟没有亮夜明珠，阳光透过窗格射进，殿内略显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坐在殿上的百花仙姆，那一身无光自亮的百花锦服。
　　寒梅金仙走前几步，道：“仙姆，月女到了。”
　　我忙跪下行礼，百花仙姆没有叫起，也没说话，我只觉昏暗中有双眼睛正盯着我看，无形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
　　“哦。”，过了会，百花仙姆才出声：“你起来吧。”，话音一落，殿内的夜明珠瞬间点亮，照得殿内一片通明。
　　我站起身，眨了眨眼，见殿内除了百花仙姆和寒梅金仙，并无别人，倒是刚才的压力已经消失了。
　　高座上的百花仙姆看着她，目中有光芒闪动，忽然笑着招手道：“月女，你过来。”
　　望向高高的金色椅座，这样的位置断不是我等可以涉足的，而那保养得几近透明的玉手召唤的对象分明是我，这样的荣耀花宫中除了受宠的宫主，比如牡丹，比如菊莲，几时有我立足之地？
　　我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的挪动脚步，踏上金阶。
　　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袭来，我知道这是梦花香，取百花精华而成，一滴，便是万金难求。意外的，心里竟平静的许多。
　　百花仙姆转动着一双美丽的凤眼，细看了她一会，笑道：“嗯，不错，月华倒也长成了。”
　　我心内不由苦笑：“百花仙姆竟也瞎说？寒梅金仙亲手毁去的月华，如今怎么可能长成？要不是莲儿水木清华之气，别说月华，恐怕……”
　　百花仙姆牵起我的手，忽然一怔，似有疑惑，又道：“莲儿经常去你那儿吗？”
　　“难道是要追究莲儿救我一事吗？可是瞧仙姆的态度，又不大像。”，我心里这么想着，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百花仙姆沉默的看着我，目中似有倦意与无奈，忽然收回牵我的手，从金座上站起，竟向座后走去。
　　望着百花仙姆的背影，我一时怔忡，不明所以。
　　百花仙姆迈出一步，轻声叹道：“那你回……。”
　　“仙姆！”，寒梅金仙忽然出声，打断了百花仙姆的话。
　　百花仙姆身形一震，定定的站在那儿，只发间斜插的一枝紫金凤钗微微抖动，似在犹豫着什么，一时，我突然紧张起来。
　　“月女，昨日妖族的武威公子求娶于你，你，考虑一下吧。”，百花仙姆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分辨的威仪。
　　“求娶于你……求娶于你……”，怎么会？那个落败的妖族大公子？求娶于我？这话就象三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将我彻底浇了个透，我一个踉跄，堪堪扶住金座的椅把，只觉浑身都是彻骨的冷意。
　　“武威公子面貌俊朗，武功高强，人品也不错，月女，这是你的福份啊。”，耳边响起寒梅金仙的话语。
　　好刺耳的声音！我愤怒的抬起头瞪她！
　　寒梅吓了一跳，结巴道：“你，你要干什么？这是正宫！”
　　我回了神，看看四周，百花仙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殿内只剩寒梅与我二人，看着她如见怪物的吃惊模样，我忽然笑了，无声的笑，寒梅，你怕这厄运落在你身上，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把百花仙姆最后的犹豫打断吗？我带着鄙视的目光瞪着她，直到她被我瞪得低下头去。
　　含着满眶的泪水，我一步步走下金阶，一步步的走出殿门。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回的月门，只知道小华惊恐的扶住我，将我扶进我原来的卧室，放到床上，我麻木随她摆布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小华不停的摇着我，着急的说着什么？我烦不胜烦，一巴掌挥了出去。
　　小华捂着脸，愣住了，然后红着眼跑了出去。
　　我呆呆的望着帐顶，我终于明白那日桃花仙子的沉疑是为了什么？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种命运竟然会落在我的头上，如果换在半年前，我或许会因为花宫的利益而屈服，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二皇子，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而且还是妖族的王子。
　　我该怎么办？拒绝？百花仙姆说一不二，既然说出了，断不容违抗。不能，我在心里狂喊：“不能！”，谁能帮我？求碧桃宫主，怎么可能？她就算不忍也不会弃花宫利益。菊仙子？她是一个冷情的人，也没有胆量敢违抗百花仙姆。兰花？更不可能了。玫瑰茉莉莲花远在千里之外，如月双镜相唤根本就没有用处。我竟然求助无门？逃，我能逃哪里去？仙魔之间战争已起，到处都不太平，而且以花宫戒备，我又怎能逃得出去？天！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躺着，我只知道小华送饭送了六七次，大概有二天吧？直到那天院外喧闹的声音将我吵醒，以及小华着急的将我从床上拉起，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碧桃宫主站在我的卧房门口，朝我淡笑。
　　“哟，这么多好东西，恭喜月女了。”，一声甜腻的嗓音在院中响起。
　　我转头向院内望去，见院内琳琅满目，丈高的红珊瑚，尺高的碧玉树，七八个红木箱子里装满钗环珠翠、绸衣丝裳和胭脂水粉。我扫了一眼后，看向桃花仙子，我要她的答案。
　　“这是武威公子给你的信。”桃花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和一个木盒，“这是他托我亲手交给你的。”，桃花说着，便将那个木盒塞到了我手里。
　　“什么好东西还巴巴的让二姐送？”，身旁探过来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月女，快打开瞧瞧。”
　　我看了她一眼，心知她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可是心里实在是不愿意收下这东西。
　　“四妹。”，桃花打断了她的话，笑道：“你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让我们看过了？”
　　“我偏要看。”，兰花一伸手，便从我手中将木盒拿了去，纤指一捏，木盒微开，漏出一丝耀眼光芒，随即消失。
　　我睁眼望去，却见木盒已经在桃花仙子手上，桃花立在阶前，广袖随风轻舞，依旧笑意妍妍的样子，只是微眯着的眼透出不寻常的威仪，熟知桃花仙子的人都知道，这位二宫主眯着眼的时候，通常就是发怒的征兆。
　　兰花讪讪发笑：“好了，不开玩笑就是了，我走啦。”，说着，踮着脚一摇一摆的走了。
　　“你们将东西抬进东屋去。”，桃花挥令众人离开，重又将木盒交到我手上，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花国女儿的美丽无奈，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说完，桃花已转开脸去。
　　那一刻，我清楚的看见她那双勾魂眼中流露的伤感，那一闪而逝的眼神，不由勾起我心中哀伤，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说到底，这些尊贵的花宫宫主也大都是各界联姻的筹码。
　　“你还有什么要求？”，桃花已经恢复常时笑容。
　　我想了想，在自己左手心上写了一个字，一个“莲”字。
　　桃花眼神一闪，看向我的眼神，好象是看我，又好象是透过我在看其他。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如果我将这事告诉莲花，依莲花对我的维护，怕是会多生事端。可是我无法，除了她们花宫宫主间的花之语，我根本没有一点希望。
　　桃花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是夜，我悄悄来到碧桃宫，碧桃主宫外空无一人，走进主宫，桃花仙子背着我而立，侍女也被撇了干净。
　　我走过去，宫门无声的关了。
　　“你过来吧，莲儿已经在了。”，桃花仙子的声音不带丝毫波动。
　　我走过去，桃花仙子的面前盛开着一朵碗大的的桃花，花呈碧色，碧桃，碧桃，原来这就是碧桃，那种碧色，从花心到花边都是令人心醉的光华。
　　“是月姨来了吗？”，莲花的声音从碧桃花心传来，有一丝疲倦。
　　我虽有准备，还是愣了一下，取出袖间的纸笔，挥笔写下一行字，便看向桃花仙子。
　　“莲儿，是月女，她有事跟你说。”
　　“月姨怎么了？”
　　我求助的看向桃花。
　　桃花看了我一眼，终究叹了一声：“仙姆将月女许与妖族武威公子。”
　　“什么？”
　　就算此刻没有看见她，我亦能想象莲花此时的表情，一定是瞪大了眼睛。
　　“等等，二姐，怎么可能是月姨呢？”
　　“好象是武威看上月女了。”
　　碧桃花那边是沉默的，好象莲花还没反应过来，我又提笔写下了三个字：“我不愿。”
　　桃花却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的转动着碧桃。
　　“为什么？”，莲花终于出声，话语有明显的疑惑。
　　“我并不知道武威是怎么看上月女的，也许是因为大姐出嫁那天的天外仙舞吧。”
　　“二姐，你明白，我问是什么？”，莲花一向亲切的声音也透着冷意：“你明明知道
　　月姨她……”
　　“小妹！”，桃花急急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有一丝狼狈：“你不要这么聪明好吗？”
　　“二姐！月姨已经没有声音，为什么还要这样勉强她？告诉仙姆，我不会同意。”
　　我心里不是没感动的，难得这个孩子还这么维护我。
　　“好了！”，桃花有明显的不耐烦，脱口道：“如果不是她，就是寒梅。况且月女已经收下武威的礼物了。”
　　“月姨，你愿意吗？告诉我，如果不愿意你就拍两下手。”
　　我依言，两手轻拍了两下。
　　莲花沉默了，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不在了，才道：“告诉武威公子，我助他取得妖族之位，条件是还月姨自由。”
　　“小妹？”，桃花眯着眼，是发怒的前兆，道：“我知道你游历各界收拢了一些势力，但是小妹，花国的利益权衡还轮不着你任性，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姐姐！”，莲花顿了顿，似乎知道桃花此时发怒的样子，软声道：“大姐去做天宫太子妃是因为她愿意，她有足够的能力在深宫中站住脚。但是月姨，掌握着花国秘密的月姨，如果脱离百花宫，你知不知道会给她带来多少痛苦？觊觎百花宫的人有多少？就算妖族再强大，武威公子再深情，怎么可能护的住她？二姐，月姨是我们六岁成长的见证人，你怎么忍心？”
　　莲花的话，让我原本就不愿意的内心，更添了几分害怕，我伸出苍白的手，原来我差点忘了，这手中掌握的是花国历代的秘密，如果要我嫁人，那么……，我的记忆？
　　桃花愣住，似乎也没料到小莲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一会，才喃喃道：“没想到，战场的历练，我们的小妹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