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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安洋兵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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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王还未回府便已转醒,却因惊吓过度发起了高烧,需要静养数日。李长吟与北沧在海陵王的授意下这几日暂居在海陵王府。沈琮在渠州名手与李长吟合力调理之下,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连着两日未曾休息的李长吟光是回到自己的院内就已筋疲力尽,从腰间的荷包内胡乱抓了把药吃了后,便和衣躺了下来。未多久,出门探查的北沧也小心翼翼地入内。此时李长吟正闭目养神并未入眠,察觉到北沧回来,说道:“沈琮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毒性还是蔓延到了他的四肢,必须每日服下解毒的汤药,等到彻底清除了毒性才能苏醒过来。”
“那就好,也不枉你这几日和几位大夫一同全力救治他。”
“他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不想被你说我是何等忘恩负义的人。还有......”
见李长吟久未继续说下去,北沧以为李长吟入睡了,正欲起身,李长吟却在此时翻身而起,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倦意,说道:“北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北沧顿住,回身走到床榻旁柔声说道:“北沧是不会有事瞒着你的。北沧的职责就是保护李长吟的安全,让他不会再受到一丝伤害。这两日我瞒着你利用密道去追查刺客的下落,不在你身边让你感到不安,以后不会了。”
海陵王府与镇海将军府本就相距不远,李君阳获封入京后,圣上便将镇海将军府赐给了海陵王,海陵王将原本的海陵王府与镇海将军府连成一片,眼下李长吟所住的别院便是当年镇海将军府的东苑扩建后所得。这条可以通向外界的密道是李长吟幼时无意中发现的。
李长吟凝视着北沧,眼中各种情绪交织变化着,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恢复了常态的李长吟又躺下说道:“那个刺客的下落,当真一点线索都没有?他逃入了风满楼的地界,难道就连你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那个刺客在梅林中一直南逃,并将身上所有潮湿的衣物脱下。那些衣服都是很常见的普通款式,也不是新做的,很难从衣服上判断刺客的身份。可出了梅林,就完全没有有人进出的痕迹了。”
“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还是说梅林之中有逃出去的密道?”
“风满楼内确实有密道,但知道它存在的人并不多,能知道它具体位置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过去为了保护风满楼夏楼主曾请人在密道附近设下阵法,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梅林迷了方向,被机关带着向远处走去,就连我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梅林内密道的入口。”
“北沧你可知那个刺客所用的暗器,那些铁刺的尖刺部分,是用黑曜石做的。”
北沧闻言也是一惊,问道:“是和那个镶嵌在双头环刃一样的黑曜石吗?”
“没错,当时在垂芳亭正好有束阳光照进来,我亲眼见到那黑曜石稍稍变了些颜色。”
“照此说来这名刺客,岂不是又和海国余党以及那个暗杀组织有关?”
“而且这个暗杀组织之中,有人知道当年夏息风在梅林中设下的机关,甚至还将此事告知了那日刺杀海陵王的刺客。”
北沧惊诧地抬眼,与李长吟四目相对,只只是摇着头,毫无迟疑地说道:“不会是他们。”
待到海陵王完全恢复,在王府的议事殿召见李长吟与北沧时,已过旬日。这期间全府上下严密设防,各处出入的门户皆有府兵把守,这倒让暂居于此的李长吟和北沧即使身处所有事件的漩涡之中,仍可享受这十数天的安宁。
议事殿内尹洪澜本在向海陵王报告防务之事,见李长吟和北沧二人缓缓入内,并不情愿地向二人行了个礼后,便转身对海陵王说道:“下官已在风满楼一带搜寻数日,仍未能寻得刺客的踪迹。那刺客所遗的衣服与武器,皆已移交县衙,只是如今仍一无所获。北沧既曾为风满楼楼主,必然对那附近十分熟悉,下官请公下令,让北沧随下官一同前往往风满楼,以便尽早追查到刺客的行踪。”
李长吟见尹洪澜仍旧是这幅咄咄逼人的态度,也不卑不亢应对道:“尹将军可是在说笑?如今距海陵王遇刺已有十数日,刺客早已逃之夭夭,北沧虽是风满楼的前任楼主,难道还能给你从梅林里变出刺客?事发之时尹将军身在何处?为何行动如此迟缓?致使海陵王遭此横祸,民众因相互冲撞拥挤而死伤者数百。尹将军不思将功补过,却还在此大言不惭,于海陵王面前言己多日来徒劳无功。我若是你,早就羞愧难当自贬三级,以慰罹难家属之心,以谢海陵王之重任。”
海陵王轻咳两声,缓缓地说道:“当日之事,尹将军恐上巳节城中出入之人过多,而将卫兵多集中于内外城的城门附近,所以才迟缓赶到。再加上刺客潜藏池底,出手之快连孤的府兵都难以及时反应,这也不能全怪将军。
只是尹将军,李公子说得也在理,将军掌管城内安防却出此大事,引起民心动乱人人自危,将军可知罪?”
尹洪澜自知理亏,这件事无论自己如何辩驳,都难以逃脱失职之罪,只得黯然说道:“臣愿领罪。但求能与县丞一同寻此刺客的下落,得以功过相抵。”
海陵王并不言语,只是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孤自有裁决,将军莫忧。”
尹洪澜见此事已难有转圜,只得先行谢恩告退,带着府外自己的部曲,径直向城防营奔去。
议事殿内,待尹洪澜垂头丧气地退下之后,海陵王又对李长吟说道:“若非你二人,我与明瑞皆休矣。孤有意让你二位来我府中治事,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李长吟听后,连连称谢固辞,海陵王见执拗不过,只得作罢,说道:“我今日召二位前来,一是为了致谢,二则是想知道,二位皆是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况,对刺客的身份去向,可有头绪?”
李长吟将黑曜石之事,以及先前沈琮被人跟踪险些暗杀的事情悉数道来,海陵王听后沉声怒斥道:“当年海国王室内部争权夺利几位王储互相攻伐,将整个海国都拖入了火海。是圣上亲率大军浴血奋战,才有了今日的安定。如今海国王室的余党,不思内乱之源,不念圣上之恩,反在此行此人神共愤之事。若此番接连发生的事真与他们有关,孤誓要一举将其讨灭,以宽慰渠州百姓之心。”
“王爷安心,他们既只敢行刺杀之事,可见其势单力孤,所谓的暗杀组织眼下也只是猜测,并无实据。圣上在海州实行与民生息的政策,海州百姓无不归附,想来海国王室余党即使有意起事,响应者也不多。更何况渠州与海州仅一海之搁,自古以来人丁、贸易往来密切,眼下百姓历经多年战乱,人心思定,若王爷对海国遗民大肆追捕,反令那些因躲避战乱而逃难于此,已然安居渠州的海国民众人心惶恐。不如由县丞继续暗中追查此事,抓其首领枭首即可。”
海陵王赞同地点了点头,言道:“孤也正是此意。过几日孤也会亲登罹难家属之家,聊表宽慰。只是县丞事杂,实无力继续追查刺客。孤观尹家三子尹洪湛恭谦贤顺,为人坦荡仗义,有意让他替兄暂领卫将军之职,由你们二人辅佐他共同追查此事,可好?”李长吟见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只得应声答应。
只是还未等海陵王的文书下达,两日后得知海陵王欲让尹洪湛代替自己的尹洪澜,趁手下士兵还未收到正式调任的文书的时机,在营中宴请同在城防营且身有官职的三位将领,同时又暗中派自己的心腹到各将军家中,谎称海陵王前来慰劳,请各位将领的亲属前去赴宴,却将其尽数扣押在城防营偏院,凡有抵抗哭闹者,都会被尹洪澜的部曲用刀背重击。
待一切准备就绪,尹洪澜突然于席间大喝一声,殿外的士兵闻声,瞬间将所有出入的门户关闭,同时十余尹洪澜的部曲,也在此时从尹洪澜身后的屏风后闪出,趁三位将军不备,将三位将军团团围住。
随后尹洪澜将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怒摔酒盏说道:“君等皆为当年李君阳李将军麾下平定海国之乱的镇海军,得胜后却遭主上见疑,不仅将李将军征召入朝夺其兵权,其麾下良将又多被调往边锤,留在渠州的镇海军的将领与士兵也不得重用。
君等在海州多年的浴血奋战以命相搏换来的却仅是如此一微末小官,行事处处受海陵王掣肘。我虽为尹家人,亦为君等鸣不平。如今我已得到消息,海陵王想以这次刺杀为借口,网罗罪名彻底铲除昔日镇海军的势力。将军们又岂能坐以待毙引颈就戮!”
三位将军的随身兵器并不在身边,又被尹洪澜的部曲包围,不敢轻举妄动。副卫将军顾延义此刻神色自若处之泰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反问道:“若海陵王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尹将军大可将此事广而告之,自然群情激愤响应者众,又何须摆此鸿门宴?更何况就算尹将军你所言为真,我等此刻在仓促之间起事,准备不足军无斗志,何能胜也?将军武艺超群又出身名门,何故要行此非常之事!”
尹洪澜闻言怒道:“君等是不愿随我讨昏王安渠州了?”
“我等虽官微职低,都有幸曾为李将军部下,慕其忠勇仁义之德,虽死犹不行此忤逆乱政、毁坏安宁的事!”
尹洪澜猛然拔剑用刀背重击顾延义的右肩,威胁说道:“君等若随我挟持住海陵王,事成我可保证君等皆能在渠州掌军政大权,荣享富贵。若不然,君等妻子,如今都被我关在东院。一旦翟敏领渠州守军进入城中,控制住了海陵王,他们就会被翟敏赏赐给他手下的士兵为奴为婢。君等还是好好想一想,到底该站在谁的一边。”
“翟敏与我们同为镇海军一员,岂会随你在此作乱。”
“他在镇海军内好歹也算是个偏将军,又和我母亲同为临海翟氏,却只是因为在海州误杀平民,不仅未能随李君阳同赴承京受赏,甚至未得升迁,只得留在这渠州当一末流将军,被派往四处剿灭海国的反抗势力,他的不甘与屈辱君等难道不知?。”
“他在海州的所作所为,何止是误杀平民,他分明是在滥杀无辜,劫掠逃难民众的财货,甚至还将所杀平民伪装成为海国将士,以此来邀功。”
“顾将军,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真相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谁讲出了怎么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