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进退维谷 ...
-
李长吟疲惫地抬眼看了看尹洪湛,叹道:“我说尹家三少爷,海陵王都快要把你们尹氏一网打尽了,你不会还以为他是个只知玩乐的游散王爷吧。”
“其实在二哥的事情之后,我也隐隐感觉到海陵王的反常。可我不知道海陵王在这一系列的事件当中,他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身为王室,怎么会和海国的余孽,还是王室遗孤暗中勾结?”
“那日在垂芳亭的刺杀,不过是海陵王故意安排给众人看的一场戏。他故意让刺客在上巳节这样人声鼎沸的节日中,让刺客前来行刺,为的就是进一步逼迫尹洪澜。在他的职责范围内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尹洪湛这个卫将军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尹洪湛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长吟,说道:“那个刺客是海陵王安排的?可你我不也亲眼见到,那刺客差点把海陵王也一起杀了啊。”
“可海陵王最后不还是毫发无伤吗?而且那一日那个刺客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海陵王,也不是沈琮,沈琮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跑去保护海陵王,让那个本来应该只会和海陵王擦身而过的铁刺,穿过了他的衣袖。”
“如此说来那个刺客的目标是谁?”
“你想想那天谁真的遇害了,谁就是真正的目标。”
“那天真正遇刺身亡的只有垂芳亭里的那些贴身侍女和仆役,还有一个随行大夫。那个刺客杀这些人做什么?”
“在王府里住了这么多天,墙角我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的。那天所有被刺客一刀毙命的人,毫无例外都是圣上登基后,圣上陆陆续续赏赐给海陵王的。”
“那些人其实是圣上有意安插在海陵王身边的眼线,替他监视海陵王的?李兄,难道说单凭这些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你就能如此笃定?”
“其实在垂芳亭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有蹊跷。一来,那个刺客,能一击就将离他至少三十步远的垂芳亭中的众人置于死地,可是却在杀近在眼前的海陵王和沈琮时失了手,而且还放过了就在他脚边的谢霖,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二来,一般来说,杀手在杀人的时候都会用他最擅长的、最顺手的武器和方式,尤其是当日那种争分夺秒的紧张时刻更是如此。那几个侍从全都是被铁刺直穿喉咙,那么他在对海陵王动手时照理也该是对准同一个地方。可是从沈琮受伤的部位来看,明显达不到海陵王脖颈的高度,距离也隔得很远。所以掷向海陵王的铁刺,都是那个刺客故意为之的障眼法。
只是当时我既不想惹上麻烦,也担心沈琮的情况,所以一直没有说罢了。不过我也是方才听到杨兄的一番话,才想通这其中的关窍。”
尹洪湛惊叹于李长吟心思的细腻,随后又问道:“那么二哥的事又该怎么解释?刺客的事他虽然难辞其咎,可也还不至于到被逼上绝路以至于要发动兵变的地步啊。”
“怎么不至于。站在尹洪澜的角度,他这个卫将军自从上任以来,海陵王一直都和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而城防中的镇海军旧部因为李尹二家的宿怨,自然也与他貌合神离,他被孤立在渠州两大势力之外,一直都战战兢兢。那刺客杀了沈琮还有海陵王的侍从,海陵王怎么可能会不对他加以严惩,而他手中的兵权是他唯一敢和尹洪江争家主之位的筹码,一旦获罪失权,先不说海陵王,尹洪江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况且那时候的尹洪澜和我们一样,都以为镇北将军沈家与你关系不浅,沈琮被伤势必会招致你,甚至你身后承京势力的反扑。恰好在尹洪湛发动哗变的前几日,海陵王已经下了口谕,要你同我们一起调查这起案子,他焉能不慌?这几重因素的影响之下,他就只能趁着自己还能调动军队的时候,挟持海陵王。”
尹洪湛听罢,只觉得喉间泛起一股血腥味,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几欲作呕的难受,缓缓说道:“也就是说,那些刺客之所以能在梅林如此凑巧地袭击我们,是因为海陵王早就将我们的行踪暗中透露给了游尘阁的杀手,想让他们将我们赶尽杀绝,可我们二人却因落水侥幸逃脱,北沧也下落不明,海陵王害怕自己计划泄露,所以才派出自己的府兵假意搜查梅林,实则是随便抓了个人,想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那人身上?”
李长吟用着决绝的语气说道:“不错。而且我想这个人也绝不是海陵王随便找来的......”说着李长吟突然意识到什么,褪去了所有血色的脸庞转向杨东,急切地问道:“杨兄,那个被海陵王抓住的刺客,你可有他的情报?”
“听说那个刺客是个生得不同寻常得高大,力大无比却有些痴傻的少年,年纪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使着一对双锏在梅林中伤了好几人,才被海陵王的府兵擒住。那日闹出的动静梅林附近有不少人都听见了。”
杨东的话语仿佛是平地落下的惊雷,震得李长吟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李长吟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喃喃说道:“是阿潭!海陵王既然要抹杀我们,必不可能放过留在府上的阿潭和琉璃,可是阿潭被抓琉璃现在又会在何处……”
尹洪湛闻言惊慌失措地看向李长吟,焦急地说道:“海陵王竟用这番说辞来掩饰那日在梅林的激战!可海陵王为什么要除掉阿潭,他到底要干什么?”
李长吟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海陵王的野心不小啊,他借打压尹洪湛得到了渠州的部分兵权,现在又打起了镇海军的注意。那日那个擒住我的士兵,只是听尹洪澜说起我的身份便将我放开,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海陵王便意识到,父兄的在渠州的影响力是如此之大,即使是一文不名的我,也拥有着左右镇海军旧部的力量。
所以在海陵王府的这短时间,他才会频繁送来东西示好。
若我们那天在梅林真的被那些游尘阁的杀手所杀,镇海军旧部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海陵王就可以借复仇之名收拢到镇海军的人心。可若我们还活着,就会知道阿潭被他蓄意陷害的事,如果我们就这样去救阿潭,那么到时候海陵王就有借口说镇海军与暗杀组织有染,从而进一步攫取他们手中的权利。
就算我们选择明哲保身没有露面,海陵王可以借机帮游尘阁处理掉阿潭,将这几日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一人身上,稳住渠州百姓的人心。
海陵王的这番计划,每一步对于他来说都没有损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都可以稳坐高位,然后作壁上观。”
“如此我们岂不是做什么都只是在帮海陵王?”
“欲令其亡必令其狂,海陵王现在在渠州的所作所为,难道承京能完全不知道?他借游尘阁的手杀了承京的眼线,只怕圣上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如今海陵王犯下越多的罪行,那么圣上就越有理由严惩他这个同胞弟。毕竟圣上也不想落下剪除手足的恶名。”
尹洪湛知道李长吟所言非虚,一时间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禁连连打起了寒颤。
“可是等到那个时候,尹家岂不是......”
“尹洪湛,你不会想让我想办法去救尹家吧。这渠州城内,就连奚家的人都不会有我恨你们尹家!”
尹洪湛被李长吟冰冷无情的眼神与语气震得一时浑身发麻,他一方面清楚地知道尹家对李长吟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地不堪与残忍,尹洪江又是对自己、对二哥何等的不留情面。可一方面,他又无法克制自己想起那一张张对他曾施以善意的同族人的脸。
犯下罪孽的,并不是这些和善的人们,但他们却要因为这个姓氏,而一同承担这份他们甚至完全不知情的罪责。
见尹洪湛沉默不语,李长吟也自知自己此刻将内心多年来一刻也不曾平息的怒涛,一股脑地发泄到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身上的这种行为,和当年的夏息风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李长吟强压下内心的种种,故作镇定地说道:“尹洪湛,眼下尹家已经是陷入死局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难道你以为没有圣上的默许,海陵王会如此明目张胆对尹家网罗罪名,要将尹氏一网打尽吗?昔日原同、屏括的故事,不正是今日的尹洪江和尹洪澜吗。也许未来你要走的,便是当年赵武的路。”
杨东感受到李长吟与尹洪湛之间弥漫着的一触即破的微妙氛围,说道:“眼下我倒有个主意。我这里毕竟远离闹市,诸事多有不便。这几日因为刺客的事,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游尘阁应该也会选择暂时蛰伏,不会有什么动作。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去找袁中商量商量对策,顺便打探一下北沧的下落。他的客栈在溪云大街上,人们日常往来行走,都要经过他的聚贤阁门口,消息也灵通。况且他那里有极好的愈合药,对二位的病情也有益。”
“可是溪云大街是奚家的地盘,而且袁中他和奚家老四奚绍泽交情甚笃,我们去他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东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公子放心,袁中从来都不是奚家的人,也不会和奚家扯上任何关系。被困在那三年里的人,可不止公子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