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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说童言无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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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后的清晨,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乌云散去太阳高升,牧羊犬疯狂奔跑,马背上的牧民挥舞着鞭子开始了晴天后的劳作,成群结队的牛羊低头啃食着雨后的鲜嫩多汁的青草,悠哉自在。
摩托的轰鸣声由远到近,盖过了草地上汽车行驶的颠簸声。
两辆摩托一前一后,前面的摩托油门拧到了底,后面的摩托车狂追不舍像块狗皮膏药。
不久,他们一同在包群前面刹了车。
“严沛霖!都说了让你慢点开等等我,还把油门拧到底,你故意的是不是?”
先下摩托车的长发女孩抱着头盔,气鼓鼓地走上前踹了少年的车轮一脚,她化着烟熏眼影艳丽红唇,在婴儿肥未褪去的白净脸蛋上毫不显凶,反而有种滑稽的萌。
而被踹的少年用被黑色工装裤紧紧包裹的大长腿稳当支撑着摩托车,慢条斯理把头盔摘了下来,露出来的那张脸五官端正深邃,因为剧烈越野运动而红润,额间微长的黑发被头盔磋磨的凌乱不堪,气质斯文潇洒,带着少年时期的狂野和无所畏惧。
“我赶时间回家,咳咳没空等你。”
风大,灌进了喉咙,严沛霖咳嗽了两声,提着一袋子转学资料往有人烟的地方走。
“转学手续不是早就办理了?其他的顶多花费一下午时间办理,哪有那么着急?借口,都是借口,你就是想甩开我不想让我跟你回来。”
林宥的长发被风吹得狂魔乱舞。
严沛霖的脚步顿了下,他回过头来礼貌一笑,“恭喜,猜对了。”
林宥鼓起腮帮子,“严沛霖你!反正我看上的人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你别想溜。”
严沛霖头也不回,“随你。”
“沛霖哥哥!严沛霖!欢迎回家!”
见严沛霖朝着他们走过来,赛雅站在原地跳起来冲他招手。
“这么好,大家都来了。高君娆,接住我!”
见到熟悉的众人,严沛霖的眉眼舒展开来,迈开大长腿不顾一切地奔去。
毫无准备,高君娆被严沛霖抱了一个满怀,少年看着瘦骨头重,撞得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你们可想死我了。”
严沛霖嗓音沙哑,眼尾泛起明显的红润。
“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好。”
高君娆抬起手抚了抚少年的背,浅红色唇角自然勾起。
“高君娆?你就是高君娆?严沛霖一直念叨的那个男生?果然看一眼就让人喜欢。”
原本因为被严沛霖敷衍不开心的林宥在看见高君娆之后阴转多云,视线直白又炽热。
纵使林宥化着烟熏妆也挡不住那被富养出来的气质,赛雅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听见她的话一下子就炸了,她不太高兴地看向严沛霖,说:“沛霖哥,你怎么给我带了个情敌回来啊?”
严沛霖:“什么情敌?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搞这些东西。”
赛雅:“……”
她才不是小孩子。
早就知道林宥她见一个爱一个,三分钟热度,严沛霖毫不意外。
见林宥一直看自己,知道她是严沛霖在那里学校的高二同班同学,高君娆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又看向蹲在草地上逗岱钦玩的严沛霖,问他:“叔叔阿姨呢?没一起回来?”
岱钦激动地扑上他的膝盖,皮裤印上了泥土狗爪印,严沛霖俯身把岱钦抱起来,捻下黏在狗脑袋上的苍耳,说:“我爸临时有事没回来,我妈提前开车把行李运回去了。”
他说:“走了的这一年里,我天天想回家。”
想草原的劲风,驰骋的马,蔚蓝天空的云彩,家乡的馕,儿时的伙伴们,因为严女士想让他留那里的执着,愣是拖到了高三才回来。
收到消息,邵明湛骑着三轮车利落转了个弯儿刹车,旁边坐着纪钟虞,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霖哥,可算又转回来了,没有你,我的生活寡淡无味。”
纪钟虞嫌弃脸,他跳下三轮车,“赶明儿我们帮你把行李先搬回学校,对了,老师好像把你调到精英2班了你知道吗?”
严沛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看,君娆现在也在精英2班吧?”
高君娆:“嗯,在。”
“小晏,慢点下马,地还没干透,别滑倒。”
大早上非要跟着高格乐赶集玩的周晏回来就看见了停在草地上的黑摩托,猜测是高君娆发小回来了,高格乐一停马,迫不及待地跳下马,直冲冲地奔去,看着严沛霖的黑皮衣,他眼睛发光:“你这一身真酷,有时间一起骑摩托越野怎么样?”
草地满是泥泞,一步踩一脚泥冲过来的少年跑的磕磕绊绊,高君娆连忙上前接住他,“慢点。”
“下暴雨下的路还坑坑洼洼,等天晴我们再一起骑摩托,”严沛霖饱含深意地看了明显焦急的高君娆一眼,笑着说:“好久不见啊小周晏,长这么大了。”
搀扶着高君娆胳膊堪堪稳住身体的周晏闻言愣了下。
他指了指自己,满脸懵,“我们之前见过?”
完全没印象啊,他要是见过这么狂野风格的兄弟,不得天天和人家混一起?
严沛霖笑了下,说:“都见过,君娆见你最多。”
“完全没印象,你怕是在逗我。”
周晏一副古怪的模样。
严沛霖挑了下眉,说,“可能那时候年纪小,你记不清了。”
“他那小脑袋瓜就那么大,早就忘没影了,”高君娆呼了口气,问他,“明天下午返校办手续?”
严沛霖点点头,说:“其他的我妈都安排妥当了,明天我再去一趟差不多。”
栓马折回来的高格乐笑眯眯地拍了拍严沛霖的肩膀,严沛霖特意俯身配合着高格乐的动作,“沛霖怎么越长越帅了,现在比我高一头呢,果然是大小伙子了。”
严沛霖笑着:“高叔叔怎么还是一年前的样子,一点没老,还变精神了。”
“你这臭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高格乐笑得合不拢嘴。
“老周,快来,这是我给你讲的那孩子,沛霖,北边那户的大儿子。”
见去邻居家帮忙修灯泡回来的周纪梁回来,高格乐冲他挥手。
周纪梁看向严沛霖:“你好,我是周晏他爸,叫周叔叔就行。”
严沛霖:“周叔好。”
“哎?周先生?”百无聊赖玩着狗的林宥见了周纪梁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又看向坐那换鞋的周晏,眼睛瞪得老大,“不是你,你是周家那小孩?周晏?”
周晏抬头看她,笑眯眯的,“啊对,我小霸王的名声果然声名远扬,招蜂引蝶。”
高君娆拍了他的手一下,“别乱晃悠,自己把鞋换上,套上塑料袋再下地。”
林宥这边动静挺大,周纪梁看向她,隔着层厚烟熏妆,眼花缭乱恍惚中好像看见了林家的小女儿,也是读书的年纪打扮的花里胡哨,一副野得无法管教的模样,眯着眼睛仔细确认半天,终于确定就是她,“林宥?又背着你爸翘课出来玩?”
周纪梁和他爸相处不算频繁,但周家先生的威望林宥还是心如明镜,尤其是她爸经常把她的丰功伟绩当酒会闲谈,周纪梁肯定也知道她,偷溜出来好几天,她爸还不知情,怕周纪梁抖落出她的下落,林宥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周叔叔,您最好了,千万别和我爸说,祝您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周纪梁沉默了下,说:“仅此一次,再让我抓到你翘课就告诉你爸,玩够了赶紧回家。”
林宥开心地跳了起来,“周叔叔比我爸有人味多了。”
半蹲着系鞋带的周晏闻言翻了一个白眼,“切。”
人多热闹,高格乐满面春风,“既然都回来了,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沛霖啊,你妈呢?打个电话叫她回来一起吃饭。”
严沛霖:“好。”
暴雨过后都是晴天,趁着天气好,高格乐把毛毯拖了出去晾晒除潮。
黄昏,原本挂在高空中毒辣的太阳落山。不久,满天繁星的黑夜笼罩下来,高格乐喝酒中途起了身,把白天晾在拴好绳线上晒得蓬松干爽的毛毯搬回屋里,收拾妥当后又折返回来继续和周纪梁聊天。
“可不是,现在的孩子都很有想法,君娆他话少,想法也不摆到明面上,平日里我也管不了他。”
“君娆那叫少年早熟,我家周晏纯属叛逆骨头,”周纪梁抿了口酒,又看向捧着手机明显比刚才心不在焉的周晏,说:“现在的孩子啊,想法太天真,有时候还是得按照父母安排的路线走才能好好长大。”
盯着班主任简潇催促他看试卷完成度的消息,周晏心烦意乱,听着周纪梁的阴阳怪气,他瞥瞥嘴,“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视频会议。”
周纪梁:“吃饭也不好好吃,偷着掖着看什么呢?”
“老周我哪敢啊,”周晏嘻嘻哈哈,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摸着夜色边溜边说:“我尿急得上个厕所,你和高叔,高君娆慢慢吃啊,别噎着。”
周纪梁端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听他扯皮。
“看着路,别掉茅坑里。”高格乐冲他喊。
“君娆,要不你去陪着小晏一起,他不熟悉,别让他掉茅坑里了。”高格乐还是不放心,喊高君娆。
高君娆:“知道了阿爸。”
周纪梁:“又不是小孩子,让他自己去。”
顺利溜出去的周晏扶着栓马桩深呼了口气,掏出手机来回复简潇这个不好惹的灭绝师太。
他夹着嗓子,把自己营造的可怜巴巴,“简师太,您知道的,我一向身体不好,所以再宽限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保证写完了,就是有些地方需要再改改,好给您最美的感官是不是?”
简潇显然对周晏了如指掌,她冷笑一声,“屁,少给我扯,什么身体不好?之前绑着绷带照样翻墙跑出学校的不是你?给你批假出去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快中考了,练手试卷再不好好完成真的说不过去了,你又没写是不是?”
周晏笑眯眯否认,“怎么可能,我对您布置的任务最积极了,一发下来我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马不停蹄的写,早写完了。”
简潇:“写完了就发来。”
周晏摸摸鼻子:“您再稍等片刻,仪式感不能缺席。”
简潇的超长六十秒语音条教育刚发出去,周晏就鬼一样的下线了。
“靠,之前没来得及看,怎么多了这么多试卷?见鬼了。”
周晏趴桌子上鬼鬼祟祟的写,时不时停下来掀开试卷堆数张数,边盘算边崩溃的骂骂咧咧,头被挠成了马蜂窝。
“四十八张?靠!这他娘的什么时候能写完?”
周晏用因许久未写字肌肉萎缩的手握着笔,整个人欲哭无泪。
“对,沈兰臻那家伙肯定写完了,摇人摇人,”周晏灵机一动掏出手机,又突然想到沈兰臻最近在闭校周测,手机也被简潇这个灭绝师太没收了,试卷发下来这么久,另外几个家伙估计连试卷塞哪里都不知道,他没招了,连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啃咬自己裤腿疯玩的班布尔都无暇顾及了,“早知道这么多,我就少玩两天了。”
“算了算了,小小试卷而已,不足挂齿,写就写,我就不信了,通宵还写不完?”
周晏崩溃完,自己给自己洗脑一通又想开了,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加油干。
“我靠?谁啊。”
正劺足力气趴试卷堆里写得想死,门口突然出了动静,把周晏吓了一跳。
“高君娆?你要吓死我啊,快进来,把门关紧。”
见是高君娆,周晏怒拍胸膛,抬起手揩了把汗,反应过来整个人飞速扑到试卷堆上,把桌子上的状况挡了个严实。
高君娆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那片晃眼的白,他摇摇头笑,“某人之前好像说作业这种东西没必要急来着。”
懒得管被对方发现了,周晏坐上椅子继续奋笔疾书,“不急,急什么急,作业这种随便写写就行,都是小意思。”
他说着,手上是一点没停。
下笔声音很重,恨不能把试卷戳死。
本来他玩得好好的,谁知道简潇不知道突然发哪门子的疯要突击检查他的试卷,这些天他都玩疯了笔都没带,周晏没法,溜出来后偷了周纪梁办公的黑笔,开始创造奇迹。
高君娆对周晏的嘴硬只笑了笑,俯身抱起撒泼打滚的班布尔,往周晏身后的椅子上一靠,神情淡淡的看着少年写出残影的手。
抽空转头看了高君娆一眼,周晏灵机一动,眼巴巴的看向闲来无事撸狗的高君娆,“君娆哥……那什么,你能不能。”
“你说呢。”高君娆看着他笑。
周晏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萎了,“不帮就不帮,小气鬼。”
“周叔快吃完饭了,劝你自己写,”高君娆靠在椅子上,看着奋笔疾书的少年,脑海里想起这人那天白天的话,低声叫了对方一声,“周晏。”
“什么?”周晏奋笔疾书头也不回,下意识的回他,“有事赶紧说,哥忙着呢,靠,到底谁给我发的试卷,怎么这么多?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高君娆低眉敛住瑞风眸底的深意,语气没什么起伏的问他,“为什么怕骑马?”
周晏生在饶京周家,又是钦定的继承家族事业的孩子,定是要自幼涉猎各种领域的,怎么可能唯独落下骑马?他要是还记得小时候撞马腿上留下阴影的事就一定也记得他。
周晏没回头,急着写作业,“怕就是怕,哪来那么多理由?哥忙着呢,别烦我,自己一边儿和狗玩去。”
高君娆低着头没说话,任由班布尔啃咬着他的手指。
周晏来草原玩了这么久,就算装不认识也装累了,他没指望他正正经经地回他,却听见周晏突然嚎了声。
“哎不对啊,我想起来了,”周晏腾地一下抬起头,然后又低下去写试卷,“听代女士说,我小时候跟着老周出了趟远门,回来撞了脏东西,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醒了以后之前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哎?我心思怕骑马是不是也是那时候因为什么东西留的阴影啊?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也没什么记头,不影响我现在的聪明才智,放心了。”
周晏没注意到他说完后高君娆那诡异的沉默,他垂着眸,撸狗的手停滞了下,巨大的酸涩笼罩着他的胸口,久久散不去。
都忘了吗。
说要一起长大忘了吗。
会永远记住他忘了吗。
童言无忌的誓言也忘了吗。
“高君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真的不打算帮帮可怜的我吗?你就替我写几张,剩下的我自己写也不行吗?怎么不说话?”
求了半天,许久没听见高君娆回他,周晏按耐不住性子,扔下笔转身看他。
却见这人低着头抱着狗,垂落在肩的黑长发遮挡住了他的脸,发丝下脸色煞白了些,撸狗的手滞在半空,浅红色薄唇无意识地紧抿着,隐约有了刺眼的血记,他垂着眸,眼底的真实情绪被遮掩,整个人好像笼上了一层阴霾,看得周晏莫名心脏一缩,没了平日里的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