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县令与秀才 ...
-
第二天郑瑾刚上衙，就有专人送来一封信函。郑瑾打开仔细看过，又问身边的人燕捕头哪里去了。
有知情的人回道：“燕捕头带陆秀才去县衙大牢了。”
郑瑾眯了眯眼，二话不说，带着几个人就出门往大牢方向赶去。
大牢离着县衙有些距离，县令大人一路找过去，最终在赖二死亡的牢房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陆茗正在一寸一寸地细细查看这间牢房的墙壁和地面，听到脚步声，他直起身来，抬眼望过去。
那一瞬间，郑瑾觉得小陆秀才的眼里好像汪了水，在见到自己的一刻，带上了一股子润泽的雾气，就像从南面吹来的风，暖暖的，和煦的，撩得人心生萌动。
可再仔细一看，陆秀才依旧是那副矜持又优雅的模样，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但一丝不苟地行了礼，还记得道一声歉，称自己是不请自来，让他原谅。
郑瑾磨了磨牙，直接将手中的信递过去，说道：“府城来的信函，你且看看罢。”
陆茗果然收了那副装模做样的做派，立时将信函接了过来，片刻后看完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信里是姚师爷打听来的消息，道出了谭金宝董大承二人与倪知府之间的牵扯与瓜葛。
陆茗不由得心生感慨，绍兴师爷果然手段不凡，虽说现在没落了，但还是有些根基在的，这么快就把这些内幕都挖了出来。
耳边接着传来县令大人的声音：“起初倪知府其实并没有把董、谭二人看在眼里，就算他们救了自家嫡子，也只打算给他们些钱财了事。”
“后来谭金宝入狱，倪知府也没有理会的意思。他之所以又忽然改了主意，恐怕是因为家里有河东狮在。”
原来倪知府这人惧内。当初谭金宝入狱，董大承求上倪府的大门，倪夫人看在两人曾救过自家幼子的份上，答应了董大承的请求。包括董大承手中的那张帖子，也是倪夫人给他的。
谁承想倪夫人把这件事说给倪知府之后，倪知府却没当回事儿。直到董大承怎么等都等不到消息，再次登门求救，倪夫人才知道丈夫居然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这还了得！倪夫人当即大怒，河东狮一吼，倪知府闻风丧胆。
没办法，倪知府最后只好端起赫赫官威，理直气壮地要求郑县令重审此案。当然，郑瑾能识相点儿，立刻把谭金宝放了最好。
姚师爷的信里其实说得没有这么清楚，不过郑瑾似乎还有别的消息渠道，两人根据手头已有的信息略作整理和推测，就还原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陆茗叹道：“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说起来，这董大承真是好生了得，现在回想起他昨天说到倪知府时的那一段话，真假参半，避重就轻，心机不可谓不深！”
“这样的一个人，最后竟为了谭金宝而选择自戕，可见他想要隐瞒的事情不小。”
说到这里，陆茗正色道：“学生一直觉得，谭金宝是一个缺乏约束，胆大包天的人物。这样的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这从丁屠户被杀一案中就可以看出一丝端倪。谭金宝居然有胆量躲在暗处窥伺别人杀人分尸，之后再掘出头颅抛到别人家的后院，只为陷害两个虽有旧怨，但却算不上深仇大恨的同村人。”
“这种心性让学生十分在意，也因此想再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大人请看——”
陆茗指着牢房里的一处痕迹道：“其实学生昨天就留意到了这个......嗯，符号，或者说是字？或者其他什么......”
“按照赖二死亡时趴伏的姿势来看，这恰好是他手指最后触碰到地面的地方。所以学生昨天夜里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他临死之前留下的线索？”
“毕竟赖二从毒发到死亡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是有人要害他。或许，他已经猜到了谭金宝身上，从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沾着自己口鼻流出的血迹，留下了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郑瑾循着陆茗好看的手指看去，迟疑道：“这是个......‘中’字？唔，不对，赖二不识字……所以这是个图案？比如扇子，或者什么？”
陆茗蹙起眉头道：“也有可能是碗筷，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组合起来的物件儿……这实在是有些难猜，学生一时也想不出来……”
就在二人不知不觉间靠在一起，头碰头地仔细琢磨，气氛变得越来越融洽的时候，一颗大脑袋却不合时宜地横插进来——正是早被县令大人忘到了脑后的燕捕头。
只见这大汉嘿然道：“属下怎么瞧着这个图案这么熟悉呢……嘿，该不会是谭金宝家的那只大石磨吧！”
“石磨？”郑陆二人顿时齐齐抬起头来。
燕捕头笑道：“正是！之前为了查案，属下曾带着几个小子去谭金宝家里搜过一遍，在他家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废弃的大石磨，上扇裂了好大一条缝，横过整个磨盘，再加上两端的推杆，可不就是图案里这个模样么！”
郑瑾面色一凛，与陆茗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走，去看看！”
此时的他们并没有想到，因为燕捕头简单的几句话，竟然又掀出一件大案子来，并将董大承费尽心思想要掩盖的秘密，一朝大白于天下！
***
几天后。
站在公堂一角默默作壁花状的陆茗，见到被衙差提上来的谭金宝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谭金宝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此时的谭金宝垂着头，被衙役架着扔到堂下，整个人颓废又脏污，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将死之人方有的迟迟暮气。
就好像他所有的精气神儿都已经被人抽空，只剩下个空壳在那里，勉强留一口气还在苟延残喘。
郑瑾见状也是一怔。
按照以往谭金宝滚刀肉似的性格，他本以为今天的堂审还有的磨，怎么也得跟谭金宝过三五个回合，才能让他张口。孰料案件一开始审理，谭金宝便供认不讳，将自己犯下的事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原来那一日，郑县令带着陆茗等人赶到谭金宝家之后，竟在那只废弃的石磨底下挖出两具死亡已久的女尸！
这可是件大案！众人震惊之下，齐齐忙碌起来。
经过一番调查取证，郑瑾决定提审谭金宝，正式审理此案。结果还不等县令大人发力，谭金宝就什么都交代了。
这两具女尸分别属于谭金宝之妻梁氏，以及一名外家是谭家村某户的王姓少女。
多年前，谭金宝在董大承的操持下娶了父母俱亡，被叔伯半卖半送了的梁氏，一直对她十分不好。
梁氏需要忍受谭金宝醉酒后的拳打脚踢，平日里又常常忍饥挨饿，日子过得着实艰难。梁氏知道自己的娘家没法指望，就在一次跟着谭金宝去吉祥镇时，私下里向董大承求救。
当日回来之后，谭金宝喝醉了酒，失手打死了梁氏。
谭金宝阴森森地道：“这个贱人还当我不知道呢，她是暗地里相中了我义兄，想要投怀送抱……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就该死！！”
杀了梁氏之后，谭金宝的酒意也惊醒了大半。而这个时候，赖二因为最近恰好惦记上了梁氏，也不知道谭金宝正好在家，便寻上门来意图勾搭。
谭金宝家的大门没闩好，如此，梁氏躺在血泊里的场景被刚进门的赖二撞了个正着。
赖二被吓得当场就要大叫，却被谭金宝举着棍子威胁道：你要是敢出声，我就连你也一起杀了！
谭金宝早就恨赖二恨得要死，加上赖二撞破了他杀妻的事，当即就起了灭口的心思。怎奈谭金宝方才刚发泄了一通，又喝了许多酒，体力不支，对上赖二这个壮年男人，实在没有把握能顺利得手。
于是谭金宝转念一想，就威胁赖二帮他一起把梁氏的尸身埋进院子角落里的大石磨下。
完事儿后，谭金宝又吓唬赖二道：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说你跟梁氏通奸！那我因此杀了梁氏也不算犯法，你反而是要吃牢饭的！
赖二并不知道谭金宝也不懂律法，只是在信口胡扯，又被谭金宝浑身是血，阴森可怖的模样吓破了胆，居然毫不怀疑地答应了下来，丝毫不敢声张。
谭金宝第二天便放出了风声，说是梁氏过不得苦日子，偷偷跟着野汉子跑了。
谭家村的人都知道梁氏的日子过得苦，听了这话都没起疑心，梁氏失踪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被谭金宝混了过去。
可是把赖二放回家之后，谭金宝却又开始不安了。他想，谎话可经不住琢磨啊，要是赖二回过味儿再来向官府举报自己，那该怎么办？
于是想了几天之后，谭金宝又动手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