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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人类的勇者没想讨伐魔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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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洛大陆的边陲之州,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井然有序的城市中却突然出现了一连串诡异的事件,审查官们整日彻查,依旧不知缘由。一时间举城上下人心惶惶。
这说不定是魔族的魔法,所以人类无法解决!事件呈报给州里后,州长这么说。
人族与魔族的纠纷已有长久的历史,此话一出,民间本就流传的魔族作祟的谣言愈发地沸沸扬扬,到最后,几乎州中所有人都不由得认为魔族正是罪魁祸首。
那么究竟是哪个魔族呢?调查的人们早已精疲力尽,只想快些结束,于是脑筋一转,想到了遥远郊外的深谷中,住着的一位魔族。对于魔族,人类会称呼其中的领主为大魔族,而称所有领主的统领者为魔王。实际上,虽然这位魔族的城堡经过人类魔力探测器的远程审定,似乎也具有媲美大魔族的魔力浓度,但人们从未见过他露面,也没见过他应有的仆从,更从未有人去过那座城堡一探究竟。但没有办法,谁让这位魔族是住得离这边陲之州最近的魔族呢?
于是州长便命令人类的勇者去讨伐那位魔族。
“先生,根本没有决定性证据。”年轻的勇者,西奥多尔·怀亚特,再次翻了一遍案件卷宗。
“再多嘴,我便将你面对危机的不作为禀告陛下。”州长说。
“……”勇者沉默了。
城中生活的百姓们夹道送他出征。
“砍下魔族的脑袋!”他们呐喊助威着。
“愿神赐予您胜利!”他们祈祷着。
“马上便能获得安宁!”他们期待着。
勇者只是一言不发,人们只当这是他的沉稳,而他也如此沉默着爬进了远郊的深谷,来到了那座巍峨的城堡面前。城堡倚山而建,青色与金色的岩石细密地堆叠,构筑成了绵延的长廊和坐落于不同山势之上的四座尖塔。三座塔或高或低地勉强攒蹙着中间的主塔,串联它们的长廊也多顺地势、不成规律,当然,或许不规则就是它的规则,随性即其本性,乱中有序反而更显得精巧。勇者踏上通往大门的石阶,石阶像是感受到重量,在被施压的那一块范围里“唰”地变成了粉色,惊得踏上去的人猛地缩回脚。
“……为什么是粉色?”勇者说了自出城以来的第一句话。
之后,西奥多尔对着没有门铃的橡木大门,歪头思索良久,试探性地蹦起来,伸手去碰门上那个华丽的大魔法阵的中央。
没有反应。
“其实你猜对了!”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女孩欢快地飞了出来。她没有魔族尖尖长长的耳朵,却有着和魔族一样的额头上的双角。
“看好了,是这么用的!”小女孩念了一条勇者听不懂的咒语,把大门关上,然后抬起手指一指,将一道魔力注入那个魔法阵中央。魔法阵的符文发出亮光,逆时针旋转两周,然后缓缓往反方向转回去
“捂住耳朵!”小女孩又叫喊一声,话音刚落,魔法阵便爆发出一阵强劲的交响乐,小提琴猛地将耳朵穿孔,然后小号大面积轰炸,定音鼓爆锤神经,镲拎起鸡皮疙瘩波浪式抖动。
待这魔法门铃终于转完那两圈,回归了寂静。小女孩转头说:“你看,你只是没用魔力……”
然后她发现城堡的来客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有点耳鸣……等等我……”西奥多尔有气无力。
“哦,你没来得及捂耳朵,对不起。”
后来小女孩便拉着西奥多尔进了城堡,两人在悠长的走廊中穿梭。
“还要走很久……要是你会飞,一下子就可以了。”小女孩嘟哝。
“对不起,但我确实不会飞。”西奥多尔道歉道,又问,“小姐,怎么称呼?”
“嗯……你是在问‘你叫什么名字’?薇薇安!”
“薇薇安小姐,你是在带我去见这座城堡的主人?”
“主人?这里只有我和优斯,我带你去找优斯玩。——这里第一次有别人!”她话说得很快,“我第一次见有人想走正门,也第一次见有人会没有魔力——我想你是优斯说的‘人族’——人族我也是第一次见。哦,你是来这里玩的吗?——你的衣服好多地方是硬硬的。你的腰上又是什么呢?”
“剑。”西奥多尔慢慢地倒着回答薇薇安的问题,“那些是防护用的战甲。我不是来玩的……我可能需要杀掉那位优斯。”
薇薇安并未停住脚步,只是狐疑地扭头看他,然后凑近嗅了嗅他。“不对呀,一开始就没有。”她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皱起了小小的眉毛,“优斯应该知道。”
说话间,薇薇安已经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一个会客室模样的房间出现在眼前,中央是沙发与茶几,上面除了一杯茶没有什么东西——西奥多尔知道自己不是值得招待的客人——那杯茶是已经坐在沙发上的那位主人的,大约就是女孩口中的“优斯”了。他的一头黑发如河流垂落,胡乱地堆在沙发上,边角时不时翘出几根,一看就没梳;长而尖的、听见开门声时摆动的耳朵,和额头上方两只长短适宜、形状匀称的角,这些是魔族的基本特征;还有明红色的眼瞳,让人想起宫廷里装饰的海珊瑚,听说魔族的眼睛大多数都是或浅或深的红色系呢。
此时对面优雅地抿了口红茶,修长的睫毛一抬,向不速之客报以不善的眼神:“就你劈坏了我夜以继日、任劳任怨好不容易做好的三层结界?”
“……啊?”
“结界!那是我花了整整三天做好的!现在我又要重新去补!”魔族愤怒地控诉。勇者则向薇薇安投去求助的眼神。
“我想优斯说的是一片永远走不到家里的森林,一片会将你前进的方向悄悄反过来的白花花的浓雾,和一圈踩上去就会把你丢到非常远的地方的魔法阵小路。”薇薇安兴致勃勃地描述。
原来如此,西奥多尔总算想起来了。他刚下深谷,最先遇到一片森林,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他还以为是自己迷路了,战甲也没办法撕了做绑带,便用剑尖一路走一路在地上划,想着给自己画条路,结果在自己划了一个大圈后,森林里的树突然哗啦啦倒了一大片,莫名就看见出路了;然后是一片白雾,他若往一个方向走,总是会撞到树桩之类的玩意,他以为只是因为看不清方向,现在想想,似乎那些树桩都长得一样。最后他感觉白雾的质地不太真实,便用剑四处乱挥,结果挥出来了一道口子;最终便是那个魔法阵,密密麻麻铺满一路,不踩不太可能,于是他就拿剑顺着那个魔法阵的纹路切割,愣是把那些魔法阵从地皮上割掉了。好吧,他从一开始就冒犯到人家了。
“非常抱歉。只是不这么做我就进不来。”勇者诚恳道。
“对嘛,优斯,这样客人都进不来,所以才没人来玩。”薇薇安嘟着嘴帮腔。
“我就是不想要人进来!脑子再不灵光,看到第三层那么明显的魔法阵,也该知道我不欢迎客人了。”优斯啧了一声,打了个响指,西奥多尔的头顶上便出现了一个隐约有攻击苗头的法阵,“再说,薇薇安,你觉得一个带着武器和战甲的人族,可能是来当客人的吗?”
“哦,他确实是说过他想杀你。”薇薇安回答。
“那你还带进来?”
“可是我没有闻到恶意。”薇薇安笃定道,“所以一定是撒谎。”
“有的时候我真的好奇你的小脑瓜到底是怎么运转的。”话虽如此,但优斯似乎确实因为薇薇安的说辞收敛了几分敌意。
“先生,如果我能够问到一些事实,我可以只是个不礼貌的客人。”西奥多尔当即把剑丢在地上,举起双手。
“……”对面挑起眉头思索片刻,撤了攻击法阵,“坐吧,5分钟内问完。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就给我的结界陪葬。”
西奥多尔咽了一下口水,在魔族对面坐下后,从口袋里取出案件的卷宗,展开摊在对方眼前:“州里……我们人族那边,最近几日似乎一直在遭到不明雾气的袭击,紫色的雾气。
“这种雾气在夜里出现,时常有房屋住宅被整个笼罩,雾气散去后,曾被雾气笼罩的植物会枯萎而死,而动物和人类会被吸干了血,成为干尸。起初还只是一两块农民的田地遭殃,后来人命开始增加,从最初的一两个人,到一个屋子里的六口之家,最后,到整个夜市。”讲到儿童不宜的地方时,西奥多尔咳嗽了一声,捂住了薇薇安的耳朵,“这对人族来说太过不可思议,所以都猜测是魔法所为。人类不会魔法,凡是魔法,必然是魔族。而你是唯一住在人族可探测范围内的魔族。”
“思路和薇薇安有的一拼。”优斯嘲讽道,“所以,你想问什么?”
西奥多尔吸了一口气。“是你干的吗?”他问。
“毫不相干。”对面答道,“你猜怎么着?会魔法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西奥多尔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他说,“我很抱歉强行破坏结界进来,我会尽快离开。”
“等下。”魔族疑惑地叫住他,“你本来就不想和我掐架?你不会是被贵族命令的吧?”
“呃,贵族?更多算是上级。不过都是发号施令的。”
“抗命有惩罚吗?”
“我想是有的。”
“像大魔族的奴仆一样被打?”
“没有那么原始,我想只是被剥夺职权,被打成罪囚,流放他乡,罪及子女。如果实在公愤难平,断头台斩得也利落,痛个一时而已。”
“解释清楚也不行?”
“事到如今可能也没什么用,整个州几乎已经默认是魔族干的了。”
“……”优斯怔愣了一会,转向薇薇安,“我好像要间接害死人了。”
“嗯!”薇薇安用力点头。
“不用在这种时候回答的这么干脆,好吗。我也只是莫名其妙背了个罪名啊。”
“可是客人哥哥也是不想让你因为没有的东西被人打,结果就莫名其妙要被大家说坏话,被觉得做了坏事,本来有的东西都要被拿走,还要被关进黑黢黢湿答答的大牢里整天吃不饱饭,可能连自己家都再也回不去了。最后还要被拖到大刀子下面,哐当一声头就轱辘轱辘掉下来了。”
魔族看起来更沉痛了。
“其实也可能也不会死……”西奥多尔尝试缓和其罪恶感。
“可没有死也惨的跟死了一样。”薇薇安再次打出当头一棒。
西奥多尔噎住了。
“要不……你还是留下吧。你回去就是绝路一条。反正这里本来也就两个人。”城堡的主人最后艰难地试探着开口,“实在想回去也请避几日风头,之后我可以用魔法给你易容……说真的,我还不想害死好心人。”
“非常感谢您。”勇者用虚浮的语气回答。说实在的,背叛民众、包庇魔族的勇者还能算是勇者吗?而且他现在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投敌了。看来今后只能加个前缀,叫“前勇者”了。
“好耶!新朋友!”只有薇薇安在鼓掌欢呼。
“优苏弗·温德索尔。”半晌后,城堡之主才又开口。
初来乍到的人类眨眨眼,这才终于意识到这才是这位魔族的全称,“优斯”大约只是薇薇安的昵称。“西奥多尔·怀亚特。”他也说道。
“噢噢!西奥!”看来谁都逃不过被薇薇安简化名称,接着小女孩又举起手宣布自己的名字,“薇薇安!”
“薇薇安·摩尔。她报名字从来不说全名。”优苏弗补充道,“人类和魔族的混血儿。”
“……好的,二位今后还请多关照。”
至此,一位魔族,一位人类,一个人与魔族的混血儿,正式生活在了一起。起初他们并非出于什么信念,也并非为了什么情深意切,只是一时的善念和造化弄人使然。他们要面对的事还很多,但今后无论何时,他们大约都不会忘记如今这阴差阳错的决定性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