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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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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时节,洛丝安平原上有小雪。
那日,我正坐在露台上,观察从廊柱上垂下的晶莹冰花。突然看见远方上的平原上,有黑色的小点,迅速向洛丝镇的方向飞驰而来。
是来自提里昂长公主的信使。
信使带来了王室的消息。前日,芬威王庭中发生了大事。费厄诺王子,在王庭众目睽睽之下,拔剑抵向芬戈尔芬王子的喉咙。大能者今日在石环中作出判决,被放逐出提里安城,迁居于极北的弗玛诺斯。不仅是费厄诺家的王子们,芬威王本人,也自愿离开提里昂,与费厄诺王子一道,并声称,他的儿子一日被放逐,提里昂城的诺多,就一日没有他们的王。
母亲对此事没有多少感觉,她只是觉得,兄弟纷争,是件不可思议而又丢人的丑闻。她的姐姐,奥阔隆德的天鹅公主伊尔温,嫁的是芬戈尔芬一母同胞的费纳尔芬王子,因此她对费厄诺王子的放逐,并不忧愁。
父亲则不同。长公主熟悉芬威王的第一任王后,已经死去的迷瑞儿,对自己兄长的头生子也分外亲近。父亲对他这三位性格各异的表兄都没有过多的好感。信使报完,他轻声说:“这件事是有人为设计的痕迹。”便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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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开春,芬戈尔芬接过了最高王的权柄,暂时统领提里昂城的诺多一族。
瓦莎琳娜的婚礼,也由于诺多王室的动荡,被往后推迟。然而在万雅族最高王英威陛下的坚持下,他们依然照期前往了伊尔曼银雪顶,接受了曼威和瓦尔妲的祝福。
夏至节的邀请,这一年依然由英迪丝王后发出,长公主没有像往年一样带话来。我觉得今年我们完全可以不去缇里昂城参加,但在父亲一反寻常的坚持下,依然循旧例前往缇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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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长公主的神态,与往年都不相同。
前一年深秋见到她,虽然神情疲倦,但容颜依旧鲜艳美丽,如同少女。然而这一年,她的面色更加苍白,竟有一丝透明。
母亲带着侍女去安排行李。只剩父亲和我站在起居室里。
长公主缓缓前行至父亲面前,微微仰起头,看着父亲,她的神情渐渐浮上一丝激动和迫切。
对我的在场,她置若罔闻,只是定定地看着父亲:“阿兰塔,你能前视。告诉我,我的哥哥,到底能不能回来?”
“母亲,我不能----”父亲试图伸出手,将她扶住。
长公主避开他的手,目光却毫不移动:“他称你为‘埃努的孩子’,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求求你,我的孩子,芬威的命运----”
她哽咽的无法再发声,泪珠如雨。
父亲平素没有表情的面容,此刻裂开一丝细纹。
埃努的孩子,埃努的孩子又如何,他是否预见了我的命运在阴影之城被截断,那日他还是站去了廊下送我,我感谢了他的照顾,我祈祷伊汝保佑他平安….我依然记得,那时他微微低了低头,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离去。
面对长公主即将绝望的祈求,父亲终于垂下了头。
“母亲,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任何感情与起伏,仿佛有其他物质,借了他的壳,发出这样的判断。
“你在三年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长公主仿佛一下子脱了力,瘫倒在地。
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那年在静默之井,我是不是也是如同她此刻一样,像一条脱了水的死鱼…那时我还活着,在惊慌恐惧下,被架上了炙烤的铁网,被尖锐的利爪,戏弄虐杀,一根一根,刺入胸骨,刨开肚腹…
片刻,我走过去,蹲下身,环住长公主的肩膀,托她站起来。
早已失去生机的我,此刻依然借着这具躯体行走。而她在苏醒之时就依靠陪伴的兄长,在不远的将来,便要承受被剥离的痛苦。
这真是讽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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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长公主便闭门不出。
不仅是拒绝接待王庭的使者,她甚至将自己反锁在卧房中。侍女们竭尽脑汁地劝说,她也无动于衷。父亲曾经站立在她的门前,然而他伸出手,却始终无法拉响那镶嵌着小巧金铃的门环。
想来他也无法。
有哪位母亲,能够面对吐露了自己最亲密的人的厄运的儿子呢?
所以他也并非无法开口。
…该是怎样的父亲,才能对自己女儿的命运,再三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