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执笔十二画

52、终明白她要的自由

　　在门口看到伊娃时，全染有点懵。
　　按理说，现在是魔族忙于收取灵魂的时候，她应该忙到不可开交才是。
　　“魔族攻上来了？”
　　伊娃摇头：“不是，我来找你。”
　　“找我？”
　　“对，找你聊聊。”
　　庭院的花一点点落下，无声无息。
　　两人对坐，伊娃拿起桌上的酒，一肚子灌下去。
　　全染看得出来，她内心烦闷。
　　“是魔族那边又有什么难搞的事吗？”
　　“哼。”伊娃看着酒杯轻笑：“是那样就好了。”
　　酒过三巡，她看向全染，眼睛依旧明亮，大脑仍旧清醒。
　　顿了顿，她开口：“你觉得我和你有可能吗？”
　　全染傻住。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眉头皱起，他盯着对方，但半天都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说。
　　“有，还是没有？”
　　当伊娃再次问出声，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或许没有听错。
　　脸色一变，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看向这个有点勇的女人，但他仍旧不失风度，道：“我不知道你的意图，但我和芙莉已成夫妻，我已答应她此生唯有她一个女人，你不该过来和我说这个的。”
　　“那如果她不在了呢？你会怎么做？”
　　全染瞬即睁大了眼，黑色的瞳孔里似有火在燃烧一般，伊娃被他盯得后背起了热气。
　　他站起来，动作迅速，手心摊开，对着她道：“将军怕是喝酒上了头，还是先请回吧，以免再说出不合适的话。”
　　“我没有醉。”
　　伊娃站起来，声音清晰，脑子清醒，望向全染的眼睛，道：“我是说真的。”
　　“一派胡言。”
　　“你......也是不希望她离开的吧？”
　　“你说什么？”
　　全染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女的突然流下一边的眼泪。
　　伊娃抬头，努力让眼眶里盘旋的泪憋回去。
　　等她回过头，再次看向全染的时候，刚刚眼里的苦楚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眼神。
　　“你不想失去，我也不想失去，就请你把她劝回来，否则她真会以为自己走了之后你就会和我一起。”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她想要抛下你和孩子离开，想要让我做孩子的母亲，甚至她还给你做出了决定，说你可以和我在一起。”
　　“你说谎。”全染的手握成了拳头，他紧紧抿着嘴唇。
　　伊娃看得出他很生气，他甚至气到身体轻微抖动。
　　“我没有说假话，上神可以作证。虽然我也不明白，上神为什么会同意，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尽力把她劝回来吧。”
　　全染没等伊娃说完，推开她就往芙莉住的地方冲过去。
　　他气愤破开门。
　　屋内散发着檀香木淡淡的气息。
　　芙莉躺在床上，睡得安稳。
　　全染的眉心蹙起，他的身体从刚才紧绷到现在，手指只要从拳头状的模样一松开，就会有颤抖的迹象。
　　他摇头，不断地摇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想起当初芙莉让自己带她回人族，去看老妇和老翁在的地方，去看那些人间烟火，还说想和自己在一起。
　　如何，他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她要离开。
　　而且，离开了，她又要去哪？
　　芙莉一点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还有之前哭过的酸涩。
　　全染看到她眼皮叠在一起，稍显疲惫的模样，刚刚冲上来的怒气又没法发作。
　　他的身体开始抖动。
　　原本是不信的，可是看到她的异样，他开始怀疑伊娃去找自己之前，她们真的对话过，争执过。
　　“坐吧。”
　　芙莉看了下一边的椅子，示意全染坐下。
　　全染坐下时，一直盯着她的嘴巴，心里企盼她千万不要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任何一个字。
　　“你都知道了？”
　　他的心猛然一抽，疼痛立刻爬上他的身体，极其快速地吞噬他的每一寸肌肤，他的骨髓。
　　就是在正午时刻，被太阳晒得要脱一层皮，都没现在这么疼。
　　胸膛上下起伏，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在无声之中，他们彼此对视了许久。
　　最后是芙莉先开了口：“我原以为这一天应该会来得慢一些，没想到自己是算不了的，该来的还是会来。”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一些。”尽管全染想要压下自己的怒气，但这种出自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并没法完完全全把它压下去，出来的声音就是带着怒气，冲了出来。
　　“伊娃是不是和你说，我让她做母亲。如果是，就是这样。”
　　“你怎么可以......”他的声音发颤，这一次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胸口好似埋着正在往上涌的岩浆，热烈的痛苦的感觉窝在他的心里。
　　他想起伊娃对他说的，她甚至给自己安排了一生的伴侣。
　　想到这，他就觉得头皮被拉住了，又紧又疼。
　　可他还是不信，他上前，把她拽起来，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冷声道：“所以，你真的决定就等这个孩子出来，撒手走了？还要伊娃做孩子的母亲，让她做我的妻子？”
　　芙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听到他急躁的一声。
　　“说话！是不是？”
　　这样急迫的声音，她之前只在对方面对魔鹰护着自己时听到。
　　不知怎么，她自己颤了下，在那一刻，有种觉得身体不是自己了的。
　　“我说，是不是？”
　　全染的声音从牙齿缝里出来，听得出来是非常气愤了。
　　不说是不行了，芙莉觉得耳朵难受，身体也难受，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还在这个时候踢了她一下。
　　她用了很多的力气调整自己的呼吸，最后才浅浅道了一声：“是。”
　　全染松开手。
　　芙莉没有来得及反应，后背磕在后边的架子上，肚子里的孩子偏偏在这时候好似反抗一样，再次给她来了一下。
　　她痛得猛然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
　　面前的全染痛苦地看着芙莉：“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无异于把我的心剖开。我是怎么得罪了你吗？你要这样做。”
　　“不是的。”
　　她伸手要去拉全染的手，但对方缩起来，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什么都抓不到。
　　“我忍了很多的东西，我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我以为终于要结束这样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生活，你出现了。你答应了我，和我在一起，还带来了新生命，但现在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在玩我啊？啊？”
　　争吵的样子从来都好看不了。
　　她明白的，其实老天也没有怎么善待这个灵气之子的，可是为了他，留下来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她没法发出他想要的话语，也没法再做其他的解释，说来都是无力苍白的。
　　她就是知道这样的日子迟早会来，所以才希望它慢一点，慢一点再来。
　　在用力的呼吸中，她挣扎着晕了过去。
　　教母和伊娃赶来的时候，全染被她们推了出去。
　　他在外边焦急踱步，想起刚刚对她的发吼，他如芒在背，抓着自己的脖子，想要进去看望她，可人一站在门前，就被里面的人推了出来。
　　伊娃关上门，把他拉到一边，怒视他：“你刺激她做什么？”
　　“我......唉......”他把手从脖子移到了头顶，胡乱薅了下自己的头发，活像个无措的少年。
　　这是头一次，伊娃发觉，原来全染在外人眼里的淡定，在某些时候也会失控。
　　她有些懊悔自己一开始对他的刺激。
　　“我是让你来和她好好谈谈的。”
　　“我......好好谈不了。”
　　“看出来了。她是个倔脾气，你......唉，不说了。”
　　全染看着紧闭的门：“她没事吧？”
　　“医者说是累的，在扎针，维持她的稳定。”
　　全染一屁股坐下来，脸埋在手心里，看起来一身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是真的？”
　　伊娃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这样无助的人，她想到了和芙莉谈完话后有些难受的自己。
　　“她......是个特殊的孩子。”
　　全染把手移开，不解地看着她。
　　伊娃继续开口：“教母说的，我也这么认为，她的确比我们想的多一些，不一样。”
　　“她在想什么？”
　　“她似乎对大家的争斗感到痛苦。她觉得自己无法去改变这一切，但又要她看着，她就没法忍受。”
　　“那我不会让她看着，我会把她保护好，不让她接触。”
　　“这是你认为的，你能让她避开一时，你能让她避开一世吗？况且，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已经看到过了，这些记忆在她那里是难以抹除的，她只要想起来就会痛苦和悲伤。”
　　“那要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全染再次把脸埋自己的手心里，谁也看不到他痛苦到面目狰狞的样子。
　　虽然无声，可伊娃坐在他旁边已经察觉出了那种情绪。
　　那种无声的抽动，颤抖，以及哽在喉咙里奇怪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抬起头，望着天，突然明白了芙莉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
　　如果离开了，什么都不管了，那可是真的自由。
　　可是，留下来的人呢？
　　她点了点头，无神地望着面前的一切，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叫喊。
　　芙莉，你原来是这么忍心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