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执笔十二画

4、你走吧

　　“方姨，谢谢你的山药啊。我把萝卜给你放着了，不够再来拿。”
　　“好，咳咳咳......”
　　芙莉看方姨老半天都不出来，她主动上前。
　　“您放着吧，我待会和她说。”
　　“好，芙芙，谢谢你帮忙啊。”
　　“没事的，张姐。”
　　张姐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芙莉不知是因为对方笑，自己才跟着笑，还是因为尴尬。
　　一会儿，她还是开口，把心里憋着的想法说出来：“嗯，我叫芙莉，不是芙芙。”
　　“噢噢噢噢。”
　　张姐挠头：“哎，年纪大了记不住事。”
　　芙莉轻出鼻息：“没事，张姐，你就叫我芙芙吧，不过这是我第一个别称，我可能还不能熟悉。”
　　“那没事，你反正在这久待着，听久了总能记住吧。对了芙芙，你有男朋友吗？”
　　芙莉的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然后颔首摇头。
　　“这样啊，那方姨家那小子你考虑吗？”
　　“小张，别整这出。快点走吧，你不是还要开铺子？”
　　“哦对，一唠嗑啥事都忘了。芙芙，我走了，下次聊。”
　　芙莉点头。
　　看着张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扭头准备把白菜搬到屋子里。
　　“你别听你张姐说的哈。”
　　芙莉回头，她的眼睛发着亮光。
　　方姨看着她笑了笑：“你张姐拿我儿子和你开玩笑，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芙莉放下萝卜，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递给方姨：“为什么？”
　　方姨本来笑着，但听到芙莉发问，她登时愣住。
　　几秒过后，她拉着芙莉坐下：“你想找男朋友了？”
　　芙莉倒是没有想法。
　　她只是觉得和方姨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白天晚上都有人照应的感觉很好。
　　如果再多一个人，她也不介意，而且多一个人可以多一份温暖的话，她也觉得不错。
　　“妈！妈！”
　　一个声音略微沙哑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芙莉转头去看，发现方姨已经站起来迈开了步子。
　　他们彼此相望，相拥。
　　冬日下的阳光照在他们彼此身上。
　　芙莉心中只有一个感觉，温暖。
　　她把手放在脸颊上，撑着，仔细打量这个和方姨说话的男人。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张姐口中的，方姨的儿子。
　　“芙莉，你来。”
　　正思考着，芙莉被方姨打断。
　　她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阳光一点点照在她身上，暖暖的感觉一点点上了她的身。
　　“这个是帮我做事的姑娘，叫芙莉。”
　　“做事？”
　　方姨点头，然后看向芙莉：“我儿子，张捷。”
　　“你好。”
　　芙莉点了个头。
　　男人一个眼神过来。
　　明明对方没有做任何动作，但她感觉到了不适。
　　她抿着嘴，把手往后收，放到背后，攥紧了拳头。
　　突然间，男人笑了，就像她曾经在叔叔脸上看到的笑那样，客套，虚假。
　　不喜欢。
　　绝对的不喜欢。
　　好在张捷有事，和方姨说了几句话后匆匆离开。
　　屋子恢复安静。
　　方姨招呼芙莉进屋：“外边冷，回屋吧。”
　　她看着方姨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相拥后的背影显得更为落寞了。
　　“咳咳咳......”
　　芙莉上前，轻轻顺着方姨的背。
　　“没事......咳咳......咳咳咳......”
　　“您先别说话了。”
　　良久，方姨才停住咳嗽。
　　她的声音因为咳得厉害而变得沙哑。
　　芙莉心疼：“药还够吗？”
　　方姨摇头：“不是很够了。”
　　“那我去买。”
　　“等等。”
　　芙莉的手被方姨拉住。
　　她见方姨站起来后，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相处的时间长了，芙莉知道那是方姨存珍贵东西的柜子。她没有往前，停在了外边。
　　一会儿，方姨走出来，把钱塞进芙莉手里：“买一罐就好，剩下的，给你当零用。”
　　“我要什么零用啊。”
　　“你这些天帮我和邻里打点关系，还有帮我卖山药，不能白做。”
　　芙莉眨着她亮亮的眼睛：“可是您收留了我呀，这已经......”
　　“好啦好啦，来陪我唠唠嗑。”
　　芙莉愣了下，她看了下手里的钱，然后又抬头看向方姨：“不是要买药吗？”
　　“药铺傍晚才开，你等天差不多黑的时候出去就行，出门左拐，一直走，然后在路口可以看到。”
　　芙莉点头。
　　等黑色幕布一样的天出现，她出门了。
　　本来想着赶紧买完回来，可是在回来的路上，她不小心瞥见了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他的声音勾起了她看过去的欲望。
　　两个人的身影在昏暗的光下。
　　说不清是天气太冷，还是因为惊吓，总之她的身体在这一瞬间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脚埋在雪地里，没法动弹，直到......
　　一声大吼把她吓哆嗦。
　　芙莉睁大了眼，发现刚旁边站着和自己八卦的男人径直冲了过去，一拳头揍向巷子里的男人。
　　“好啊，你是哪个乌龟王八蛋！”
　　“别打了！”
　　“你这个死女人！”
　　芙莉的脚终于有了知觉，她拼命跑回小木屋。
　　身后互相咒骂的声音逐渐变小，散去，然而回到了木屋，她发现那些声音在脑海里却变得更加清晰。
　　“药买回来了？”
　　方姨走近，看到芙莉吓白了的脸，她立刻伸手探了下芙莉的额头。
　　“你没事吧？”
　　方姨没发现芙莉的体温有异常。
　　芙莉嘴唇打着颤，正思考着是否要把刚看到的一幕告诉这个孱弱的老人。
　　“妈！”
　　突然的一声再次把她吓在原地。
　　她不敢回头，但是余光还是感觉到了来者不善的气息。
　　“你们聊什么？”
　　是很警觉的声音。
　　芙莉把手里的药交给方姨，努力让自己冷静：“这是药，我有点累了，先休息了，你们聊。”
　　她走回屋，没有被人打断。
　　坐下来后，她的心仍旧怦怦跳个不停。
　　她走到窗口，用手指轻轻挖了个洞，然后弯下腰，透过洞去看外边的光景。
　　张捷和方姨说了几句后匆匆离开。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
　　第二天一早，街边有具横尸的消息传遍整个小镇。
　　“这年头真是不太平，本来活着就不易了，还打什么打？对吧，芙芙？”
　　芙莉愣愣看了下张姐，小声道：“嗯。”
　　“被杀的人是什么人？”方姨一边算着山药的数目，一边问。
　　“是另一条街的屠户。”
　　“哎哟，为什么啊？债务吗？”
　　张姐摇头：“估摸不是，有人说可能是情杀。”
　　芙莉感觉心跳加速，她不敢喘气。
　　方姨注意到隔壁女孩的不适，于是找了个借口打发张姐离开。
　　等张姐离开，她回头看向芙莉，发现对方正盯着远处某个点，神情很是不安。
　　“芙莉......”
　　“啊！”芙莉吞了吞口水，看向眼前这个人。
　　如果说昨天撞见张捷和那女人偷情对她来说是种震惊，此刻得知张捷杀了屠户但开不了口的痛苦，对她是种无尽的折磨。
　　如果眼前这个善良的女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样的人，该多伤啊。
　　“咳咳咳......”
　　方姨的咳嗽让她心惊，她立刻站起来，把药拿出来，又立刻倒了杯水。
　　“该吃药了。”
　　门口突有异响。
　　芙莉回头，看到来人后，瞳孔猛然皱缩，她的心也停了一拍。
　　他怎么来了？
　　张捷把食指放在嘴边，要方姨不要声张。
　　“待会有人找，就说没看见，我从后门走，可能会有段时间无法回来，别等我。”
　　“你去哪儿啊？咳咳咳......”
　　一分钟后，官兵闯进原本平静安宁的小木屋。
　　官兵们把芙莉和方姨包围，部分官兵跑进屋子里打砸。
　　“喂，你们做什么？”
　　芙莉气急了。
　　她无法忍受，跳了出来：“有什么事说啊，为什么要砸别人的东西？”
　　带头的一个人举起了手：“停，好好搜就行，不要砸。”
　　方姨算是经历过岁月的人，隔了一会儿，她走向带头的人：“这位爷，请问你们找谁？”
　　“张捷是不是你儿子？”
　　方姨的眼睛不自觉放大。
　　“有人举报昨晚看到你儿子和屠户的女人搞在一起，怀疑陈尸街边的屠户就是你儿子杀的。”
　　方姨站不稳。
　　芙莉赶紧上前扶住她。
　　芙莉感觉到老妇人不断颤抖的身体。
　　“报，没有看到。”
　　“报，后院有条道，还看到了脚印，看起来是个男人的。”
　　“追！”
　　带头的人发出这一声，所有人都冲着后门的道跑了。
　　屋子在一瞬间恢复平静。
　　芙莉感觉到了寒意。
　　方姨的手攥紧了，放在自己的胸口前。
　　芙莉发觉再站在这里，她自己很难撑住老妇人的重量。
　　对方好像快失去平衡一样，大部分重量需要依靠她撑着。
　　她咬咬牙，撑着把老妇人扶进屋里。
　　方姨进屋后，没有说话，她最后摆手要芙莉先离开然后一个人进屋躺着。
　　芙莉不敢打搅她，到了晚上不得不叫她起来吃饭的时候，她才在门口轻轻敲门。
　　好久，方姨转过身，看起来要转动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芙莉赶紧小跑过去。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方姨的皮肤看起来比之前皱了不少，而且头发看起来干枯枯的，芙莉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芙莉......”
　　对方开口的声音极其虚弱，芙莉暗叹不好。
　　“咳咳咳......你帮我......拿个帕子......”
　　芙莉点头，刚转身离开一下下，身后随即传来很大的声响。
　　她回头，发现地上顿时多了一滩黑红色的血。
　　“方姨！”
　　老妇人抽过芙莉手上的帕子，在自己的嘴边胡乱擦起来，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要水吗？”
　　“咳......”
　　方姨还在咳，除了咳，她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这样子不行啊。”
　　芙莉本来想跑去倒杯热水，在怀疑是否有用的时候，她骤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像风一样跑到方姨面前，抓住她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
　　外边门槛前一米的雪逐渐融化，整个屋子变得暖和。
　　一会儿，芙莉睁开了眼睛。
　　这时她看到方姨恢复了血色，只是脸上还有些疲惫，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了。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太好了。”
　　可面前人却不是和她一样的心思，方姨看着芙莉，表情有些沉重。
　　芙莉看着对方的眼睛，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方......方姨，你别怕，我......”
　　“你走吧。”
　　“嗯？”
　　芙莉不懂，为什么此刻方姨的表情凝重，不开心？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您担心我会伤害您？我不会的，您相信我。”
　　“你走吧，快走吧。”
　　刚刚散掉的热气很耗神，外加大雪天的冷风刮进来，芙莉瞬间感觉身体无力，直接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