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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日暖宜扫尘 - 上 ...

  •   次日,风轻云淡,春日融融,沈周陪着庄玉衡练功的时候,沈宴派人来请。
      甫一见面,沈宴将一个锦盒郑重地交到沈周手中。
      “圣人特意赐给你的。”沈宴示意他打开,“这是巡察使符,见此符如见圣人亲临。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若遇紧急,当地驻军也须听你调遣。”
      沈周打开锦盒,只见一枚铜符置于盒中,他取了出来,仔细辨认。符身是齿铜所制,通体冰凉,在日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其上有精致的螭纹,正面有“巡察”二字,背面“奉敕巡察,便宜行事”。沈周唇角微扬,“有些受宠若惊。”
      “莫要说笑。”沈宴神色凝重,“圣人知道此事不易,他不指望你跑这一趟能解决藩王之患。给你这个符,是让你保命的。崔玲在京中虽处处受制,但一旦出了京都,怀王的爪牙不可不防。你们此行,务必小心。”
      沈周将锦盒收好,郑重道谢。
      三日后,一支声势浩大的车队从沈府门前启程。
      若是按照沈府一贯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如此。但奈何,车队中有一架华玥公主亲自督造、并赠送给庄玉衡的马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车身以沉香木打造,四角悬挂着避毒银铃,车窗上蒙着千金一匹的冰绡纱。若不是庄玉衡执意阻拦,这位公主怕是要在车辕上都镶嵌宝石,顺便再写上几个大字“敢冒犯者,死”。
      “这般招摇,”庄玉衡倚在车内的软垫上,望着窗外渐远的城楼,无奈地笑,“倒像是我们去游山玩水,而非求医问药。”
      沈周给手炉换了碳,塞回她怀中,“既要掩人耳目,自然要做足样子。”
      庄玉衡冲着他甜甜一笑,罢了,反正她此刻应该是“重伤未愈”“挣扎求生”,也没机会露面做些什么,索性由着沈周去安排一切。
      车队行进得极慢,寻常一日可达的路程,他们偏要走上三日。每逢天晴日朗,沈周便命人停车,携庄玉衡去赏玩山水,帷帐一支,一幅画能画上一天。这般悠闲做派,让暗中盯梢的人都叫苦不迭——本来人手就不够,他们这般的行事,后面的人半天都不能挪一步,简直就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还没出京城百里,盯梢的人已经被抓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人,连靠近都不敢了。
      如此这般好几日之后,后面盯梢的人已经只知道车队,却不知道其中到底有谁。而沈周和庄玉衡已经带着另一队人马快到观澜阁的山脚之下了。
      京城怀王那处隐秘的宅邸内,烛火摇曳,映得堂下崔玲的脸色愈发惨白。
      她面前的中年男子面沉如水,空荡的左袖无声垂落——正是当年在庐山被庄玉衡一剑断臂的周敬言。
      “王爷让我问你,”周敬言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在京城久滞不归,折腾了这许久,除了折损人手,可还做成了什么?”
      崔玲咬紧下唇,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周先生有所不知,如今京中局势复杂,沈宴盯得紧,我又无人可用……”
      “无人可用?”周敬言嗤笑着打断她,“腊月之前,京都的人手可不少。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这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崔玲脸上。她想起自己当初在和庐山即将“立功”时的志得意满,那时她甚至觉得周敬言这个“师父”不过如此。而且她拐走了黎安,那么好的机会,周敬言居然错失。她更加瞧不起周敬言。
      可从那之后,她再无立功。而周敬言被那尹玉衡斩断一臂、拦在山门之外后,因为救治不够及时,一直缠绵病榻,如今人虽然好了,但愈发阴鸷,像一条盘踞暗处的毒蛇,让她本能地畏惧。
      更重要的是,她在怀王心中的分量,远不及这条“毒蛇”。
      她再不敢端着一丝一毫的架子,深深垂下头颈:“是玲儿无能,还请先生教诲。”
      见她服软,周敬言心中的愠怒稍平,斜睨崔玲的眼神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踱步到窗前,望着院中残梅,语带训诫:“姑娘忘性未免太大了。从和庐山出来,是不是只顾着玩乐,连最基本的手段都忘干净了?江湖上门派林立,随便挑几个,何愁无人可用。”
      崔玲心中苦笑,她能动的已经都用上了,如今庄子上就剩那几个阳奉阴违的手下,她还能指使得动谁?寿王嘴上一口一个贤侄女喊得亲热,真要用他的人力,有几个人将她的话当真?她索性将自己的处境说得更惨三分:“……我原是想先挑个小门派立威,徐徐图之……”
      呵呵。周敬言嗤之以鼻,“谁哪有工夫跟虾兵蟹将纠缠!要动,就动有分量的。中州观澜阁、把控漕运的河朔帮、华山剑宗……哪一个不比你的徐徐图之来得痛快!”
      崔玲心头一紧,忙道:“先生明鉴,那观澜阁主嵇存首鼠两端,并非全心为父王办事。上次他去和庐山劝降,前脚刚走,后脚和庐山就宣布封山,可见他跟我们并非一心。”
      “和庐山”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周敬言心底最耻辱的伤疤。他的脸色瞬间扭曲,空袖无风而动,眼中翻涌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毒。
      崔玲看准时机,忽然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颤抖:“先生,您可知……那当年伤您的尹玉衡,她……她根本没死。”
      周敬言周身的气势骤然一凝,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他缓缓转头,死死盯住崔玲:“你说什么?”
      “她非但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庄玉衡,如今已经嫁给了沈周!”崔玲语速加快,这才是她手中真正的筹码,“如今沈周正带着她,大张旗鼓地出京寻医问药,风光无限!先生,您这断臂之仇,日夜煎熬之苦,难道就……就算了吗?”
      “庄、玉、衡……”周敬言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的血块。他断臂处那早已愈合的伤口,此刻竟仿佛再次被利剑斩断,传来钻心的幻痛。那几个月的反复高烧,在鬼门关前的挣扎,治疗时烙铁炙烫,被利刃刮骨的折磨……所有的痛苦与屈辱,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焚天的恨意。
      他猛地向前一步,独手狠狠抓住崔玲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在哪里?!”
      崔玲强忍着疼痛,迎上他疯狂的目光:“他们已经出京寻医。先生,如今必须调动足够的力量,才能将她置于死地!”
      “你为什么早不说?”
      她为什么要早说?她在和庐山伏低做小,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垫脚石,让别人立功的。而且,屏山刺杀太子时,黎安被她骗去作为杀手先锋,但是跟庄玉衡打了照面,黎安便知这中间有异,立刻回来找她算账。而且黎安那时已经发现不对,刻意隐瞒了庄女就是尹玉衡。等她后来猜到的时候,庄玉衡已经在入京谢恩的路上了。
      所以她才费尽心思要将庄玉衡杀死在路上。但谁想到庄玉衡居然这么命硬!
      “我也是才知道。”崔玲一脸楚楚可怜。
      周敬言喘着粗气,独眼中的疯狂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可怕的、冰冷的杀意。什么纵观全局,什么筹谋千里,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杀了庄玉衡。此女不死,他永远都走不出自己的心魔。
      周敬言松开崔玲,缓缓直起身。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锈铁摩擦,“嵇存既然有二心,我们便给他摘了一颗心。他想将一切都托付给他女婿,那我们就给他换个女婿……王爷膝下十七子赵弘、十八子赵简,年纪都与嵇小姐相仿。”
      崔玲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彻底掌控观澜阁,作为追杀庄玉衡的利器。“嵇存会答应吗?”
      “由不得他不答应!”周敬言独臂一挥,袖袍带起凌厉的风声,“我们送上一位‘贵婿’,他敢拒绝,便是不识抬举。”他盯着崔玲,一字一句地道,“你我要让他明白,我们允许,他才能选;若是没得选……他除了叩头谢恩,还能如何?”
      他顿了顿,眼中复仇的火焰彻底吞噬了一切。
      “准备一下,随我亲自去观澜阁。庄玉衡……这次我一定要亲手将她碎尸万段!”
      当夜,他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直扑观澜阁而去。
      而隔日,途中的沈周和庄玉衡便收到了消息。
      “断臂男子?”庄玉衡接过水囊的手微微一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个断臂的周敬言?”
      “应当是他。”沈周缓声道,“怀王麾下独臂且身居高位者,唯此一人。”
      庄玉衡脸上的温婉笑意如冰雪消融,眼底凝结出一层凛冽寒霜。那个在京中众人面前用温婉笑容掩饰一切的庄玉衡消失了,那个杀伐果断、敢爱敢恨的和庐山大师姐终于又回来了。
      沈周凝视着她的侧脸,心底涌起难以名状的悸动。他见过她娇羞时的模样,欣赏过她聪慧的应对,但唯独此刻这锋芒毕露的杀意,最令他心折。这绝非时下男子推崇的温良恭俭,却是独属于庄玉衡的最动人的模样。
      庄玉衡笑得有些骇人,“老天爷果然心疼我,知道将他留给我杀。”
      她抬眼看向沈周,“其他事情先摆一摆,先杀此人如何?”
      沈周迎上她灼灼的目光,唇边泛起纵容的笑意。他自然不会阻拦——也无人能阻拦这样的庄玉衡。
      “正合我意。”他温声应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周敬言是怀王臂膀,杀他,可比收拾万铁山重要的多。”
      “很好。”庄玉衡望向远处的天空,万物逢春,可有些肮脏的东西,就该赶紧去死一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日暖宜扫尘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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