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雪满头》唐南殊

2、人生不相见

　　“把门打开，都给我看仔细了，要是逃走了一个，就自己提头去见陛下。”随着来人一声令下，身后的官兵一脚踹开了大门。
　　皇帝疑心病很重，听到现任镇国公意图谋反，而且有人给他看了证据，他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就下令让御龙卫把镇国公府的人都抓起来，成年男子全部于秋后问斩，女眷和幼童流放西北。
　　而这个时候步母在步归的房间里劝她赶紧离开:“归儿,带上你的刀,赶紧从密道逃走吧,快走吧,我和你父亲本来就对不起你姨娘,当年她留下过一封信,说你若和她一样,想要习武,想要出去闯荡,让我们千万不要拦着你,是我和你父亲逼着成为大家闺秀,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你和我们去西北你那种苦寒之地受苦,所以,快走吧,归儿,走啊!”
　　“可是母亲......”步归来不及说完剩下的话,就被步母推进了密道,随后,步母一把大火把房间点燃。
　　一把大火,把步府烧了个干净,把那些屈辱和不甘,以及所受的冤屈全部烧干净。
　　步归从密道一路逃到了城外，回头望向镇国公府的方向，只见冲天的火光快要将视线淹没。
　　大火一直烧了好久，好久，久到步归觉得这火可能把整座城都吞没，久到步归明白，她没有家了。
　　她唯一的家，因为皇帝的猜疑，奸臣的诬陷，已经在火里燃烬了。
　　可凭什么，长兄承爵以来极力推行变法，为百姓做了多少她全都看在眼里，长姐嫁入宫中，不争不抢，贤淑的名声朝野上下皆有耳闻，甚至是坊间都多有赞叹。
　　步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步归心里不甘，但是现如今也只能不甘了。
　　步归调整好心态，就一路往深林里走去。
　　每每离那个曾经充满了回忆的京城远一点，步归脚步就沉重一点，她知道她现在首要任务是活下去，至于报仇，步归想要等掌握权利之后再说。
　　只有身居高位，才有机会说出真相，才有机会为步家沉冤昭雪。
　　而在此之前，她要活下去，步二姑娘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她，而是他。
　　不是步归，而是步沉昭，沉冤昭雪的沉昭。
　　走了许久，步沉昭并未回头，直到看见那个自己偷偷做的小院子。
　　步沉昭换上很久之前就放在屋子里的男装，把头发高高竖起，本就有些英气的眉眼显得更加凌厉，那一瞬间，眉目凌厉却又不失一丝温柔有了实质。
　　虽然是秀气了一点，但是对于外人来说，这也许只是一个身形修长，长相较为秀气的男子。
　　步沉昭有自信，自信自己女扮男装能骗过世人的眼睛。
　　从前在京城时，自己这番打扮上街就没有被认出是女儿身，但是当时自己的衣着打扮，处处透露着华贵，明眼人一瞧肯定觉得这又是那个世家大族娇养着长大的少爷，长得秀气一些没什么。
　　但如今不同，步沉昭心底还是有一丝丝的担忧。
　　担忧归担忧，步沉昭不会因此停住自己的脚步，失败不可怕，就算最后失去生命也没关系，至少自己曾经为了家人的清誉努力过，可怕的是自己听了他人劝说，就此放下，甚至忘了这血海深仇。
　　可怕的是自己连沉冤昭雪的勇气也没有，可怕的是自己还没开始就遗忘。
　　但是，步沉昭明白，自己不可以忘，也不能忘。
　　来到西北的第一个月，就在步沉昭以为自己在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的时候，无意间在军中听到了步意的消息。
　　“唉，你听说了吗？陛下把步家那个罪妃，送到景乐寺去了，可见陛下对这罪妃还是有感情的。”士兵言语戏谑，好似乐于见到步意沦落到这个下场。
　　有些人似乎不同意他的意见，但是碍于种种理由不好开口，但是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他既然开了这个头，那肯定就要做好有人和他持有不同的意见。
　　不出一会，角落里传来了声音：“庸俗，陛下把那罪人送到景乐寺，肯定是要让她赎罪啊，步家犯的可是意图谋反这种罪，用脚想都知道陛下不可能宽恕步家人，意图谋反，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陛下自然是想让那罪人余生都在景乐寺赎罪，但要我说，就算如此也洗刷不了步家的罪孽。”
　　步沉昭刚想上去同此人理论，就见自己这几日结识的朋友江戚一脚踹了上去。
　　没有丝毫犹豫就与那个人争论。
　　“你以为你是天子近臣，陛下怎么想的你都知道，这么有能耐，怎么还在这孤寒之地和我们争军功啊。”
　　“江戚你干什么，今天吃火药了，这么冲。”
　　那士兵被江戚踹了一脚，现在爬了起来，身上别提有多狼狈了，眼角余光正好看见步沉昭，连忙喊住步沉昭。
　　“步沉昭，你来评评理，这怎么个事吗？”
　　步沉昭向人群中走去，停在了两人中间，并未说话，所有人都觉得步沉昭是在思考，一时之间没有人催着她开口。
　　但只有步沉昭自己知道，她已经在拼命压制怒气了。
　　不多时，步沉昭就做出了抉择。
　　步沉昭向江戚的方向靠近，神色淡漠看向对面两个士兵：“我觉得江戚说的不无道理，而且天家的事，怎么可能是我们能揣测的，这件事大家以后还是不要再谈论的为好。”
　　说完便拉着江戚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徒留身后的人无能狂怒。
　　西北现如今没有战事，物资也是极其充足，所以士兵们都是两人一个营帐，营帐不大，只够睡觉，但好在不拥挤。
　　“沉昭，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江戚小心翼翼的问。
　　“嗯。”步沉昭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这一个月来，你都没怎么说话，要不是刚开始和你简单交流过，我都要以为你是哑巴了。”说着便笑了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说话啊，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呢。”
　　步沉昭抬头注视着江戚，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为什么要帮长姐说话。
　　江戚立马懂了步沉昭是什么意思：“算了，和你坦白吧，我呢，是当今陛下的第七个女儿，曾经特别不受宠，是当时刚入宫的步娘娘收留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后来我受宠了，步娘娘也时常看我，这些恩情我一直记着，所以步娘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与侍卫私通呢？我不理解，于是向父皇讨了西北做封地，逃到远远的。”
　　“所以，你的名字，是叫江暄妍是吗？”
　　“对的，那你又是为什么。”
　　“我是步归，步意的亲妹妹。”
　　“真的假的，所以你参军是为了……”话及此，江暄妍连忙捂住嘴巴，因为她知道后面的话不能说下去。
　　步沉昭不言语，但许久又响起了江暄妍的声音。
　　“我帮你。”
　　长姐，你看到了，就连皇帝的女儿也不喜欢皇帝本人，她没有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