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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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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的寒风卷着碎雪,把宫墙的青砖刮得发白。
楚寒玉裹着件月白锦袍,站在御膳房的回廊下,看着小太监把刚蒸好的桂花糕往食盒里装。
蒸笼掀开时冒出的白汽,在他颊边凝成细珠,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捏着块刚出炉的莲蓉酥,小口小口地咬着,眼底漾着满足的光。
“记住了,”他含着糕点,说话有点含糊,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往后每日的饭菜,就按这个标准备——四菜一汤,必须清淡,青菜要开水焯过,豆腐得是嫩的,汤里不许放葱姜。”
他顿了顿,指尖在食盒的第二层敲了敲,“但甜食得管够,桂花糕、莲子羹、蜜饯梅子,每天换着花样来,少了一样,你就自己去寒月宫领罚。”
小太监连忙躬身应着,看着食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甜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位楚峰主哪都好,就是对甜食的执念,比宫里的贵妃们还深。
楚寒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拿起块杏仁酥塞进嘴里,含糊道:“甜的养人,你懂什么。”
他提着食盒往回走时,正撞见奚落槿和夜清薇从宫道那头过来。
奚落槿的湖蓝色裙角沾着点雪沫,手里捏着副象牙牌九,牌面的刻纹在雪光里泛着润白的光。
夜清薇则背着个布包,流音笛斜插在腰间,布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着筹码。
“寒玉!”奚落槿眼睛一亮,举着牌九就冲过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找陛下呢!”
她把牌九在掌心掂了掂,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玩意儿还是我从江南带来的,象牙做的,摸着手感绝了!想找陛下通融通融,让我们在偏殿摆个局,就玩一小会儿!”
夜清薇也跟着点头,指尖在布包上轻轻敲着:“左右也是闲着,不如玩牌解闷。我们保证不赌钱,就用桂花糕当筹码。”
她瞥了眼楚寒玉手里的食盒,流音笛在掌心转了半圈,“再说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天天抱着糕点盒,我们俩在旁边看着吧?”
楚寒玉把食盒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怕被抢似的:“你们找陛下了?”
“刚从御书房回来!”
奚落槿撇撇嘴,团扇往牌九上一拍,“那小子跟个老古板似的,说什么‘宫规在前,不得聚众赌博’,还说我们是寒月山的峰主,得有峰主的样子!”
她学着晓镜吟的语气,故意把声音压得沉沉的,“我看他就是当了皇帝,把寒月山的规矩都忘光了!想当年在瑶月峰,谁没陪我打过牌九?”
夜清薇叹了口气,指尖拂过牌九上的纹路:“他说要上朝,让我们先回去。可这雪天里,除了玩牌,还有什么事可做?”
楚寒玉咬着莲蓉酥,想了想说:“你们先回寝宫等着,我去问问他。”
他提着食盒往御书房走,月白的袍角在雪地里拖出浅浅的痕迹,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不准偷我的糕点!”
奚落槿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冲夜清薇挤眼睛:“你看他那护食的样子,跟遥川峰的小松鼠似的。”
楚寒玉来到御书房时,殿门紧闭,门口的侍卫躬身行礼:“楚峰主,陛下正在上朝。”
他点点头,推门走进偏殿。
偏殿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桌上还摊着晓镜吟没看完的奏折,砚台里的墨汁冻了层薄冰。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拿出块桂花糕放在唇边,却没心思吃——目光落在奏折的字里行间,想起五年前在寒月山,晓镜吟也是这样,趴在遥川峰的石桌上写剑谱,笔尖冻得发僵,却还是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窗棂染成了白色。
楚寒玉靠在椅背上,看着案上的奏折,眼皮渐渐沉了。
他本就伤了金丹,体质比常人弱些,昨夜又为了画符咒熬到半夜,此刻被暖烘烘的炭火一熏,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月白锦袍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锁骨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带着熟悉的龙涎香。
晓镜吟刚上完朝,玄色的龙袍还没换下,袖口沾着些朝会的寒气。
侍女迎上来,小声禀报:“皇上,皇后在偏殿等您。”
他愣了愣,快步走进偏殿,刚推门就看见楚寒玉趴在桌上,长发垂落在案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炭火已经弱了,殿里的温度降了些。
楚寒玉的肩膀微微发颤,显然是冷了。
晓镜吟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他露在外面的手腕,皮肤白得像雪,指节因为冷而泛着浅红。
他皱了皱眉,小声嘀咕:“穿这么点也不怕生病。”
说着,脱下自己的龙袍,轻轻披在楚寒玉身上。
龙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龙涎香,落在楚寒玉颈间时,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晓镜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熟睡的模样。
案上的桂花糕掉了半块,糖霜沾在奏折上,像撒了把碎雪。
他想起小时候,楚寒玉也是这样,练剑累了就趴在石桌上睡,那时他会偷偷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师尊身上,被发现了就红着脸说是“怕师尊着凉”。如今换了身份,这份心思,却半点没变。
他拿起案上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的甜食摆得满满当当——桂花糕、莲子羹、蜜饯梅子,甚至还有两碟刚做的冰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
晓镜吟拿起颗冰糖葫芦,放进嘴里,甜酸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忽然想起楚寒玉说的“甜的养人”,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唔……”楚寒玉动了动,慢慢抬起头。龙袍从他肩上滑落,露出泛红的脸颊。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晓镜吟坐在旁边,手里还拿着颗冰糖葫芦,愣了愣才想起正事:“夜清薇和奚落槿……想去外边打麻将。”
晓镜吟把冰糖葫芦放回食盒,指尖擦过嘴角的糖渍:“外边?这么冷的天?”
“她们说宫里闷。”
楚寒玉拢了拢衣襟,龙袍上的龙涎香顺着领口钻进来,暖得他鼻尖有点痒,“就在城郊的‘迎客楼’,上次我们住过的那家。”
晓镜吟看着他泛红的鼻尖,知道他定是替那两人求了情,无奈地笑了笑:“行。”
他站起身,玄色的龙袍扫过案角,“不过得等我换件常服,还有……”
他拿起披在椅背上的月白锦袍,重新披在楚寒玉身上,“把这个穿好,再冻着,晚上就别想吃甜食了。”
楚寒玉的耳根红了,却没反驳,只是小声道:“你去吗?我们三个不够。”
晓镜吟挑眉:“师尊邀请,臣自然要去。”
他看着楚寒玉眼里的光,补充道,“正好也尝尝,用桂花糕当筹码,是什么滋味。”
两人来到奚落槿和夜清薇的寝宫时,那两人正围着桌子摆弄牌九。
奚落槿的湖蓝色裙角铺在地上,像朵盛开的花;夜清薇则把布包里的桂花糕倒在桌上,分成三堆,每堆都码得整整齐齐。
“你们可来了!”奚落槿抬头看见他们,眼睛一亮,“快坐快坐!我都分好筹码了,谁输了谁就得把自己的桂花糕给赢家!”
夜清薇笑着点头,流音笛放在桌边,指尖在牌九上轻轻敲着:
“陛下也来玩?那正好,四个人,能打麻将了。我刚才让客栈的掌柜备了副新麻将,说是玛瑙做的,摸着手感好。”
晓镜吟坐下时,特意把自己的椅子往楚寒玉身边挪了挪。
炭火盆就在桌下,暖意从脚底往上爬,楚寒玉把月白锦袍的领口系紧,指尖捏着块桂花糕,却没吃——眼睛盯着桌上的麻将,像个好奇的孩子。
“规则都懂吧?”奚落槿洗牌时,玛瑙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碰、杠、胡,跟牌九差不多,就是多了个自摸。”
她把牌推到楚寒玉面前,“寒玉先来,你手气好。”
楚寒玉拿起骰子,指尖有些发颤。
晓镜吟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低声道:“别紧张,输了我替你。”
楚寒玉的脸更红了,掷出骰子时,点数正好是“六”,赢得了先摸牌的机会。
第一把牌,楚寒玉就摸了个“清一色”。
他看着手里的牌,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把牌推倒在桌上:“这样……算赢吗?”
奚落槿凑过去一看,眼睛都直了:“清一色!寒玉你可以啊!”
她把自己面前的桂花糕推过去一半,“愿赌服输!这些都是你的了!”
楚寒玉把桂花糕往自己面前拉了拉,像只护食的小兽,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晓镜吟看着他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漫了出来,摸牌时故意把自己的“西风”打给了楚寒玉,让他又碰了一张。
牌局渐渐热闹起来。
奚落槿输了牌就拍着桌子嚷嚷,湖蓝色的裙角都乱了;
夜清薇则总是很淡定,输了就笑着把桂花糕推过去,赢了也只是轻轻挑眉;
楚寒玉的手气却好得离谱,要么自摸,要么碰牌,面前的桂花糕堆得像座小山,他时不时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晓镜吟看着他吃糕点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珍贵。
窗外的雪还在下,客栈的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暖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楚寒玉的脸颊因为热而泛红,鼻尖上沾着点糖霜,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全然没了平日里清冷的样子。
“不行不行!”
奚落槿把牌一推,团扇往桌上一拍,“寒玉手气太好了!我们换个玩法!谁输了谁去外面买糖炒栗子!”
夜清薇笑着点头:“这个好,正好我也想吃点其他的。”
晓镜吟看了眼窗外的雪,皱眉道:“雪太大了,我让掌柜的去买吧。”
“不行!”奚落槿立刻反对,“愿赌服输!就得自己去!”
她冲楚寒玉挤眼睛,“寒玉,你可别输啊!”
楚寒玉正忙着把桂花糕装进自己的食盒,闻言抬头,眼底还带着点茫然:“啊?哦。”
结果第二把,楚寒玉就输了。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有点委屈,却还是站起身:“我去买。”
晓镜吟拉住他的手腕,月白锦袍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他泛红的手腕:“我陪你去。”
两人走出客栈时,雪已经小了些。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有点疼。
晓镜吟把自己的玄色外袍披在楚寒玉身上,又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怀里焐着:“冷不冷?”
楚寒玉摇摇头,指尖在他掌心蹭了蹭:“不冷。”
他看着远处的糖炒栗子摊,暖黄的灯光在雪地里晃着,“小时候在寒月山,雪下得大了,你也总这样给我捂手。”
晓镜吟的脚步顿了顿,握紧了他的手:“以后也会。”
买了栗子回来时,牌局还在继续。
奚落槿看见他们,立刻嚷嚷着要吃栗子,夜清薇则接过楚寒玉手里的袋子,把栗子倒在碟子里,用手剥着。
楚寒玉坐回座位时,晓镜吟悄悄把自己的椅子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桌下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暖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
牌局一直持续到傍晚。雪停了,夕阳把雪地染成金红色。
四人提着食盒往回走时,楚寒玉的脚步有点虚,脸颊红得不正常,却还是提着自己的桂花糕,不肯放手。
“你是不是冷了?”晓镜吟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触到滚烫的温度,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发烧了。”
楚寒玉摇摇头,把额头从他手里躲开:“没有,就是有点热。”
他打了个喷嚏,却还是紧紧抱着自己的食盒,“我的桂花糕……”
奚落槿和夜清薇也看出不对,夜清薇的流音笛在掌心转了转:“肯定是刚才在客栈门口站久了,着凉了。”
她看着楚寒玉泛红的脸颊,“寒月山的金丹伤了后,你体质就弱,怎么还不注意?”
晓镜吟没说话,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楚寒玉身上,然后打横把他抱了起来。
楚寒玉吓了一跳,挣扎着要下来:“你干什么……”
“别动。”晓镜吟的声音有点沉,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再动,你的桂花糕就掉了。”
楚寒玉立刻不动了,乖乖靠在他怀里,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食盒。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晓镜吟的玄色外袍裹着楚寒玉的月白锦袍,像一幅流动的画。
奚落槿和夜清薇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夜清薇的流音笛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低声道:“看来,我们以后得少让他玩牌了。”
奚落槿点点头,看着楚寒玉怀里的食盒,叹了口气:“这护食的毛病,真是改不了。”
回到寝宫时,楚寒玉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却还是紧紧抱着自己的食盒,嘴里喃喃着“我的桂花糕”。
晓镜吟把他放在床上,想把食盒拿下来,他却抓得更紧了,眼睛闭着,眉头皱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好好,不拿你的桂花糕。”
晓镜吟无奈地笑了笑,坐在床边,用手摸着他的额头,“我让太医来看看,看完了就给你吃桂花糕,好不好?”
楚寒玉轻轻“嗯”了一声,抓着食盒的手松了些。
晓镜吟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眼底的担忧和温柔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楚寒玉看似清冷,其实心里比谁都柔软,伤了金丹后,更是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只有在面对甜食时,才会露出那样满足的表情。
太医来的时候,楚寒玉已经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块桂花糕。
太医诊脉后,皱着眉说:
“陛下,楚峰主体内寒气郁结,又伤了金丹,体质本就弱,这次是风寒入体,得好好调养,不能再受冻了。”
晓镜吟点点头,让太医开了药方,又叮嘱侍女熬药时多加些蜂蜜。
他坐在床边,看着楚寒玉熟睡的样子,指尖轻轻拂过他泛红的脸颊,低声道:“以后不许再穿这么少了,也不许再玩到这么晚了。”
楚寒玉在睡梦里动了动,嘴里喃喃着:“桂花糕……甜的……”
晓镜吟笑了笑,拿起块桂花糕放在他唇边,轻声道:“乖,睡醒了就给你吃。”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楚寒玉的脸上,也落在晓镜吟的眼底。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定格在这个雪夜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