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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嫂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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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冬画还未来得及去找长夫人,倒是那边先来了,备了几副簪子首饰,还有几坛剑南春给锦书做见面礼。
冬画便和芳兰一起去长夫人那边问候,回来的路上两个小丫头已经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苏锦书看着她二人在庭院中就已经欢声笑语,心头感到舒适万分,等二人进门以后,便看到苏锦书慈母般的目光。
芳兰看着很是受宠若惊,冬画倒是一副很熟稔的样子,直接拽着芳兰就和苏锦书聊了起来。
“长夫人性格十分有趣,是剑南人士,有一些当地的口音,而且见多识广,给我们讲了好多有趣的事。”冬画分外兴奋,“她知道少夫人是苏家来的姑娘可开心呢,盼着和少夫人见面!”
虽然苏锦书早已过了对旁人满怀期待的年纪,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无人注意而感到自卑的幼女,但是听到冬画这么说,还是松了口气。
“那芳兰呢?你光顾着自己高兴了,芳兰肯定早就听过长夫人讲故事,还陪你又听一遍。”苏锦书瞧着芳兰在旁边不敢说话,便想带她加入讨论。
芳兰听到后抬头,笑容腼腆,说起话来倒是利落,“长夫人其实之前长居剑南,来了府上以后也没见过像今天这么多话,冬画姐姐活泼得很,长夫人也喜欢同她多讲话。长夫人还说,冬画姐姐的性子,像她小时候寨子里一起疯跑的姐妹。”
苏锦书有意逗她,冲冬画挤挤眼,说道,“那长夫人在府上必然是决心做个娴静温柔的贵妇人了,冬画没有吵到长夫人?怕是惹人讨厌还不自知罢了。”
芳兰很急切地摇头,“少夫人您错怪冬画姐姐了,长夫人是很喜欢活泼的姑娘的,大少爷说,当年在剑南长夫人也是一介女中豪杰的。她自个儿说,最烦那些扭扭捏捏、一句话拐三道弯的做派。”
言罢,芳兰打开话匣子开始就长夫人滔滔不绝,这正中锦书下怀。
剑南此地位于西南,地形险峻,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很是阴暗潮湿。故而当地民风多豪爽泼辣,仿佛是要跟连绵阴雨对着干一般,养出的儿女也如那山间的野杜鹃,生命力顽强,开得肆意烂漫。
这位长夫人慕容氏,当年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剑南姑娘,据说也是英武靓丽,马术骑射俱佳,在剑南当地是一方英豪,是慕容家族的女儿。
传闻她策马扬鞭时,身姿矫健如鹰隼,弓开满月箭无虚发,眉宇间自有一股不让须眉的勃勃英气,在剑南的青山绿水间是一抹亮眼的飒爽风景。她笑声爽朗能穿透山谷,行事干脆利落,寨子里的大小事务,她一个姑娘家也能说得上话,管得了事。她身上有种未经雕琢的野性之美,混合着将门之女的英挺与山野的鲜活气息。
与宁知微相遇也是因为他去行事考察时,见到姑娘在山涧边驯服一匹烈马,那马人立而起,嘶鸣震天,她却稳坐马背,勒紧缰绳,眉眼间尽是飞扬的神采与自信,阳光洒在她汗湿的古铜色肌肤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宁知微便是那一刻,被这勃勃生机与力量深深击中,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她并非寻常闺阁弱质,而是能纵马山野、谈笑风生的奇女子,对宁知微这个京城来的“酸书生”起初还颇有些瞧不上眼。
在宁知微从小到大的环境看来,他作为一个承袭祖荫的六品文官,在京城这种群英荟萃,能人辈出之地自然算不得出挑。
但是在剑南的宁知微经历过陇右孤苦无依,亲人怒其不争以后,宁知微分外珍惜来到剑南的这次机会。
不同于被贬谪于此的官员来了便伤春悲秋,自叹命薄,宁知微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做起事情来,鲜少抱怨。他深入民间,了解疾苦,处理事务不摆架子,这份务实和诚恳,渐渐打动了心高气傲的慕容姑娘。
她发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骨子里竟也有几分剑南男儿的韧劲。
几年之间,剑南虽不至于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但是居然也慢慢有了些气色。
官员能断得清案子,交的税赋不至于太重,百姓安居乐业,再加上宁知远在北边战事连连胜利,作为兄长与有荣焉,宁知微也渐渐攒了一些威望在这里。
“虽然……太太认为,当时的苏家老爷应该暗中多有提携辅佐。”言至此,芳兰小心地看了一眼苏锦书,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说下去。
剑南姑娘不在乎他科考几次不中,也不在乎他有一个风光无限的弟弟,她看中宁知微勤恳认真,文人本分,更欣赏他面对困境时不怨天尤人、埋头苦干的踏实劲儿。
她常说,虚名浮利不如一顿饱饭、一方安稳来得实在。这份质朴而深刻的价值观,源于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
在宁知微的热情追求中,她成为了通判夫人。婚礼在剑南办的,没有繁文缛节,按照寨子里的习俗,热热闹闹,篝火映红了半边天。给家里的只有一封书信告知,简单明了。
林氏虽然待他不错,但是家中当时正日日为边关的宁知远担心,看他和和美美地在剑南过日子,便也没有多管,只是备了一些金银珠宝给他送去,聊表关切。
直到这通判夫人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遇到剑南被春国偷袭。
剑南地势险峻,曾有人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有外邦胆敢来犯。
但是春国与剑南毗邻,又正值连年灾荒,而大越又专注北边的入侵,春国便料算越国皇帝疲于应付,故而起了歹心,打算冒死一搏。
当时皇帝不知怎么反应慢了半拍,仗都打了半个月了,才想起急调吴越珩去处理。
虽然春国在越国的历史里算不上心腹大患,但是连年战乱的越国,已经不是能经得住南北两头夹击的强国了。
再加上当时驻守在剑南的一位主将是个名不副实的皇家外戚,畏敌如虎,指挥失当,所以战事一时间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烽火烧到了家门口。
等到吴越珩赶到,边患很快解决,算是亡羊补牢,及时止损,可惜这慕容将军孕期上马征战,谁都拦不住。
她骨子里流淌着剑南儿女的刚烈与守护家园的责任,无法坐视百姓受难,即便身怀六甲,也要披甲执锐,冲锋在前。
她熟悉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带领着自发组织的乡勇,像一把尖刀插入敌阵,为吴越珩的大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然而,战斗激烈,奔波疲惫,等到战乱平息,吴越珩细细地统计伤亡时,发现她的孩子没了。
林氏远在京城听闻这一消息甚是自责,好说歹说拜托吴越珩回京的时候把她带回来,在宁府养好身体以后再做安排。
离开剑南那日,她回头望着连绵的青山,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里最亮的那束光。
这下剑南姑娘从通判夫人成了宁家的长夫人。宁府纵然有山珍海味,锦衣玉食,雕梁画栋,可她终究郁郁寡欢,日渐沉默。
那些京城精工细作的华服首饰,反不如一身利落的骑装让她自在,京城精致的庭院,如同华美的牢笼,困住了她渴望山风烈马的灵魂。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规矩的束缚,让她感到窒息。她像一头离了山林的豹子,纵然皮毛依旧光亮,眼神却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神采。
“当时太太担心她,所以想着法子待她好。太太房里的人,包括我和素兰姐姐,都去照料过长夫人。长夫人虽然过不惯,但是知道太太好意,便也不敢再多言,”芳兰叹道,眼中带着同情,“长夫人其实很善良的,只是……只是像水土不服的花儿。她常常望着南边的天空发呆,一坐就是好久。”
她只是将那份属于剑南的豪情、伤痛以及对故土深入骨髓的思念,深深地埋藏了起来,只在无人处,对着那把挂在墙上的弯刀,低声哼唱几句无人能懂的剑南山歌。
等到备孕的时候,宁知微赶着宁熹的五十大寿回家探亲,这才终于有了第二个孩子。新生命的到来,如同久旱逢甘霖,让她灰暗的眼底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再等到怀胎十月,北边也取得全面胜利,把回剑南提上日程时,宁知远出事了。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再次击碎了她回归剑南的希望。
宁府一时之间以自保为主,再加上苏府替嫁之事,苏幕的态度难以捉摸,林氏担心长夫人带着孩子去了苏幕治辖下的剑南,恐怕过不好日子,甚至可能受到牵连,如此一来便依然在府上休养。
回剑南的路,似乎变得更加渺茫而凶险。那山风、那烈马、那辽阔的天地、那带着硝烟和泥土气息的家园,仿佛成了一个遥不可及、却又日夜啃噬着她心灵的梦。
苏锦书连带着冬画都听得很入迷,只知道这剑南道的妇人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却没想到这位如此不同寻常,她的故事里交织着如此浓烈的阳光与阴影。
苏锦书叹道,声音带着一丝沉重,“那我和宁知远,可真是亏欠了这位长夫人许多。”
芳兰连忙摆手,“少夫人千万别这么想,长夫人是一个爽利宽厚之人,她自己就是马背上的姑娘,最明白边关将士的身不由己。她对远哥儿一向敬重,说他是个真英雄。对少夫人您,”芳兰语气真诚,“她说您能在此时嫁过来,是难得的义气与担当,她心里是钦佩的。”
冬画在一旁用力点头,“长夫人今天下午就是这么和我们说的,原话便是如此:‘那苏家姑娘,是个有胆气的!’”
苏锦书心下稍安,但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并未完全消散。她看了看桌上摊开的账本子,想到上午自己真是多虑了。她再没有多言,嘱咐二人各自去忙,自己回房内慢慢回想苏幕曾经提及的剑南相关。
先帝在时,剑南从来不曾有过这般困扰。虽然剑南险峻,山多地少,但是背靠富庶繁盛的雍州,调兵遣将甚是方便,两省毗邻多有帮扶,等闲之辈根本不敢觊觎。
后来雍州衰落,剑南便也跟着日渐衰微。再加上北边有卫国连年动乱,大伤元气,故而剑南时不时会有番邦挑衅,如同窥伺病虎的豺狼。
吴越珩曾常驻剑南一带,把来犯者都打过一遍以后,剑南安稳了许多,便调去北上了,偶有作乱才会让他回去。他就像一尊镇山的神祇,他离开了,山魈鬼魅便又开始蠢动。
这时候,苏幕上任剑南按察使司。
此后,苏锦书若是在苏府见到吴越珩,便能知道剑南又出了事,他和苏幕两个又要去剑南忙活许久了,空气里会弥漫起一种紧张而凝重的气氛。
圣上并不敢让苏府一家驻在剑南,而是全部调到京城中。虽然器重苏幕才给了他这个官衔,但是又不完全放心他,苏幕便不得不常年两地来回跑,疲于奔命。
上次苏幕从剑南回来也是一脸异乎寻常的镇定与疲惫。她不清楚是完全因为宁知远,还是也跟剑南那如同烂泥潭般复杂棘手的事情有关。
但是这两件事,如今都跟她这位被禁锢在京华锦绣中的嫂嫂的未来息息相关。
第二日,苏锦书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冬画不由得暗暗称奇。
“少夫人这可是转性了,自从来了宁府,日日早起打扮,往常若不是为了问安,可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洗把脸。”
冬画看着闭着眼睛找鞋子穿的苏锦书,很是好笑。
冬画伺候她穿好鞋子以后,苏锦书睡眼惺忪摸到梳妆台前,“日日早起?一共来了两天,昨天还是宁……”苏锦书突然惊醒,使劲睁了睁眼睛,嘱咐冬画,“头发盘起来,梳个妇人髻,精神一点去见母亲和嫂嫂。”
冬画点头,今天是要给府上的人送礼的日子。梳妆打扮好,芳兰已经备好早膳,用过之后便带着礼品前去正房。
林氏可能是真的很喜欢苏锦书,看见苏锦书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方上好的松烟墨和一套湖笔,显然是投其所好,万般喜爱,拉着苏锦书的手问了半天,从饮食起居到宁知远的状况,絮絮叨叨,充满了关切。
想到这便是小时候把自己带出杏花林的人,苏锦书心里自是感激不尽,一一回答着她的问题,两人闲叙以后,苏锦书看着圭表居然已经到了巳时,几乎快要临近中午。她心中暗暗着急,怕长夫人久等。
苏锦书步履匆匆赶去长夫人门上,一进院子便看见压压的一片国槐,绿荫细碎,像是撒了满地的铜钱一般,在地上跳跃着光斑。苏锦书往里走,便看见院子上下已经在安排布置午膳,连她的餐具都准备好了,显然主人笃定她会来。
厅堂里主持安排布置的那个小丫头,手脚麻利,指挥若定,见着她身边跟着芳兰和冬画,便笑着迎上来,行了个利落的礼:“这便是少夫人了吧?长夫人早等着您来了,说您准被太太绊住了脚,吩咐我们备好饭食,您一来就开席!您跟我来吧。”
这丫头言语间带着剑南人特有的干脆劲儿,直接带着苏锦书去了内室。苏锦书诚惶诚恐,也不好推辞,进门后便觉眼前一亮。
床上坐着的并非慵懒倚靠的妇人,而是脊背挺直如松,带着一种久经沙场锤炼出的、刻入骨髓的挺拔仪态。
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纤细美人,身形健美而匀称,肩背线条流畅有力,仿佛蕴藏着能开硬弓、驭烈马的劲道。皮肤是细腻而健康的古铜色,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蕴藏着阳光与山风的气息。
蚕眉横卧,带着几分不驯的英挺之气,凤眼挑起,眸光清亮有神,顾盼间自有一股爽利劲儿和洞悉世事的通透。
头上带着抹额,却也并不齐整,有几缕浓密乌黑的发丝不羁地从抹额边缘钻出,或上或下,非但无损其容,反衬得她洒脱不羁,别有一番巾帼不让须眉的潇洒气度。她穿着京城的锦缎衣裳,但那坐姿和眼神,总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要站起来,去马厩牵她的战马。
苏锦书见了,连忙屈膝一拜,笑着问候道:“苏锦书见过嫂嫂。”
那妇人瞧着她,眸中笑意更盛,如同阳光瞬间穿透云层,照亮了整个房间。她远远地便朝她伸出手来,那手虽保养得宜,指节却分明有力,掌心虎口处似乎还留着些许拉弓缰绳磨出的、难以完全消退的薄茧痕迹。
她的声音清朗,带着剑南特有的爽脆口音和微微上扬的语调,笑道:“快过来,锦书妹子!莫要多礼!我这儿早盼着你来呢,脖子都抻长了!快让我瞧瞧!” 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热情与亲近,带着一种能瞬间拉近距离的魔力。
苏锦书依言径直走过去,冬画和芳兰把礼物交给那带路的丫头。长夫人慕容氏一把拉住苏锦书的手,那手掌温暖、干燥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她笑着埋怨道,“你这妹子,忒也客气!过来便好,带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京城规矩就是多!”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苏锦书在床边坐下,上下打量着苏锦书,眼中满是真诚的、毫不吝啬的欣赏,仿佛在欣赏一幅名画,“哎呀呀,真真是水灵!跟山涧里刚洗过的玉兰花似的!读书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这通身的秀气文雅,跟画儿里的人似的。不像我们剑南的姑娘,野丫头似的!” 她说着自己,却带着一种坦然的骄傲。
又直白又热情的夸赞,带着剑南特有的爽朗和泥土般的质朴,瞬间消弭了苏锦书心中最后一点忐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强烈的喜爱。
苏锦书回笑道,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嫂嫂这般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美丽,才是真真世间少有,叫人一见就心折,恨不能也去那剑南山野间纵马一回!来日我定要拜你为师,学学那骑射的本事才好!”
长夫人闻言,开怀大笑,笑声清脆爽朗,如金石相击,带着极强的感染力,仿佛连窗外的槐叶都在应和。她用力拍了拍苏锦书的手背,那力道让苏锦书微微晃了一下,“好!一言为定!妹子爽快!骑射包在我身上!那你可得教我读书泡茶,”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你家冬画丫头可把你泡的杏花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馋得我都睡不好!非得尝尝这能把人魂儿勾走的茶是啥滋味儿!”
苏锦书看着她明朗如同夏日晴空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能驱散一切愁绪,她也笑着用力点头,“好!嫂嫂想喝,我天天泡给你喝!”
午时窗外的槐树新芽交错,嫩芽的味道被逐渐增高的气温洇出些许清苦的芬芳,透过门窗飘了进来。
床帷之内挂着一副塞北弯刀,刀鞘古朴,透着岁月的幽光,刀柄缠着磨损的皮革,隐隐透出森然寒气。
长夫人顺着苏锦书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深切的怀念,有瞬间的痛楚,随即又被一种深藏的骄傲和豪气取代。
她指着刀,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刻骨的怀念,“瞧见没?那可是远哥儿送我的好物件!说是让我挂着解闷儿,也念念塞北的风沙烈马。”
她说着,还挺起胸膛,做了个虚握刀柄挥砍的手势,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破风之声,腰背绷紧如弓,依稀可见当年策马扬鞭、叱咤疆场的凛然英姿,“好刀啊!是把饮过血的家伙!”
苏锦书看着她讲宝刀时那飞扬又带着一丝落寞的神采,只觉得眼前这位嫂嫂英气勃勃,率真可爱,如同山野间最耀眼的阳光,而这阳光之下,亦有深谷幽潭。
她摩挲了一下刀鞘,动作温柔,随即放下手,转身对着苏锦书,笑容依旧明朗,但那眼底深处,苏锦书似乎捕捉到一丝迅速隐没的苍凉。
日头还不算太毒,但是微微的暖风熏得苏锦书仿佛醉了一般,瞧着眼前长夫人那俊俏又充满生命力的脸庞,那古铜色肌肤下涌动的热情与力量,她看得分外着迷。那是一种迥异于京城闺秀的、带着韧劲与野性美的吸引力,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虽然在苏府天天听“剑南”这个词,但是今天,通过眼前这个鲜活的人,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实感。也是来了宁府以后,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去见见苏幕,第一次对回门生出如此强烈的期待。
倒不是想他们,只是想跟他们打探点剑南的消息,问问那片土地的山有多高,水有多清,风里是不是真的带着自由的味道。好让身前这被京华庭院困住的美人,能笑得更深一些,眼底那属于剑南的、几乎要熄灭的光彩,能再亮一些,再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