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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凉河(10.26捉虫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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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过了年后要给爷爷的坟位摆正,那儿风水不佳,迟早是要出事的,我不好拂了她的意,并没有多说,只是默认了,再者这也轮不到我做主。爷爷的坟头不大远,绕过一座山就到了。
我家猪舍旁就筑着一个老坟堆,恰好就在村头的路口挡着,坟碑上刻的什么已经无从得知了,大约是一个曾祖辈的本家,问爸爸也不记得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那样的一个小土丘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据高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以站上那片高地发号施令为傲。那么多年了,也不见有人来祭拜,大人们也不管着,似乎是忘记了这土下埋着一个老去的魂灵,又或许他的家人已经把它移到别处去了,就像妈妈打算的那样,只是为什么不把坟碑也抹去了呢?
渐渐的我长大了,现在的小孩们不屑于与那个冰冷无语的坟堆对话,的确他们比我聪明多了,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无趣的东西。于是它的周围杂草丛生,而正对着的那个路口因为车来人往而更显得光秃。
过年后迁坟的事没有成行,毕竟这是一家人的最隆重的事了,马虎不得,选日子找位置,过年那几天串门走亲戚顾不上,又赶着找买家把屋里堆积着的几千斤马蹄推销出去,就是这种种原因,等到我开学都依旧耽搁着。
开学两天前,我站在正新建的红砖房前,高兴得忍不住围着它多转几圈,盘算着我下次放假回来就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新房子了,再也不用青天白日的亮着昏黄的电灯泡,其实家里不是穷到家徒四壁的地步,怎么就到现在都没安上日光灯呢?真不知道爸爸妈妈想的什么,哥哥们也不去提。
妈妈挑着刚打上来的两桶水,走到旧屋前的空地,撂下的水桶就卧在搅好的水泥旁,看着上面搭手架爸爸忙碌的身影,时不时招呼着下面的兄弟传递工具。她咧开嘴笑着说:“阿妙啊,三层楼很快嘛,你两个哥哥一人一层,你就跟我们住地下,喏,看见没,你就要靠外的那间房。”
“妈,我也想自己要一层。”
“要那么大地方干嘛,反正有的你住。”
看妈妈继续兴奋地两手比划着说,好比在眼前的不是半成品的砖房,而是一幢外饰精美的豪宅,丝毫没有注意到水桶里已经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邋遢得很。我提着水桶走到井边,一股脑儿地把水倒个精光,马蹄田里即刻“咕咚咕咚”冒水泡,听见身后妈妈喊爸爸下来吃饭了。
晚上手脚冰冷得睡不着,刚翻个身手机就响了。
“真分了?可咱们这么要好。”我惊讶地问向大哥谈了一年的女朋友游瑛,她在那头斩钉截铁地说要分手,毫不避讳地抱怨着大哥的不是,她知道我会听。
她在那边不屑的说道:“又不是和你谈恋爱,急什么,你说我怎么就看上这个烂酒鬼了呢……”
游瑛她决定等大哥回来小凉河就谈这件事,有半年没见到大哥了,不知道这次又到哪个时间才回来。
等我清明回家,新房子就快封顶了,爷爷迁坟的事还是忙得顾不及。我蹲在井边,一边摘菜一边看爸爸干活,菜园子离家远,要绕过好几处田垄,泥泞的土路沾得半新不旧的白球鞋鞋底脏兮兮的。这边有另一口井,而且水质清澈干净得多,路过这里干脆洗完菜再回家。
远远的看见那些小长条在搭手架上下左右地移动,爸爸每天都兴致高昂地添砖添瓦,总是三两下刨净白粥,撇下碗筷,一溜烟地又跑去搅水泥,任妈妈怎么叫都不回来。
我还在甩菜叶子上的水珠,忽然就看见妈妈猛地向我招手,爸爸他们也利索地下了架子,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搀着妈妈回了屋里,几个帮手都纷纷进了屋,搞不清状况的我只得赶紧起身,来不及理会蹲麻的双腿和眩晕的瞬间,提起菜篮子急忙忙的往家里跑,差一点儿就滑倒在田里。
才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爸爸一手握着掉色的手机,一手不停的抹去两颊的眼泪,妈妈更是哭得没有了主张,只管在那里哭喊:“阿大,阿大呀!”刚帮着爸爸干活的邻居用沾满灰尘的老手不停地在我眼前挥来挥去,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到底是怎么了?又有几个平时跟妈妈谈得来的阿姆围了上来,看来他们跟我一样,也想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
从邻居们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我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噩耗,“大哥被搭手架砸了?”我的眼泪一下涌上来,却不肯掉下一颗,害怕温热的泪珠灼伤了被风吹冷的脸。再怎么不喜欢,大哥也是我的血肉至亲,要我冷眼旁观冷笑一声“活该!”,这简直是折了我的寿。
大脑空了几秒,倏忽闪过一丝希望,哽咽说:“指不定是骗局呢,或许是别人拿了大哥的手机,应该没事……”
“什么叫没事!”妈妈破口大骂打断了我的猜测,狠心地抢走了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她夺过爸爸的手机扬了扬,“是你二哥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哎呀这造的什么孽哟呵!”说完她依旧嚎啕大哭,眼泪渗到手上的沟壑,不一会干了,又一滴滴泪前仆后继地跳下来。
犹豫了几天,终于下了决心拨通游瑛的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清了大哥的情况,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怎么办?”我焦急地等待她的回音没有人晓知,她的一言一语在我心里的分量是多么的重,她可算是我的精神支柱了,曾经不止一次想她那么好的女孩儿,跟着大哥可惜了。
“杀千刀的害死我了!”还没来得及等我搭上话,手机里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声音,我愣在房间里不知所措,她连我也不管了吗?就不问问我心里好受吗?
难受,整个心都被狠狠地打压着,爸爸妈妈为了大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确实是没有人管我,想问问大哥怎么样了,只是每次话到嘴边舌头总是打转,真不忍心再在他们的伤口上撒一把粗盐。
谢天谢地,幸好没事!这是爸爸推着哥哥的轮椅回家后我的第一反应,妈妈早就泪水涟涟地扑上去了,惹得我眼泪又忍不住的掉下来,心里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是瘫了的大哥以后该怎么办,他和游瑛又怎么样呢?
听说游瑛只来过一次,坐得不久就匆匆离去了。过了休养期,大哥还是餐餐不离酒,除了游瑛离开后对我说了一句:“这女人不是什么好鸟,以后别跟她混一块。”之外,就没再提起过她,就当过去是空白的一样,二哥照顾他的这段时间,偶尔会带他去村里一些人设的小赌棚去赌,他们都是那么的闲,也唯有做这些事打发时间了。
我就要回学校了,临走前妈妈还红着眼圈喃喃自语:“早迁了坟不就天太平了吗?爸在那边不高兴了,这是要收了阿大呀,天打雷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