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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柏林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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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星信司并不想被感化。
事实上,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哪里需要被感化。
他在组织里的地位不算低,算得上是个有几分话语权的中高层成员。与那些出身组织训练营的成员不同,他是在五年前才加入组织,四年前正式拿到了“埃彼斯”的代号。
自从这个糟心系统绑定他以来,就一直不间断地在他耳边唉声叹气——就像现在这样。
【单凭宿主你的素质,简直再适合当卧底不过了,可为什么偏偏你是纯正的黑方呢?】
诸星信司有时候总是会觉得,与不合适的人事物交流,会拉低自己的智商。
这种感觉在面临系统的时候尤为强烈。
“很简单,”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表示轻蔑的欲望,“因为我爸是黑方,所以我生来就是黑方——继承制,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
系统看起来不是很想懂。
诸星信司懒得跟傻子计较,只是提起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你之前说过的,如果我的感化值达到90点,就能帮我复活明美——我现在想了想,这样的保证还是太空泛了,我们需要再次好好探讨一下。”
【等等!宿主,我们之前明明已经约定好了的!你也答应了会配合我刷感化值!你是不会反悔的对吧?!】
“那你要不要再回忆一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提出要求的?”诸星信司冷笑,“当时我可是正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和目标枪战,如果不找个理由让你闭嘴,恐怕我早就被目标物理感化了。况且,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的情况应该只是你有求于我吧?不知道如果我一直不配合的话,你的任务和你的世界线都会变成什么样呢?”
【……】
也许系统很少应对他这样的无耻之人,毕竟听这个傻白甜的描述,它以前负责过的宿主再不配合也不会像他这样有恃无恐地明牌威胁。
理论上来说,如果系统这种东西拥有能够直接制服宿主的手段,那么它们绝对不会吝啬使用。但这个就像流氓软件一样粘上就甩不掉的系统“你”了又“你”,最终还是忍辱负重地同意了诸星信司的要求。
【好吧,我们可以重新协商一下。】
【但是你不能提太过分的要求!如果你的要求危害到了世界线的稳定,那么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当然,我会注意好这个分寸的。”诸星信司慢里斯条道。
看来自己对于系统来说,真的非常重要。他想。
“那么首先,为了证明你的实力,帮我远程给德特里希博士下个毒先?”
【我们是正经系统,不干这种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缺德事!】
【换个要求!】
“好吧好吧,别这么激动嘛,我换我换。
虽然成功从BND手里脱身,但以我那位好搭档的性格一定会去机场拦截我的。为了能赶你的下一个片场被主角感化,帮我成功坐上离开德国的客机——这总能做到吧?”
【……】
“怎么?连这都做不到?”
【能。但系统不是牛马,望周知。】
……
柏林街区的炸弹拆除工作大约用了三个小时。
并不是所有的炸弹都已经开始倒计时,安放炸弹的人十分狡猾,在安装真炸弹的同时也混进去不少哑弹来混淆警方的视线。这种行为确实拖慢了些许拆弹的进度,一些没来得及拆除的倒计时炸弹只能以煤气泄漏为借口来向公众遮掩。
德特里希博士被成功转移,在BND特工的严密保护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出意外的风险。
威士莲——现在应该称呼她为BND间谍特工利昂娜·布赫兹——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从办公室的窗口向外望到一片焦黑的建筑物上。
“你很幸运,利昂娜,”同事在她身后说,“埃彼斯似乎很重视你,当时离你最近的那些炸弹几乎全部都是哑弹。组织的人性格都这么奇怪吗?你们针锋相对那么久,他竟然真的把你当作朋友……如果能争取到他做污点证人的话就好了,可惜。”
利昂娜摇头:“以我的观察来看,埃彼斯并不是一个能被轻易劝反的人。我相信他或许会有自己的算盘,但贸然出卖组织这种高风险的事他绝不会做……而且,我并不觉得他会甘心就这么把找到雪莉的线索拱手相让。”
“就不能是他真的一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你知道的,人的感情总在夜晚更加充沛,或许那个犯罪分子也会受到这种节律的影响。”
“我恐怕这种可能性很低。”
白日的柏林明亮、温和,从夜晚带出来的危险与疲惫纷纷消融在暖阳之下,就如同街角悄悄融化的雪一样。
利昂娜双手捧着咖啡,轻轻呼出一口白汽。
她的双眼冷静极了。
埃彼斯说会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扫尾,那就是真的会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扫尾,在这一点上她能信任他。她这位搭档是个重视承诺又相当自我的人,她不必担心对方会为了维护组织的利益而故意说假话给她设套。
不过BND向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犯罪分子的良心上,所以在埃彼斯揭穿她身份的那一刻,她的卧底任务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能够从组织手里抢到一个关键证人,并且平安撤出一名卧底。这对于BND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那么对于埃彼斯而言呢?
即便他会提交“目标已死亡”的报告,但与他共同行动的搭档在不久之后叛逃,他所提交的报告自然也会受到怀疑。一旦处理不当,他也会被当成叛徒的同伙进行处决。
这值得吗?
她几乎都快要像她的同事随口说的那样,要开始相信这个犯罪分子确实有过那么半分的动摇了。
这个世界上的忠诚有两种,一是基于信念,二是基于利益。
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是环境恶劣到几乎所有人都活不下去,那么非法暴力集团会因为某种信念而聚集到一起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在现代和平社会的角落之中滋生出的犯罪集团尤甚。
像黑衣组织这样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能够聚集起数量如此之众的成员,只可能是它能够给出的利益回报足够诱人。
故而主动加入组织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为利而来。
犯罪分子并不都是疯狂的。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精神病,真正的精神病也很难有组织有预谋地实行犯罪活动。监狱里关着不少冷静、理智,清楚犯罪的后果,但为了利益却依然敢触碰红线的人。
埃彼斯精神正常、逻辑健全,在她看来绝对是个为恶而自知的人。
她不否认同事所说的埃彼斯将自己当朋友的话——说实话,如果不是立场相悖,埃彼斯确实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可被当做朋友不代表对方就会愿意冒着被组织处理的风险来无条件地帮助她,最起码她认识的埃彼斯绝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但是……既然连她的真名都查了出来,他完全可以在这次任务之前就捏着把柄上门威胁——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退一步来说,就算埃彼斯真的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她这个卧底,也大可不必拿这次行动冒险。
“他一定有不能杀我的理由,或许他只是在顺水推舟,”她沉思着,“或许……”她的目光转移到了桌子上,那上面原本应该有一个骨瓷摆件,但现在已经送去证物科分析,“或许他与组织的关系已经没有表面上那样和谐。”
利昂娜·布赫兹避免自己去相信埃彼斯在对自己徇私的可能,这会动摇她的判断,“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有机会再抓捕一个代号成员。以我对埃彼斯的了解,最多三天,他一定会离开柏林。我们不能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