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神传》月色妖娆

6、第○○六章 历劫归来

　　第二天，太阳早早的爬了出来，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是个好天气。
　　追翼与燕十三才醒，就见君凌兴高采烈的拎着四条鱼跑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龙战。“你们醒了？快看，”她提了提手上的鱼，献宝：“不用吃可怕味道的果子了。”
　　追翼诧异她的恢复力，但仍笑着问候她：“看来你没什么事了。”
　　“谢谢关心。”君凌开始准备烤鱼，燕十三也动手帮忙。很快，大家吃了顿美味的早餐。
　　吃过早饭，龙战依然坐在海边的那块大石上，眺望着远方。追翼则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慵懒的晒太阳。而燕十三则好奇的看到君凌拣了好多鹅卵石，在沙滩上摆来摆去。她问：“你在做什么？”
　　君凌忙得不亦乐乎，她手下没停，口中回答燕十三：“SOS呀，如果有飞机经过，就会发现我们了。”
　　“飞机？”燕十三一头雾水。从初见时，燕十三就发现了，这个女孩常冒出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秦人她见过，但语言行为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奇怪的。
　　闻言，君凌一顿，登时像个泻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上。“我真笨！如果连海盗打劫用的都是刀枪剑戟，我还能指望这个地方有飞机吗？”在潜意识中，她还是没办法相信自己回到古代的事实。
　　燕十三还是没听懂，疑惑的望着她。
　　君凌没理会，径自安静的坐着，半阖着眼睑。可没多久，她突然跳起来，奔回昨晚暂住的山洞，把没烧完的枯枝都抱了出来。她把枯枝堆在沙滩上，然后拣了两颗石头，相互撞击，想打出火来。
　　她试了几下，火星乱蹦，但没能点燃枯枝。燕十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接过石头，帮她把那堆枯枝点着了。
　　君凌看着逐渐变大的火苗，崇拜极了。“还是你们古人厉害。”
　　“你说什么？”燕十三没听清。
　　“呃……”君凌又说漏嘴了，赶忙叉开话题，“你看顾火堆，我去捉鱼。”她飞也似的跑开了。
　　燕十三摇摇头，佩服她的精力旺盛。寻常女孩碰到这种状况怕不早吓得只会哭了，可她却没有！她聪明、冷静，可贵的是乐观，都什么时候了，她最惦念的却是吃！ 她不由感叹：“真得很特别。”论起洒脱来，她自愧不如。
　　一直闭着眼睛的追翼接过话来：“每个人都有他的特别之处。”
　　“例如你吗？”燕十三回头看他。燕家的势力范围在梦江水道，与让人谈之色变的飞鲨岛强盗，一向江水不犯海水，这次相遇完全是因为护送传世玉的关系。但一天相处下来，追翼表现的却不像传闻中描述的那样心狠手辣。在暴风雨来时，他肯让敌人上自己的船。就这一点，足已让她对他改观。
　　“我是强盗头子，当然特别。”他张开眼，挑眉，邪气得很。
　　燕十三最看不惯他邪里邪气的样子，哼道：“没人一生下来就是强盗。”人之初，性本善，有谁一出生就想做坏人呢？
　　“我就是。”他坐起来，抬头看远处的蔚蓝大海。“我妈是被抢回强盗窝的，想活下去，只有做妓女。后来有了我，她甚至不知道谁是我的父亲。我七岁的时候，她死了，没人给我饭吃了。想不饿死，我只有跟他们一块去打劫。抢到东西，我就可以吃顿饱饭；抢不到东西，他们就打我出气。渐渐的，我长大了，不仅不再挨揍，还有了揍人的力气。所以我就不断的找人揍，直到岛上所有人都服了我。然后我就从强盗变成强盗头子了。”
　　他讲的很随意，几句话简单的概括了他二十四年的生命历程，其中的辛酸苦难只字未提，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燕十三拨弄着火堆，没做任何评论。她从十三岁开始帮父亲打理家业时就知道，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想要生存，只能成为强者。
　　“那你为什么要抢传世玉？”，就表面价值来看，它虽是玉石所成，但绝不会比夜明珠更值钱，并不值得追翼如此觊觎。
　　追翼的面容忽得一整，沉声道：“我不想一辈子都做海盗。”
　　燕十三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君凌的尖叫。她看过去，站在水中的君凌举着一条足有五斤多重的大鱼，在欢快的笑。
　　没想到她真能捉到鱼。燕十三迎了上去。可追翼看得真切，是坐在大石上的龙战闪电般的射出一截树枝，射中了水里的鱼。这个男人拥有高强的武功，却不愿外露。追翼望着龙战若有所思。
　　君凌和燕十三七手八脚的将鱼剥洗干净，架在火上烤起来。君凌望着滋滋冒油的鱼肉，垂涎欲滴。老实说，这儿的海鱼烤着吃真得很美味，比在家时常吃的烤肉强太多了。
　　龙战忽然道：“有船了。”
　　另外三个人听闻，立刻站了起来，极目远眺。果然，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帆影。君凌连忙捧起沙子压灭火堆，一股浓烟窜上青天。她升火，可不光是用来烤鱼的。船上的人似乎看到了，调转船头，向荒岛方向驶来。
　　“不用当鲁滨逊了。”君凌高兴的大叫。
　　※※※
　　船近了，正是昨天那艘海盗船。虽有些破损，但经受住了暴风雨的考验。
　　而船上的人见到岛上有人，都欢呼起来。有些人等不及放下小舟，已然跳下船，涉水过来。其中有海盗，也有燕家的家将。他们冲上岸来，围住各自的首领。这一刻，他们脸上流露出的笑容是那么的纯粹。一场劫后余生似乎让每个人的心灵都受到了清涤。
　　所有人都上了船，而船渐渐驶离了。
　　君凌望着身后逐渐变小的岛屿，心中竟泛起不舍。在那座荒岛上，有她来到云梦后最美的回忆。她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惯常沉默的龙战，眼露温柔。终其一生，她也无法忘记龙战喂她吃下巧克力的那个星月之夜！
　　只有一艘船，所以追翼责无旁贷的先送燕十三等人回燕霞岛。
　　船行了半日，迎面驶来一艘大船。鸟形旗帜，是燕家的船。船头一人正是燕十三的跟班小六，他眼尖的看到主子就在海盗船上，不禁大呼小叫起来。想必是他安全逃回了燕霞岛，调来人手准备去接应燕十三。
　　两船交会，都停了下来。架上踏板，燕家家将陆续回到自家的船上，见到久别重逢的同事，不少人都是悲喜交集。
　　君凌和龙战先上了燕家的船，她回首对追翼挥手告别。而追翼也笑着向她招手。他敢打赌，凡是见过君凌的人，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她太特别了，还没分离，已经开始让人怀念。可是，这样天下无二的女子也是留不久的——他看向君凌身边的龙战，他就站在君凌的身侧，宛如守护。
　　而对于燕十三，追翼什么也没说。两人只是深深的对望。
　　他，一个与传言出入颇大的海盗头子；她，一个叱咤梦江水域的女船王。他们曾经患难与共，可今日一别后，再见却是敌非友。他，将是燕家最大的威胁；她，已有抗衡飞鲨的实力。两位同样称雄一方的水上霸主，因为一块传世玉有了第一次邂逅，注定了他们这一生都会纠缠不清。
　　抽离踏板，船开了，错过身，驶远了。
　　两人仍没将眼光挪开。
　　※※※
　　云梦大陆是因为一段纵贯南北的云岭和一条横贯东西的梦江而得名。不计附属小国在内，目前的云梦大陆是三分天下：东为桑阳国，土地最为富饶；西为西陵国，畜牧非常发达；北为狄原国，盛产各种矿物。三国互通有无，彼此依赖。
　　而燕家所在的燕霞岛就位于桑阳国境内的梦江入海口处，紧临桑阳的沿海重镇舟山郡，占地颇广，素有桑阳明珠的美誉。岛上居民大都是在燕家工作，或他们的家属，几代下来，他们的命运已和燕家的生死存亡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了。
　　燕十三的劫后归来，受到了全体岛民的热烈欢迎。自燕十三一下船，就被他们蜂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有几个大男人竟搂着燕十三痛哭流涕，据说全是燕十三的哥哥。
　　君凌在一旁看得连连咋舌，大男人竟然可以哭成那样！而且还是好几个！可旁边的人似乎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而燕十三呢，正在面不改色的为哥哥们擦眼泪。看到这种情形，君凌有些了解为什么燕家有十二个儿子，却偏偏由唯一的女孩执掌家业了。绝不是燕十三事业心太强的关系，恐怕和眼前这几个哭得快要昏到的燕家哥哥脱不了干系。
　　燕十三发挥自己在燕家绝对的领导权威，终于将所有前来关爱她的人全都打发走了。然后才一脸歉意的，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君凌和龙战住进了燕家最好的客房，并送来了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君凌一见热腾腾的洗澡水，差点没感动的哭出来。她自来云梦的两天里，不是泡在海水里，就是流落荒岛，几时有时间、有热水给她洗个澡？在二十一世纪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如今在君凌眼中绝对是奢侈的享受。
　　谢绝了两位侍女要服侍她入浴的好意，君凌迫不及待的脱光衣服，跳进澡盆里洗了起来。
　　刚刚梳洗干净，就听见有人敲门。然后是侍女的声音：“岛主请君姑娘梳洗后前往大厅赴宴，岛主要为两位贵客接风洗尘。”
　　“知道了。”反正水也有些凉了再泡下去也不舒服，君凌起身擦干了身体。准备着衣时，她却被难住了。
　　眼前这东一根带子，西一片布的东西，要怎么穿？
　　“门外的妹妹，能帮我拿套男装来吗？”
　　※※※
　　燕家的大厅采用挑高设计，两层楼的高度让人看起来颇有威严感。而厅内除对面墙上的一副海燕搏浪图外，别无装饰，却很有气势。平日里，大厅用来议事，而有重要的客人时，也在这里宴请。
　　此时已经入夜，厅内却灯火通明。燕十三高居首座，仍是一身淬蓝色的男装打扮，却正式了许多。其他燕家的大小执事在两边按序落座，宴会还未开始，大家都在相互交谈，互致问候。
　　燕十三扫了一眼底下，问：“燕青涯呢？”
　　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没人回答。每个在燕家服务超过一个月的人都知道：如果燕十三连名带姓的叫她的哥哥们，那么被点到名的那位一定是又闯祸了，就要被燕十三刮了。通常这个时候，燕家兄弟有多远跑多远。
　　而今天被点到名的燕青涯是她的七哥，就是此次接下护送传世玉这笔生意的人。燕家祖训：不做海路生意。而她七哥不但违背祖训，还事先收下了全部的酬金。而燕家的另一条祖训就是：只要接下的生意，必须完成，不能反悔退定。为免坏了燕家的声誉，她不得不跑这一趟，却几乎没把小命送了。她要不好好修理一下燕青涯，她就不叫燕十三！
　　旁边站着的小六硬着头皮回话：“七爷暂到舟山郡的客栈住去了。说是等头儿的气消了之后，再回来请罪。”
　　燕十三冷哼一声。算他跑得快！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以七哥那张挑剔的嘴，在外面绝对撑不过七天。而家法，她会给他准备着。
　　这时，君凌和龙战走进了大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梳洗干净的龙战一身黑色的长袍，紫眸黑发，俊朗逼人；而一身男装的君凌更是神采飞扬，顾盼生姿。
　　好一对人中龙凤啊！所有人的心中同时涌上这样的感叹，也包括燕十三。
　　她起身迎上去，亲自将二人引入右手边的贵宾席中坐好。
　　主角即已到来，宴会也正式开始。珍馐佳肴陆续送了上来，看得君凌是眼花缭乱。一向喜好美食的君凌顾不得矜持，伸筷每样都夹来尝尝。而每塞进嘴里一样东西，你都会听到她满足的叹息声。让人不禁觉得，那道菜一定好吃极了，也随着胃口大开。看她吃饭，绝对是种享受。
　　而龙战正好相反，鲜少动箸。
　　燕十三微笑举杯：“君姑娘，请尝尝我燕霞岛自酿的绿酒。”
　　君凌从面前的杯盘中抬起头来，双颊被塞得鼓鼓的，像个贪吃的孩子。她努力从满嘴的食物里挤出声音：“你叫我君凌就行了。”被人姑娘姑娘的叫，她还真是不习惯。
　　燕十三知她不拘小节的性子，也点头：“好，君凌，我敬你。”说着，她先干为敬。
　　君凌喝了一口杯中浅碧色的液体，清香甘甜，挺好喝的，也干了一杯。
　　“两位既然来到云梦，不妨就在燕家住下，多盘桓些时日。若有了返秦的船，再走不迟。”燕十三诚心邀请。难得碰到君凌这般投契的女子，她想留二人住下，以酬谢救命之恩。
　　“那是当然。”君凌手口不停，还能抽空回答：“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来到云梦，当然要参观一下才行。顺便买些土特产什么的，以后带回去跟傲炫耀一下，也不算白来一场。”
　　“呃？”燕十三又没怎么听懂。但君凌根本顾不上给她解惑，又埋头苦吃起来。真是好吃啊。
　　酒过半旬，席上渐渐热闹起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问起燕十三遇险的经过。燕十三简要的叙述了一下。当众人听说竟是君凌想出了躲到船下的主意时，都不禁惊叹：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孩竟有那样的聪明才智。
　　君凌可不敢居功：“那都是跟白瑞特船长学的。”
　　“白瑞特？”大家傻了，没听说过。“是秦人吗？”
　　“对，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乱世佳人》中的白瑞特船长的君凌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叉开话题：“来，大家喝酒，喝酒。”又干了一杯酒。
　　众人感谢君凌对主子的救命之恩，更见她亲切有趣，又很豪爽善饮，都过来与她对饮。而君凌来者不拒，越喝越高兴。她在君帮时，就常混在男人堆里，人缘好得不得了。如今在这里施展开来，同样有效。
　　就见大家不住的推杯换盏，称呼也从最开始的“姑娘”、“管事”，变成了“小凌”、“大哥”，竟称兄道弟起来，亲近的不得了。
　　龙战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看她一会儿豪气万千，一会儿妙语连珠，一会儿朗声大笑，一会儿顾盼神飞。老实说，君凌绝对算不上什么绝色美人，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风姿，比漂亮的皮相更能吸引人的心眼。人群之中的她，好象太阳一样夺目。
　　君凌越喝，眼睛越精亮，灿若繁星。可龙战却知道她其实已经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