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神传》月色妖娆

4、第○○四章 再遇风暴

　　海面上波光潋滟，风平浪静。很难想象前两天，这里竟然连续七昼夜狂风暴雨不停。无论古今，大海同样的变幻莫测。
　　睡了一觉的君凌与龙战一起来到甲板上，看到女船主正在指挥水手们干活。女船主见了二人，笑着过来打招呼。
　　女船主笑问：“昨天晚上，二位睡得可好？”
　　适应力超强的君凌已经一扫昨天乍闻自己回到云梦时的颓丧模样，整个人又恢复了惯常的神采奕奕，毕竟能活下来还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她感谢道：“多谢船主的救命之恩。”
　　女船主一挥手，朗声道：“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遇到困难都会互相帮助的。这不算什么。”并不以救命恩人自居。
　　见女船主似乎也是豪爽之人，这倒颇对君凌的胃口。而生性健谈善言的君凌，很快和女船主聊了起来。
　　女船主自我介绍姓燕，家中排行十三，所以大家都称其为燕十三。而燕家就在云梦大陆上的桑阳国经营航运为生。此次她从南方送货回桑阳，正好在幻海救起了他们。
　　“君姑娘是云梦人还是秦人？”云梦与中土大秦虽相隔万里海域，但偶有商船来往其间，互相的消息并不闭塞。故燕十三如此问。
　　“呃……”君凌刚想回答都不是，却被一边始终默不作声看海的龙战给抢了话头：“是秦人。”
　　她看龙战，龙战深邃的眼也回看她，坚持。是呀，她要怎么对燕十三说自己是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人呀。龙战没把她当成精神病，不代表别人听见她这样说，不会把她当成疯子。“对，我是秦人。”君凌努力的冲燕十三笑，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在没有想到回家的办法之前，恐怕她都要对别人这样的介绍自己了。
　　“那你们也是要到寻找长生不老药喽。”燕十三现出明了的笑容。自从有秦人来到云梦，复又回到中土后言传云梦有可使人长生不老的灵药，每年前来云梦寻找长生不老药的秦人都很多。
　　“云梦真得有长生不老药吗？”君凌瞪大了一双眼。昨晚她问龙战，可是龙战并没有回答她。
　　燕十三道：“云梦有没有这样的灵药，我不知道。但在云梦，却真有长生不老的人。西陵国昆仑圣域的无赦主教，传说他活了两百多岁了，但容颜依然年轻不变。”
　　君凌听的一愣一愣的。她一向认为长生不老是妄想症患者才会相信的话，没想到真的存在。两人都没注意龙战在听到无赦这个名字时，僵直了脊背。
　　“很多秦人来云梦寻访长生不老药，但大多死在幻海里了。幻海常常发生海啸，就连我们船上最有经验的人也不敢轻易跨过那片海域。你们能够活下来，真是奇迹。你们就随我的船先到云梦吧。等有了返秦的船，你们再搭船回去。不要妄图寻找什么不老药了，免得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再丢了。”
　　燕十三只好心的劝告，并没有告诉他们那些侥幸到达云梦，去西陵求赐灵药的秦人的悲惨下场。长生不老，岂是凡夫俗子可以轻易得到的？
　　君凌刚想解释自己对长生不老药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就看见燕十三的贴身小厮小六飞快的跑过来，神情慌张。“头儿，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燕十三询问。
　　小六回手一指远处，喘着气道：“有船！飞鲨岛的船！”
　　燕十三闻言，身形一晃，已然窜上船头，望着一艘不断靠近的大船，神色凝重。君凌好奇，也跃到燕十三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气势汹汹的来船。只见其桅杆之上，一面绣着飞鱼图案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而天空因为他们的逼近也似乎暗淡下来，方才还碧空如洗，如今太阳却躲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聚拢起来的云层之后。海面上，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是什么人？”看那架势，恐怕是来者不善。
　　燕十三虽是女子，但也是惯经风浪之人，此刻却也不禁面有忧色。“我们遇上海盗了。”而且是全幻海最为厉害的海盗——飞鲨岛追翼！
　　“海盗？”君凌张大了嘴巴。她从未想过在她有生之年可以亲眼目睹海盗长什么样。看来，从现在开始，她要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更多稀奇的东西会陆续出现在她的面前。
　　燕十三了解自己的货船根本跑不过飞鲨岛专门用来打劫的盗船，所以放弃逃跑的打算。索性这里离桑阳国的领土已经很近了，若弃船逃生，或许还有可能保住这次的货物。她不再迟疑，回首通知大副：“抛锚。”然后转向身边的小六吩咐：“告诉大家，准备战斗。你挑五个人，每人背上一包货，到船尾等我命令。我一发令，立刻放下小船逃生，不许回头。听明白了吗？”
　　“明白。”跟随主人已久的小六心领神会，撒腿跑去找人去了。
　　燕十三转身对君凌道：“一会儿你和龙公子一块儿上小船，随小六走。至于生死——就各按天命吧。”遇到飞鲨岛的盗船，就连纵横梦江水域的燕家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呀。
　　君凌看了面无表情的龙战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下船的意思。于是她回过身来问燕十三：“那你呢？”
　　燕十三瞥她一眼，认为她问了个蠢问题。“当然是留在这儿脱住他们。”不然，怎么让他们顺利的逃脱出去？
　　君凌哦了一声，没挪动地方。她更愿意留下来见识一下海盗的风采，而且弃友而逃根本不是她的作风。别说燕十三对她与龙战有救命之恩，就是毫不相识的人，碰到了这样的情形，君凌也不会自顾离去的。
　　燕十三见她没动，有些急，还想说什么，可海盗船已然靠了过来。
　　船头迎风而立着一位男子，散着发，打着赤膊，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显示出纵横四海的豪气，颇为慑人。只见他扬声问候：“对面船上可是燕霞岛燕家的燕十三？幸会了。”人即潇洒，声亦朗朗。跟君凌想象中的面目狰狞，浑身血腥的海盗模样实在是大有出入。
　　“飞鲨岛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燕十三一改方才的凝重神色，也跃立在自家船头，与之相对。面无惧色，谈笑自如，自有一股风姿。君凌见了，也不禁乍舌称奇。这个燕十三也不简单呀。
　　散发男子正是雄霸幻海多年的海盗头子——飞鲨岛主追翼。他嘴角扬着一抹笑，却有些深意。“听闻新近上任的燕霞岛主事是燕家最小的女儿，让人好生意外。一介女流竟可以压倒上面十二位哥哥，拨得头筹。如此的巾帼不让须眉，我怎么能不来拜会一下。”话里听不出是赞是谬。
　　燕十三谦逊道：“这怎么敢当？大家同在水上讨生活，而岛主又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应该是我先去拜会岛主才对。”难道追翼只是因为她新任燕霞岛岛主，却不来拜会，所以心有不满，想来寻晦气的吗？要真是这样，事情倒好办了。燕十三稍稍放下点心来。
　　追翼即不提此来的目的，燕十三也绝会主动相询。两人你来我往的虚与委蛇、假意客套。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君凌，才知道燕十三不仅是这艘船的主人，更是燕家的龙头老大。不得了呀，典型的女船王嘛。
　　追翼终于觉得废话说够了，转到了正题：“我听闻燕岛主才一上任，就接了笔大生意。真是可喜可贺呀。”
　　燕十三心中一凛，表面上却声色不动。“岛主此言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她装傻。
　　追翼眼中闪过一丝邪气，笑道：“桑阳的风啸大将军南征图尔国，不出三个月就已大获全胜。图尔国国主交出传世玉，以示归降诚意。那块传世玉不正是由燕家护送回饶都的吗？想必这趟生意的酬金不会太少吧。”
　　如此机密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可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呀。燕十三还是一派温和的笑，但笑容却有点僵。“岛主的消息倒灵通的很，只可惜这回却错了。传世玉早由我七哥护送回都，我此次出海，不过是去迎接大秦来的两位朋友而已。”说着，一指身边的两个人。实在不得已，她只好拿君凌和龙战出来做文章，希望可以骗过追翼。同时，她目光谦然的看着君凌。
　　君凌并不在意，她一笑，对燕十三表示谅解。然后冲对面的散发男子挥了挥手，配合着燕十三的说辞。
　　“哦？”追翼显然不信，高语：“大秦来的朋友吗？那到要结识一下。”他一纵身，两丈多远的距离轻松越过，来到燕家的船上。
　　“燕岛主，久仰了。”男人一抱拳，一双邪魅的眼盯着燕十三，流光闪烁。
　　燕十三回礼：“客气。”抱拳的手心全是湿意。
　　“这两位是——”追翼转向君凌与龙战。
　　君凌只觉一阵海风迎面刮来，清新中带着咸味，正是这个散发男子给她的感觉。“我叫君凌，很高兴认识你。”君凌自我介绍，同时伸出手来。追翼不明所以，愣了一下。君凌马上省悟，收回手改为抱拳：“幸会幸会！”
　　她一双眼大咧咧的直盯着追翼的脸看，没有半分忸怩。追翼的长相并没有龙战好看，但一身浑然天成的不羁气质，正是二十一世纪最流行的酷。唉！怎么看也不像打家劫舍的海盗头子呀。
　　好特别的女子，尤其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眼，配上那永远挂在嘴角的笑，太阳和星星就全在她的脸上了。追翼有一瞬间的闪神，但却被一道莫测高深的视线给惊得回过神来。他看向站在君凌身后的龙战，尤其在看到他背上所负的重剑后，目光变的深沉。那剑——不是凡品！
　　“他叫龙战，我们一起的。”君凌知道龙战不会开口，抢过话来。
　　这时，船上有人匆匆跑来报告：“头儿，头儿，船底渗水了。”
　　燕十三一惊，转头看向追翼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他捣的鬼。难怪他东拉西扯的说个没完，原来早派了人手在凿她的船。看样子，他对自己这次保得东西是势在必得。
　　燕十三镇定下来，吩咐手下尽量修补漏洞。燕家的家将听命行事，训练有素，并不慌乱。然后她转向追翼，冷下脸来，“岛主，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追翼摊开手，也严肃起来。“燕岛主既然不肯说实话，我只好自己想办法留住岛主了。”燕家虽然称雄梦江水域，一般人绝不敢招惹，但他飞鲨岛可不怕。飞鲨岛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呢。
　　“你想怎么样？”燕十三扬声问道。
　　海风猛得狂起来，吹得追翼发丝遮面，一时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要岛主交出传世玉，我保证船上所有人不会有丝毫损伤，而且我飞鲨岛还会一路护送燕岛主，平安回到桑阳。若燕岛主执意不肯……”下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威胁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飞鲨岛打劫，是从来不留活口的。
　　燕十三不为所惧，冷笑：“可是，若我把传世玉给你，我燕家所有人都会人头落地！”桑阳风啸将军的狠辣和他的战功一样赫赫有名啊。身为燕家的当家人，她要顾虑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安危，还包括全燕霞岛人的性命。丢了传世玉，他们燕家就是获连九族的大罪啊！燕十三突然大喝：“小六！”
　　没人应答，但船尾三声巨响传来。机灵的小六已放下小舟，六名燕家家将分划三条小船急驰而去。显然，传世玉就在其中的一条小舟上。
　　追翼转头吩咐：“追！”海盗船上也有人放下小舟来，前去拦截。燕十三见状，一挥手，立刻有十来名燕家家将跃入水中，直奔敌舟而去，目的是凿沉对方的舟底。
　　“燕十三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呀！”不然怎么会让燕家老岛主舍弃十二个儿子不用，偏偏要将岛主之位传与唯一的女儿。对于她的指挥若定，追翼现出佩服之色。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燕家也未必怕了你飞鲨岛！”燕十三亮出自己的兵刃——一对分水刺。“手下见真章吧。”
　　追翼朗声大笑：“够豪气！”一挥剑，接下了燕十三的攻势。
　　海盗船拢了过来，几十名海盗纷纷跳了过来。燕家家将也持起兵器，迎了上去。双方立刻战成一团。
　　君凌有一瞬间的忡怔，她没料到以往只在电视上才会看到的厮杀，而今却就发生在她的眼前。好象在看古装片一样，不过流血、死人却是真实的。
　　“小心。”龙战一拉她，躲开一只劈向君凌的刀，同时踢出一脚，将袭击者踢落下海。
　　君凌回过神来，见燕十三似乎处于下风，直觉的想上前帮忙，却被龙战拉住。他说：“危险！”
　　她笑：“还指不定谁危险呢。”以为她跆拳道、西洋剑术是练假的吗？君凌挣脱他，随手拣了个木棍挡住一个海盗的大刀，然后学龙战一脚送他下海去洗海水澡。
　　正与追翼战在一处的燕十三，抽空递来感激的一瞥。君凌回她一笑，继续将第二个海盗踹到大海里。
　　龙战站在高处观看形势：燕家的家将凿沉了海盗的两条小舟，而海盗也追上了燕家的一条小舟，双方也撕打成一处。大船上，燕十三力战追翼，似打个平手，但久战必败。不过，燕家的家将到是和海盗们打了个不分胜负。不愧是雄霸云梦水域的燕家人呀。而再看君凌手起棍落，应付自如，根本无须别人为她担心。是呀，能在茫茫大海之中顽强生存下来，他早该知道她不是平凡的女子。龙战摸摸背上的剑，看样子，暂时不需要自己出手。
　　天忽然又暗了几度，一朵朵的白云顷刻间转乌，好象被人泼了墨汁一般。黑压压的，就聚拢在众人的头顶。燕十三和追翼几乎同时罢手，抬头看天。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非常清楚海上的天气就如吃奶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而现在暴风雨就要来了！
　　追翼大喊：“撤！”传世玉固然重要，但性命更重要。海盗们闻听，立刻收起兵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船上。
　　而此时，大雨也伴随着雷电、大风倾盆而下，同时海水也变成了黑色，开始掀起巨浪。
　　这样的天气，已然受创的船身根本抵不住几个大浪的拍击。用不了多久，船就会沉的。燕十三看着同样立在甲板上的手下们，他们正以信任的目光望着她，相信他们崇敬的女首领可以带领他们平安的渡过这次海劫。可平日里英明果断的燕十三，却根本想不出逃生的办法。
　　难道——她今日就要死在这儿吗？燕十三雨中而立，眉头紧锁。
　　“上我的船。”追翼来到她身边。
　　燕十三看他，似乎不敢置信。而此时，一个大浪打来，船剧烈的摇晃起来，追翼及时扶住她欲跌倒的身体。
　　追翼知道她不信任自己，解释道：“我是海盗，但我并不噬杀。”除非必要，否则他并不想杀人。外界传言他打劫从不留活口，不过是夸大而已。但他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抛下燕十三等人自行离开，也不会有罪恶感的。可不知怎的，他不想燕十三就这样死在这里。
　　燕十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吩咐属下：“上他的船。”
　　没有人想将性命扔在这里。燕家家将们欢呼一声，开始爬上海盗船，而船上的海盗也在帮忙拉他们过来。真是一副奇怪的景象，前一刻还在斗的不可开交的两帮人马，此刻却如此的友爱互助。面对变幻莫测的大海，人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只有团结，才能与之抗衡。这就是生活在云梦幻海里的人们所信奉的准则。
　　风更狂了，雨更大了，燕家的船已快沉没了，但燕十三坚持等所有人都上了海盗船之后，她才会上去。终于，最后一个燕家人上去了。正在燕十三准备上船的时候，一个大浪打来，燕家的船彻底沉没。
　　而燕十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