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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蓬阳嘉一行从泠都出发,一路且走且游,直到春天才赶到黛阳。

      蓬阳嘉先去黛阳郡守府,言明身份,郡守以礼相待。

      蓬阳嘉问及齐恕去向,郡守说,齐恕在修渠营地劳役。

      蓬阳嘉随郡守前往黛阳营地,远远看到一个少年女子正在指挥民工夯土整渠,人们口中唱着歌:

      北山有菽,大小同窠。有根维固,生熟相和。北山有菽,大小同茎。根连蒂结,相依为存。菽有根叶,其枝葳蕤。瞻彼四方,同我者谁?
      彼其泠水,其流汤汤。我有兄弟,在水之宾。彼其麻桑,其叶萋萋。我有姊妹,在禾之乡。
      芰荷衣兮?芙蓉裳兮?我有同胞,馨我心兮。我何报兮,与子同袍!
      解衣衣我,推食食我。非濯足故,贞心爱我。我何报兮,与子同仇!

      “这是什么歌?”蓬阳嘉眺望着前方的少女,只见她时而抬头唱歌应和,时而低头抬木锤劳作。

      黛阳郡守回答说:“这是长安君作的《北山有菽》,以前诸亿姑娘还在的时候长安君作词,诸亿姑娘编唱过一首《蜂劳》,诸亿姑娘不在之后,就由民工里会唱歌的人编唱。大意是说,北山有菽,菽有根茎叶,如同同气连枝的兄弟,相互依靠生死与共。四方之内,我的兄弟姐妹又在哪里?泠水汤汤流遍齐国境内,泠水之宾的人都是我的兄弟,桑麻萋萋长满齐国境内,有禾生长处都有我的姊妹。芰荷为衣芙蓉为裳,都比不上我的同胞能够慰藉我心,他们把自己的衣裳给我穿,把他们的食物分享给我,对我热情关怀,并不是我在一年的最后一日洗脚洗得刚刚好,而是他们真的由衷的关爱我。我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只有以同样的心去对待他们,和他们同甘共苦,同仇敌忾,生死与共。”

      蓬阳嘉默默念了一遍,问道:“这首歌有何缘故?”

      郡守笑道:“大人知道,齐国历来私斗严重,各族各郡城之间如同仇人,虽然现在明令禁止私斗,但要化解几代人的恩怨谈何容易,长安君便作此《北山有菽》教给众人,教民消解愁怨,多记恩情,水之宾禾之乡,纵使相逢不相识,也是同胞。”

      “她还做了哪些事?”

      “这就多了。”黛阳郡守便将齐恕到黛阳前后做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向蓬阳嘉汇报清楚,应蓬阳嘉的要求,带她去看齐恕在黛阳的创举。

      蓬阳嘉了解清楚后,并没有立即去见齐恕,而是在行馆附近找了个逆旅住宿,时时观察齐恕的一举一动。

      齐恕或是在工地劳役,或是在田间地头劳作,已经没什么姝女形象可言了。

      观察半月后,蓬阳嘉并没有从齐恕身上看到大庶长齐融所说的“王心”,她只看到一个空洞的人,尽管她有很多惊世的创造,但她的心仍然是空的,她只是在麻木的掏出她所具有的东西,而并非沉浸其中欢欣鼓舞的创造。

      蓬阳嘉感到失望,写信向齐融说明齐恕的现状,表示不想成为这样的人的师傅,齐融再三恳求,还将两位宗室公子送来黛阳,蓬阳嘉只好又勉强答应。

      齐恕带着农家弟子们下地种甘柘,休息时照旧与众人谈论种植的技术,农家弟子们来自各国,谈及各国的植物特色,齐恕忽然问:“可有人知道有一植株,天性喜温,喜光照,怕阴湿霜冻,也怕干旱,能开花,其果实洁白如云松软如絮,果实与种子分离?”

      几位农家弟子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他们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喜温怕旱怕涝,兴许会生在南方的荆国,可在下曾在荆国,未曾见过这种东西,此物有何用?”

      齐恕坐在田埂,用一根木棍戳着鞋底的泥,叹气道:“此物有大用,能大庇天下寒。”

      “如此厉害?”

      齐恕点头,“只可惜不知道生长在何处。”

      一名农家弟子道:“世上若真有此物,遍寻又有何不可。”

      齐恕认真看去,此人名叫羊舌,没有姓,乃一年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但因长期劳作,看起来已垂垂老矣,两鬓斑白如同五六十岁的老翁。

      羊舌平素在众多农学弟子中唯一突出的就是他的年龄,然而年龄没有带给他更多的阅历和丰富的种植技能,唯一会的就是编席子。

      “先生肯为我寻找此物?”

      羊舌箕坐在田埂上,朝齐恕抱拳拱手道:“愿为驱驰。”

      “可先生年迈……”

      羊舌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长安君,我不因你年少而轻视,你何因我年迈而小觑?我才四十六,还能吃能睡,能走能跑。”

      齐恕抬袖拱手道:“我妄言得罪了。”

      羊舌摆摆手,大气地表示无碍。

      齐恕道:“我所言非胡言乱语,而是真想寻得此物。”既然此世界与上辈子的世界大类,那么该有的物种也应该有,齐恕断言道:“此物世上必定有,若得此物,广泛种植,可以制作衣物,御寒远胜粗布麻衣。先生若愿为齐恕寻找,齐恕定以车马财物襄助。”

      羊舌收起箕坐的双腿,直身跪在田埂上,对着齐恕叩首,认真道:“愿为驱驰!”

      齐恕亦收敛粗犷不羁的仪态,并膝长跪郑重道:“齐恕,谢过先生!”

      行馆附近的逆旅内,蓬阳成玉带进来一个农家弟子,将其带进房间,对蓬阳嘉道:“阿姥,人带来了。”

      蓬阳嘉坐于席上,案上放着五块金饼,那农家弟子进来,看到金饼双眼放光,但很快移开目光,拱手正色道:“阁下将小人诓到此处,有何用意?”

      蓬阳嘉道:“我乃蓬阳嘉,我王新任公子师,想问足下,跟随在长安君身边,对长安君是何看法?”

      “我信服长安君,非但我信服,汜水五郡生民无不爱重她。”这农家弟子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仅凭她造出几样器具?”

      这农家弟子听她语气中有轻视之意,不服道:“阁下可不要小看了这些器具,它轻省了农人多少劳力,丰产了齐国多少田地,任凭阁下贵胄,或衣或食,何者是阁下所作?贤者与民并耕而食,不劳者不得食,阁下仓廪府库,厉民而自养,实非贤者。”

      主张君民并耕,不劳者不得食,反对君主剥削厉民自养,这就是典型的农家思想,充满劳动农民自食其力的淳朴本色,反对压迫、平均社会的美好愿景,可以说闪烁着最早期的无产阶级者共产主义思想的火星。在他们眼里,长安君能与民并耕,自食其力,就是贤者。

      “她竟无劣处?”

      “有自然也有,她住在行馆,高屋广厦,虽不禁出入,然也不是我等可居住的。”这农家弟子道,“不过比之其他肉食者,长安君已然是贤者。”

      蓬阳嘉道了声谢,予以这农家弟子案上五金让成玉将他送出去。

      又带来一位农人,问他对长安君的看法。

      农人道:“长安君教我等耕种,地里的收成多了很多,从前纳粮之后,不够一家人吃的,现在我们不再去乞食了。”

      “她可有不善之处?”

      农人想了想,摇摇头,“升斗小民,只求吃饱穿暖。唯畏惧长安君怒而杀人。”

      送走农人,又来个流民。

      “小人自义枞郡慕长安君之名而来,冬天死人季,以前汜水五郡死的也不少,自长安君来后,汜水五郡都会开仓济民。”

      “她现在只是个庶人,汜水五郡的长官何以听她的话?”

      “不听?哼,不听就杀了他。”流民粗声粗气地说,“长安君是庶民,可大家都知道,是齐国要变法,王上不得已才把她废为庶人,变法吏治哪有杀人快。”

      流民走后又来个民工。

      “小人是参与汜水私斗被长安君罚来修渠的,她在白下城杀了我哥哥,但她也在小丛山饶了我一命……唉……反正她来了之后,我们也不私斗了,等修好了渠,长郡就有水了,冬天郡守也会开仓救济灾民了……唉大伙都说,长安君爱我等小民。”

      民工走后来了个小吏。

      小吏不答先问:“你是公子师,跟长安君可是一条心?”

      蓬阳嘉没料到他会这样问,点头道:“公子犯错,公子傅公子师都要代罚代死。”

      “哦,一条心啊。”小吏放下心来,笑道:“那我放心跟你讲了。长安君还是挺吓人的,上回王上巡视黛阳,太叔兼奸/淫了诸亿姑娘,后来有人出来顶罪,自戕后被分尸剥皮,许颐大夫顶下了,但其实当天在场的人都知道,剥皮分尸是长安君要的刑罚,人皮剥下来,塞上稻草,树在行馆前面警示大家,嘶——”小吏想起来就寒噤发抖,“太吓人了。”

      “等等,”蓬阳成玉打断道,“你说是太叔兼奸/淫了那个姑娘,被剥皮的人是顶罪的?”

      小吏反应过来,矢口否认道:“我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大家都是猜的。”

      “众人都知道?”蓬阳嘉凛声道,“你可知污蔑太叔是什么罪?”

      小吏胆怯地问:“什么罪?会杀头吗?”小吏扑通跪下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敢污蔑太叔,小人胡说之言,大人饶命。”

      “你若实话实说,还可保你一命。”

      小吏犹豫不决,蓬阳嘉猛地一拍案,小吏立即叩头:“小人是行馆添灯小吏,当在太叔院给风灯添油,亲眼见到他们把诸亿姑娘带进去,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就听到了诸亿姑娘的惨叫声,长安君闯院来要人,他们射杀长安君不成,就把诸亿姑娘带出去……然后诸亿姑娘就死了……”

      小吏越说越小声,说明事情后,小吏恳求道:“小人当时胆怯,不敢说出来,还求大人饶了小人,求大人饶了小人。”

      蓬阳嘉道:“你把当时的情况,清清楚楚的告诉我。”

      小吏战战兢兢,将当日情形仔细叙述,诸亿如何惨死,家臣如何顶罪,长安君如何盛怒等等,一一说清楚后,小吏说:“大家都说,太叔兼卑鄙,射杀不成就派人来行刺,都来了两三回了。”

      “两三回了?”那为何泠都一点消息也没有。

      小吏道:“郡守大人给行馆安排了卫士,刺客还没翻进长安君院墙就被拿下了。”

      蓬阳嘉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小吏同样拿了五金,低着头从房间退出去,到了外面,他用衣裳兜着五金,劫后余生似的呼了一口气。

      其他几个行馆仆臣围上来,看到他衣裳里兜的五块金圜,双眼放光。

      一人分了一块后,其他人问:“如何?她听没听进去?”

      方才在房间里战战兢兢的小吏,此时得意洋洋,“自然,听我阿父说这就是先王时候的副相蓬阳少更,她若将事情报给王上,治了太叔兼的罪,咱们也算给诸亿姑娘报仇了。”

      另一人道:“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当缩头龟。”

      “去,我当你儿子也不当缩头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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