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呕哑嘲哳_

53、伍叁

　　伍叁.
　　邱非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应是晕过去了一阵。
　　四周晃得厉害，他几乎不知究竟是这辆马车真的颠簸至此，还是先前头撞得太厉害以至于现在还未缓过神来。
　　他试图挣扎着坐起，却无法动弹。晕过去之前，江波涛点了他身上的穴位，此刻他又被绳子捆了个结实，几乎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能勉强偏过头，努力看向那扇隐藏在木窗外跟随着马车的行进而不时露出的景象。
　　竟是已经入夜。
　　而郭少却也不在此处。
　　不久前，他们还在那座海岛之上，眼下却也不知被这马车带去了何处。
　　邱非晃了晃还突突直跳的脑袋，努力回想先前种种。待熬过这阵眩晕，眼前渐渐清明，他总算是记起了晕过去前发生的事。
　　轮回宫原本应是只想拿郭少一人做饵，因而江波涛对郭少说出那番话也只是希望郭少能老老实实地放弃挣扎，跟着他们走一趟便是。那时虽说他被撞得眼花，但也能想象得出郭少的反应，只怕再等上片刻就要点头应下跟着轮回宫这些人走了去。
　　眼见郭少就要认了这无稽之谈的“渤海国奸细”名号，他急得发慌，强撑起身子，一时间心口却真气倒流，手臂一软险些再次摔倒在地，几乎就要眼睁睁看着郭少消失在自己眼前。
　　可谁料忽然间风云突变，那本是被江波涛刻意支开而许久未在岛上露面的孙翔竟是忽然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也不知此人这话是从哪开始听了半截，听到江波涛口中“渤海武林”几个字一出更是压不下怒火，当即挥枪朝郭少袭来。
　　郭少急忙闪避，而后才认出这凭空冒出的长枪来自何人。只是孙翔手中这长枪着实来得又急又猛，湖心亭本就不大，他再往后退几步几乎要掉进湖里。
　　邱非那时眼前仍是一片糊，却也不能任由郭少被孙翔逼至如此境地，他无暇细想，赶忙强撑着持起长枪迎上。两杆枪在空中相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枪尖擦得发亮，震得两人均是手上一颤。
　　邱非这一击扎扎实实卯足了十成的功力，虽是因着先前的伤势动作慢了些许，但也着实打了孙翔一个措手不及。两人曾在嘉世商行共事过些时日，孙翔自是惯以前辈自居，因而也未曾留意当年的“后辈”早已长了不少本事，直到此时才多少意识到些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沉默着独自一人闷头苦练枪法的小少年，而是如今的嘉世商行真正意义上的“根”。
　　但即便如此，孙翔也并不会因着这些旧日情谊而放过这两人一马。他自是听见了江波涛最后那句“嘉世商行勾结渤海武林”，对邱非更是冷言相向：“想不到嘉世如今也堕落至此！枉我还在金陵给你们打掩护……”
　　邱非哪有闲心同他争嘴上高低，只是趁着孙翔收枪这一空当，赶忙回手一把将郭少捞至身后，长枪一横，挡得严严实实。
　　这一举落在孙翔眼里，倒像是坐实了“勾结”的说辞，登时怒火中烧，持枪再起，只是这一击却是被旁侧的江波涛及时出手挡了回去。
　　怎料孙翔却是全然听不进去劝的，指着郭少朝江波涛怒道：“江左使为何拦我？你也说了他是渤海国奸细——”
　　“那便更要审仔细些，只杀他一人你便甘心吗？”
　　孙翔这突兀的一出着实打乱了江波涛的计划。孙翔的枪法在江湖上颇具盛名，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托大的。但江波涛并未持剑，只靠手上几招却也拦下了孙翔的攻势。
　　见江波涛这阻拦之举，邱非郭少二人一时间福至心灵，顿时都品出了些怪异。
　　郭少不清楚孙翔底细，可从方才那几招中多少也能察觉得到此人武艺有多么高超，相较之下，方才江波涛与他二人的对打简直像逗猫似的。他又不傻，自也察觉出江波涛无意取他二人性命。至于说那所谓的“给武林盟交出去一个”——交个尸体出去岂不更是一了百了？何必留他一命？如孙翔这般的，痛恨渤海武林以至于定要置他于死地才是正常的反应才对呀？
　　他暗暗捏了捏邱非的手心，趁着那二人缠斗的当口，朝邱非挤了挤眼。
　　——再演出戏，看看轮回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邱非心领神会。
　　两人默契程度今非昔比，到如今一个眼神邱非就知道郭少又要搭什么戏台子。
　　邱非稍缓片刻，很快又持枪加入对面二人的混战，只是这次的出招并不强势，不过是为了打破眼下僵持的局面罢。郭少在他身后同时也举起了那把被封印许久的弓，因着身上只带了最普通的箭，对上江波涛和孙翔这样水平的武林前辈当然没什么威胁可言，江波涛甚至身子都未曾移动分毫，只是站在原处便躲开了这轻飘飘的一箭。
　　可孙翔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也不顾江波涛的缠斗和突然加入其中的邱非的长枪，忽然怒目圆睁，手中长枪大力一挥，竟是躲开了另外两人的招式，直冲向郭少身前，势要将那枪尖捅进这“渤海国奸细”的胸膛。
　　邱非未料到孙翔盛怒之下功力更为精进，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也不知自己那句提醒的话语究竟有没有说出口，等下一刻再回神时已是冲到郭少身前又结结实实地撞上那枪杆，心口那道未曾完全梳理的真气搅出一阵剧烈的疼痛，顿时咳出一口血来。
　　这一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他虽不知自己展现出来的状况究竟有有多狼狈，但也能感受到郭少死死扶紧他的身子不肯轻易放手。
　　他原想拍拍郭少的手背，示意他无需过多担心、毕竟也都是为了那场“戏”……可当他再有力气做出多余的动作时，江波涛竟是几招之间击退了未能收住攻势的孙翔，回手又点了他的穴位，动作那样快，快到他还未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似是到了此时这位轮回宫左使才将自己的功力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再之后……
　　便是在这辆马车之中。
　　撑着这僵硬的姿势，他勉力调息了片刻，总算是稍微冲破了身上的道道禁锢，而胸口那处挨了孙翔一击的伤处也并不如昏迷之前那样疼痛得仿佛大石块般压在上头似的，这就像是……有谁给他疗了伤，却又生怕他醒过来立刻就跑了一般刻意。
　　邱非挣脱开缠在身上的绳子，虽心焦于尚不得知郭少如今的处境，但也知道眼下并不是一个头脑一热逃离此处的合适时机。
　　外面太安静了，听声音，一前一后总共三辆马车在这此行进，除了车夫偶尔喊上几声，这条路上几乎再无其他声响。
　　邱非悄悄挪到窗边，透过那道缝隙朝外打量，只见这马车穿行于一片过于繁茂的树林之中。仅凭这匆匆几眼，邱非只能勉强判断他们应还在华亭城附近，先前搭孙翔那辆马车去往轮回宫的路上，他们似是就路过了这一片树林。
　　郭少会在何处？会和轮回宫那些人在一起吗？
　　邱非咬了咬下唇，思绪不自觉地飘远。
　　孙翔对渤海国人仇恨至此，看江波涛的态度，也不像是全然被蒙在鼓里，说起来，那位寡言的轮回宫宫主呢？轮回宫内闹出这样大的阵仗，为何还不见那位宫主现身？
　　江波涛要将郭少送去武林盟，真是只与他渤海国人的身份有关吗？
　　邱非脑中一团乱麻，再回过神来望向车外，忽然察觉出一丝微妙。
　　就好像……不久之前他也曾见过这片树林一般。
　　这种感觉很难讲明，这地方本就被粗壮浓密的树木覆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参照，说是眼熟，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马车还在不断向前奔驰，尽管夜深，却也没有要停下来驻扎休整的意思。可渐渐的，邱非终于意识到自己察觉到的那一丝微妙源自何处——
　　——影子。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在那繁盛的树叶与枝桠中间恰有一大片间隙，留给月光落在地上扯下极斜极长的暗影。邱非眼睁睁看着马车路过这片空地五次，每一次，那暗影似是都没有太多变化。
　　邱非虽不知晓眼下的时辰，但想也知道从自己清醒过来到眼下的时间已不算短，可四周的情景却好像是他一直都在同一处原地打转，时间也未曾推移一般。
　　邱非心底一惊，忽然记起这一幕他也曾与郭少见过。那时他与郭少初识，便被清风堂和烟雨楼争夺嘉世神兵一事夺走了注意，因而并未多想——初春那时，应是有什么人在余杭城外的树林设下了阵法，将他与郭少困于其中。如今这一幕，岂不正与当日情形极其相似？
　　有人想要困住他们。武林盟？还是海东盟？
　　但无论是谁，邱非知道，再这样反反复复地绕圈子，怕是他要一直被困在这幻境之中了。
　　他习惯性将手伸到背后，却抓了个空，愣了一下忽然苦笑着反应过来：也是，轮回宫自然收走了他的枪。
　　车外很突然地传来一声“驾”，马鞭破空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之中显得格外突兀。若此处真处于阵法之中，那这马夫是真是虚？邱非不敢再细想，撑住那车窗的边缘脚下一蹬便要翻出车窗之外——怎料下一刻，他忽地眼前一花，接着一团人影便“砸”到他身上。这一下实在太过于突然，他未能来得及站稳，抓着来人齐刷刷摔在了车顶，在这黑夜之中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怎……郭少！”邱非原还紧皱着眉，待看清来人面庞时忽然心下一软，仿佛一直紧紧攥住他心头的那份焦躁一下子烟消云散。
　　郭少看上去不知道从哪边钻出来的似的，灰头土脸，身上也蹭了一身泥泞，但看见邱非也是喜出望外地睁圆了眼：“我去，可算找到你了！这什么鬼地方？咋就搁这鬼打墙啊！”
　　他未控制自己的声量，邱非原本担心他这一嗓子或许会引起那背后之人的注意，赶忙伸手捂上郭少的嘴，再小心翼翼探头看向下方。结果这一探头却不得了，邱非只觉得身上顿时一凉——那下面，哪有什么驾驶马车的车夫？更别提那不时传来嘶鸣的马匹。这辆车似是就这样一直凭空行进在树林之中，放眼四周，仿佛只有他和郭少两个活物。
　　“郭……”邱非正要开口提醒郭少这里情况不对，忽然动作一僵。
　　贴上郭少嘴唇的右手轻颤，他仿佛整个人坠入了冰冷的湖底一般，顿时冷汗淋漓。
　　真是两个活物？
　　那为何他的手中一直未能感受到往日最为熟悉的、郭少那道带着暖意的呼吸？
　　身旁之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