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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31 章 以慰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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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安琪给的宝山路1314弄20号的地址,我最终站在一家名为"钟书阁"的店铺前。
这是一家书店,却又不仅仅是书店,还卖很多其他东西,看起来更像是精品店。
门口的黑板上用发光笔画着一轮弯月,旁边写着今日推荐书目——《夜航西飞》。
推门而入,风铃清脆作响。
店内的设计很特别——天花板上垂挂着长短不一的字幅,随风轻轻摆动。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唯有钟情慰余生]
[我等的爱没有结果,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
[你是书里我最舍不得翻过的那一页]
[……]
每一幅都像是一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心事。
"妈妈!"女儿欢快地跑向柜台。
她正在整理桌面,闻声抬头,看到我时明显一怔:"怎么是你......"
"安琪临时有事。"我简短解释,目光却不自觉扫过她今天的装扮——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头发比上次见时长了些,松松地挽在耳后。
"老板,这些放这里就可以了吗?"一个年轻店员抱着一箱没开封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在柜台旁。
"嗯,你们可以下班了,剩下的我来收拾。"她温柔嘱咐。
"老板明天见。"店员笑着告别,却在转身时偷偷看了她一眼。
我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年轻人——最多二十三四岁,穿着时下流行的破洞牛仔裤,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
他看心仪的眼神,我太熟悉了。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毛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觊觎我捧在手心精心呵护的人?
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我自己都愣住了。
原来在我心里,她我对我来说是如此珍贵的存在。
"你的店?"等她送走店员,我开口问道。
"嗯。"她点点头,语气平静,"用你的钱开的。"
我不禁笑了:你还是这么直接。
"生意好吗?"我随手拿起一本《小王子》,封皮有些旧了,显然经常被人翻阅。
"还行。"她擦着玻璃杯,"至少够我和晴晴生活。"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我心里。
曾几何时,她们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考虑"够不够"的问题。
暮色渐浓,字幅在轻浮的风中轻轻摇曳。
[唯有钟情慰余生]——这句话在此刻看来,竟像是对我们之间最残忍的注解。
她们住在店铺的二楼,面积不大,只有两间房,但处处透着温馨。
客厅的墙上挂着女儿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太阳下写着"我们的家";
茶几上摆着几本翻开的绘本,旁边是半盒没吃完的饼干;
阳台上晾着小小的连衣裙,在晚风里轻轻摆动。
她打开冰箱,取出几样简单的食材,挽起袖子洗手做饭。
我记得她以前不会做菜,只会煮面。
"我来吧。"
我从她身后解下围裙套在自己身上,围裙有点短,系在我身上显得局促。
她愣了一下,没说什么,默默让出了灶台的位置。
这顿饭做得很简单——番茄炒蛋、西蓝花炒肉、清蒸排骨、芥菜丸子汤。
但女儿吃得很开心,嘴角沾着饭粒,含含糊糊地说:"爸爸做的菜比妈妈做的好吃!"
"小没良心的。"心仪用筷子头轻轻敲了下女儿粉嫩的鼻尖,"是谁天天做给你吃的?"
“妈妈……”女儿咯咯笑着躲闪,却还不忘扒拉一口:"可是我喜欢吃爸爸做的嘛!"
我看见心仪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响。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我状似随意地问道,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女儿碗里。
"跟你学的。"她头也不抬,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我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
我当然没有正式教过她做菜,只是她看多了我下厨的样子,自然而然就会了。
啊,那些共同生活的岁月,就像树木生长的年轮,一圈一圈地烙印在我们的生命里。
即使树皮剥落,即使枝叶分离,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却永远留在身体里。
夜深了,客厅里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将我和女儿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温馨的剪影画。
女儿岔开双腿坐在地毯上,两只小脚丫晃来晃去,正专注地搭着积木。
我坐在她旁边的矮沙发上,时不时帮她扶一下摇摇欲坠的"高楼"。
"爸爸……"她突然丢下积木,走过来扑进我怀里,像只小考拉一样挂在我身上,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边,小脑袋渐渐耷拉在我肩头。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不到两分钟,小家伙就趴在我肩头睡着了。
连睡觉都要抱紧我,看来很舍不得我走。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沙发上,拿来热毛巾,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般轻轻擦拭她的小脸。
指尖轻轻描摹着她圆润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肉嘟嘟的脸颊。
她的小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仿佛在梦里也要紧紧抓住什么,我一一给她擦拭干净。
灯光下,她的小脸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
这一刻,不由得思绪万千,以前的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要结婚,更没有想过会有孩子。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跪在客厅地毯上,为一个睡着的小人儿擦去手上的蜡笔痕迹?
有句话说得对,人生就像巧克力盒子,所以不要预设自己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口味的巧克力。
我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把她抱到房间的床上,听着浴室传来淋浴的水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错乱,胸口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知道她独自扛起生活重担的心疼;
是看到她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的欣慰;
是意识到自己错过太多孩子成长的遗憾;
更是那种,即使不再以夫妻相称,也希望能护她们周全的执念。
爱吗?或许不是年轻时那种炽热的、非她不可的感情,但一定超越了喜欢。
安琪说得对,我比谁都清醒。
清醒地看着心仪眼中的期待,清醒地计算着每一步的得失,清醒地用"责任"和"合适"来说服自己。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所谓的理性,不过是为自己的脆弱找的借口。
我害怕承认自己对心仪日渐加深的依恋,害怕面对这段关系中失控的部分。
所以宁愿用"为了孩子"来麻痹自己,也不敢直视那个简单的事实:
在无数个共同相处的日夜里,我的心早已背叛了理智。
女儿突然在梦中抽泣了一声,我下意识伸手轻拍她的背。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就像无数次我看见心仪做的那样。
也许感情就是这样,当你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习惯了与她共同经历生命中最狼狈也最珍贵的时刻,所谓的爱与不爱,早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判断题了。
而最讽刺的是,直到一切结束,才开始感受到那些本应在婚姻中存在的情感——可惜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