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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26 章 沉没成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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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心仪的孕吐反应比别人大多了。
为了时时刻刻都能够照顾到她,夜晚我也在她的房间里就寝。
有时夜深人静时,看着她熟睡的侧脸,我会想起安琪对我的质问:“你爱心仪吗?”
爱吗?算不上爱吧。
我沉默。
"不爱你为什么要答应跟她生孩子?"安琪的声音像把锋利的刀,“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你这样只会让她越陷越深,到最后伤得越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孩子想生就生了,你和郑昊不也这样吗?”我反问。
安琪冷嗤一声,"你果然讨厌,明明比谁都清楚,却非要装糊涂。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现在我才明白,不是我在装糊涂,而是我习惯了用理性克制所有失控的感情。
每天清晨,我总会被她匆忙冲进洗手间的脚步声惊醒。
早餐还没吃下任何食物,从闻到味道就开始匆忙冲进洗手间。
有时她好不容易吃下几口,转眼又全部吐了出来。
看着她跪在瓷砖地上干呕的样子,我的心一阵阵抽痛,纤细的后背随着呕吐的动作不停颤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颊上。
我递上温水和毛巾,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有时候也会想,早知道你会这么辛苦,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
看着她受这种折磨,我总觉得是我亏欠她的。
一个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这是一个男人怎样都无法回报的。
看着她每天强撑着去上班的背影,我甚至产生了让她不要上班的想法。
此刻,我似乎理解了当初郑昊的心情。
某个周末的晚上,我们四人在客厅消磨时光。
六个月大的孩子在地毯上爬来爬去,虽然动作还不熟练,但已经能灵活地挪动身子去够感兴趣的玩具,爬着爬着就爬到了垫子外面。
安琪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一旁的男人:"郑昊,看好你儿子。"
"小安安。"郑昊放下手中的手机,起身走过去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动作熟练地调整着抱姿。
安琪皱起鼻子:"都说了不要叫安安,人家有小名叫小鱼。"
"安安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听啊。"郑昊用鼻尖蹭了蹭孩子的脸蛋,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难听死了。"安琪撇嘴,大不认同。
我现在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竟出奇地平静,没有任何不快,甚至泛起一丝暖意。
"对了,"郑昊突然转向我,"你们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嘘——"心仪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脸色变得严肃。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怎么了?"安琪紧张地坐直身体。
"现在还不能讨论它,"心仪压低声音说,"人家说还不到三个月,说它它会小气的。"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很快转移了话题。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心仪被逗得哈哈大笑。
突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钟书......"
我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她抓住我的手,声音发抖:"好像......有什么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掀开毯子的瞬间,那抹刺眼的红色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口,一边跑一边强作镇定地安慰:"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说服我自己。
心仪在医院住了整整五天,医生说是先兆流产,需要绝对卧床。
那几天我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看着她手背上插着点滴针头,连上厕所都要人帮忙的样子,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生育对一个人去人性的折磨。
出院后没多久她就辞职了,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她可以继续工作。
安琪也不去工作,在家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她。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女性在生育这件事上所付出的远比那些可见的、可计算的多的多。
女性在生育这件事上付出的,远不止是医学手册里列举的那些症状。
那些被压垮的自尊心,被迫放弃的事业,无法安眠的夜晚,社会固有的成见,都是无法用数字计算的沉没成本。
在这之后不久,我也辞职了。
这样一来我可以有更加灵活的时间照顾她。
当然,这件事情的另一个主要诱因是奶奶的去世。
接到病危通知时,我正在开季度会议。
第一时间向领导请了假,却还要开完这个“重要”的会议才能走。
我打电话回家让保姆帮我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心仪听到后表示她也要回去。
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本不想她孕期舟车劳顿,但想到这可能是见奶奶的最后一面,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变成一声叹息,只能无奈同意。
随后,安琪表示她也要跟着,她顺便带着孩子回郑昊老家。
她一来,郑昊也要跟着来——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直接包了个专机回去。
当天晚上,在医院见到我们最后一面后,奶奶就与世长辞了。
我只能向人事延长假期,人事说祖父母不算直系亲属,没有丧假,出于人道主义批的事假只有三天。
而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处理。
要选墓地、联系殡仪馆、接待外地亲戚,还要安抚哭到晕厥的母亲,三天时间明显不够。
第三天傍晚,当我蹲在灵堂外核对人情往来时,手机里已经堆了二十多条未读的工作邮件。
葬礼结束后,我站在奶奶的房间里整理遗物。
阳光透过蓝格子窗帘照在五斗柜上,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抽屉里还放着小时候我送给她的陶瓷摆件,底座上歪歪扭扭刻着"长寿"两个字。
我突然意识到,成人后的人生好像只剩工作了,人生大事都是挤在工作间隙完成的——就连奶奶最后的日子,我也只能下班后才能匆匆赶机回来见最后一面。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生活,而不是工作。
可悲的是,绝大多数人的人都不能说辞职就辞职,说不工作就不工作。
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辞职了,为了更自由的人生。
在此后的日子里,我一边创业一边照顾心仪。
下午阳光好的时候,我们会去小区散步,她走得很慢,我就配合着她的步子闲庭信步。
偶尔遇见一两个提着电脑包匆匆走过的职场人,西装革履的样子熟悉又陌生。
才发现原来不用每天喝一杯冰美式也能保持清醒,原来下午四点的阳光这么暖和。
然而这半年时间里,我也目睹了生育对一个女人的摧残。
心仪的脚踝肿得发亮,原先合脚的拖鞋现在只能勉强塞进半个脚跟。
她常常在深夜突然抽筋,疼得直掉眼泪,我要揉好久才能缓解。
最难受的是胃酸反流,她不得不垫着三个枕头半坐着睡觉,即使这样还是会半夜被呛醒。
有天我外出回来,看见安琪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给心仪剪脚指甲——因为心仪已经弯不下腰了。
我现在好像越来越理解曾经的郑昊,也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感情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因为我们本性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