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可消愁》猴头菇

43、若是命运并非如此……

　　心情低落地回到内院，肖愁找了个地方坐下，就支着脑袋，呆呆看着热闹的人群。这婚宴不知道要何时结束，肖涵现在这情况也走不了，而李玉和肖妤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真是……李玉这当娘的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闺女们吗？肖愁心里腹诽，皱着脸，叹了口气。

　　肖愁前脚刚回来，肖子文也到了。他像是周身闪着光的明星，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存在；在女人中也是如鱼得水，让各家千金、夫人都笑得花枝乱颤，还有害羞的姑娘脸蛋通红，好似染了晚霞。这比起来，邹楚泽就要相形见拙了。做作的话语远比不上肖子文来得亲切自然，也太过露骨。幸好肖子文年纪还太小，十三四岁的样子，占了便宜，也使姑娘们想不到谈婚论嫁、托付终生的事情，这竞争性就是零。

　　肖愁撇撇嘴。没想到这个穿越来的也是个花花公子。想到花花公子，肖愁联想到肖妤那颗被花花公子伤害的玻璃心，连忙找起那姑娘来。她可没忘记，邹楚泽之前的行为明显是欲擒故纵，没准在她照顾肖涵的时候就对肖妤下手了。肖愁发现自己真成老妈子了。这肖妤刚才如此对她，她又何必犯贱去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肖愁别过脑袋，看着黑乎乎的花园发呆。忽然，一盘精致的小点心出现在她的面前，做得软软白白的玉兔看起来让人唇齿欲动。肖愁一抬眼，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庞，被肖愁盯了会儿，就尴尬地垂下眼，不敢与肖愁对视了。

　　这人肖愁有印象，是上次她和李玉拜访肖府时招呼她们的下人。没想到这小伙子会出现在这。肖愁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故意挑衅地说道：“叔叔，你这是做什么呀？”

　　那下人更是僵住了，端着点心，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想你是不是饿了……”

　　“所以才臭着一张脸？”肖愁眨眨眼，见那男人点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男人也笑，笑得憨厚，“你笑了就好。小姑娘就要多笑笑才好，这样才漂亮。”

　　“欸，你是说我刚才不好看？”肖愁板起脸，这一问又让他整个人怔在那儿不知所措。“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多笑笑才好。你长得漂亮，怎样都漂亮。”

　　“油嘴滑舌！你知不知道我与人订了亲，居然这么对我说话！我未来相公可要生气的。”肖愁嘟起嘴，鼓着腮帮子说道。

　　那男人这回没有窘迫，伸出自己的大手摸摸肖愁的脑袋，温柔说道：“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牙尖嘴利？”

　　肖愁愣住，“喂，你不怕吗？”

　　“怕什么？”男人眨眨眼，恍然大悟，连忙收回手，挠挠头，“啊——对不住，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我……你吃点心不？我记得你上次说，厨房师傅做的点心好吃来着。”

　　“嗯！”肖愁点点头，从那盘子上拿了只玉兔，一口咬掉它的小脑袋，里面的豆沙馅一下子流了出来，弄得肖愁满手都是。“哎呀！”肖愁吃惊地叫了一声，被这豆沙馅给烫了下。

　　男人赶紧放下盘子，把那没了脑袋的小兔子扔到盘子上，从自己怀里抽出手帕，细心地给肖愁抹干净，边抹边吹着气，“没烫着吧？都红了……”他皱起眉头，“都是我不好，没和你说一声……你随我来，用水冲冲吧。”

　　“不用。”肖愁伸手就把那半截点心又抓回手里，这回小心了，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豆沙馅就要热着吃才好！”

　　“你……”男人看着肖愁贪吃的模样失笑，只得倒了杯凉白开回来，递给肖愁。

　　肖愁喝着水，吃着热点心，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见了你两次了，都还不知道呢。”

　　“王平生。”男人咧嘴一笑。

　　“我叫肖愁。”肖愁也笑。难得在这古代遇到这么个人，可以不用端着、装着，还能时常调戏、调戏这个老实人，肖愁心里也高兴。

　　王平生说道：“我知道你名字。老爷和姑爷都提到过你。”

　　“提到我？”肖愁愣住。

　　王平生点点头，“嗯，是和那拍卖会有关系的事情。听老爷和姑爷的口气，很是佩服你。要不是因为你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老爷都想让你进古董店做事情。”

　　肖愁手中的点心“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了？烫着了？”王平生着急问道。

　　肖愁摇摇头，扯扯嘴角，又拿起一个点心吃起来，可一颗心却无法平静。那主意，出事了……肖愁心中后悔。本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让肖叔茂知道自己有用，要是离开肖麒宗、离开肖仲川，她也好有个去处。可现在突然冒出个肖子文来，肖麒宗对自己的态度也软化，这主意可就成了引火上身的导火索了！那肖子文与肖叔茂关系不浅，说不定早就从肖叔茂那儿听闻了这事，自己穿越的身份不言而喻。那肖子文会做什么呢？来自同样的世界，有着同样的知识体系……

　　肖愁猜不出肖子文的心思，她对肖子文了解太少。可无论怎么想，这“老乡”见“老乡”绝不会是“两眼泪汪汪”的结局。

　　“你有心事？”王平生小声问道，“小小年纪就这样眉头紧锁的，小心老得快。”

　　肖愁笑笑，“我是主，你是仆，你不怕吗？”

　　“怕什么？老爷平时就带我们很好，再说我也不是要害你。”王平生笑得坦荡荡，“我就把你当妹妹看而已……”

　　“那你妹妹不会吃醋吗？”

　　“不会……”王平生的音调忽然沉了下去，苦笑一下，“她若知道，也会为我高兴的吧。”

　　“是……”肖愁注意到王平生的反常，试探着问道，“她是在远方，还是……”

　　“她早些年就过世了。”王平生扯扯嘴角，“得了治不好的病。走的时候和你一般大。也是个调皮的小妮子，总是喜欢同我开玩笑。”

　　肖愁沉默了片刻，才嗫嚅着说道：“对不起。你……”

　　“没关系的，已经过去好久了。”王平生宽大的手掌按在肖愁的脑袋上，动作轻柔地揉揉她的脑袋，“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你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心地好。可对你们这些‘主人’来说，心地好未必是好事。你……”

　　“我知道的，王大哥，你放心。”肖愁抬头笑笑，皱皱鼻子，她说道：“我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

　　“呵呵……”

　　“喂，你在做什么呢？”小屁孩不满地声音在肖愁脑袋后面响起。肖愁一回头就看见吴尧轩皱着的小脸和满眼的不赞同。

　　肖愁眼珠子一转，指着那点心说道：“王大哥送点心给我吃呢，可好吃了！”说着，肖愁拿起那点心就要往嘴里塞。

　　吴尧轩也不知闹起什么别扭来，募地出手把肖愁手上的点心抢了过去，狐疑地说道：“王大哥？哼！有这么好吃吗？”

　　“你还给我！”肖愁像是急了，跳起来叫道。

　　吴尧轩不等肖愁来抢就急吼吼地把那小玉兔往嘴里一塞，一咬……“唔！”还热乎的豆沙馅立马充满了口腔，把这小屁孩给狠狠烫了一下。

　　肖愁装不下去了，一边笑得喘不过起来，一边把那杯凉白开递到吴尧轩手上，见他往嘴里灌水，整张脸都红了。一直装作小大人的他，也难得狼狈一回，下巴上面都还滴着水。肖愁笑得更欢，被王平生扶了把才避免摔倒。

　　王平生苦笑，“你……唉……吴公子，你还好吧？还要水吗？有烫伤吗？要不要……”

　　“大男人被烫一下有什么好啰嗦的？”肖愁笑得眯起了眼，“是不是呀，吴公子？”

　　“你！”吴尧轩瞪着眼睛，喘着气，看肖愁笑得嘴都合不拢，本想说的话就噎在了喉咙口。眼睛一瞟，见王平生还扶着肖愁，小屁孩找到了发泄目标，瞪着王平生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就这么扶着肖姑娘？还知不知礼节？”

　　王平生不知所措，可肖愁就是不站直了，他也不好松手，只能尴尬地低下头，推推肖愁。

　　肖愁斜睨着眼看了会儿吴尧轩，这才抬眼看向王平生，说道：“王大哥，你看，我就说你来找我，我这未来夫君会不高兴的吧。”

　　吴尧轩听到“未来夫君”四字，那训人的气势一扫而光，眼神游移，不知道该望着那儿。过了几秒，他才回过神，盯着王平生扶着肖愁的手，又盯着王平生，“你还不快放手！”

　　肖愁掩嘴轻笑，终于是站直了身子。王平生只能搔搔脸，无可奈何地看着肖愁。

　　“吴公子，我和王大哥相谈甚欢，好似兄妹，你又何必小鸡肚肠、心胸狭小、斤斤计较呢？”肖愁数落道。

　　“我……我……”吴尧轩哪说得过肖愁？“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他是个下人！”

　　王平生顿时僵住，看了看自己粗衣麻布，苦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与肖愁拉开距离。可脚刚落地，就被肖愁拉住了手。王平生抬头，只见肖愁的小脑勺，看不见她的表情，耳边听到她说道：“我视他为兄长，可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吴公子！您是名门之后、家世显赫，但您扪心自问，那是您的真本事吗？您祖上的荣耀是您成就的？是您创造的？您不过是蒙受先人的恩泽。肖愁不才，也只是投胎投的好，不然也攀不上您这高枝。王大哥与您不同，肖愁是贫是富、是贱是贵，他都待我如同妹妹。试问若是肖愁出生于贫苦人家，您是否还能如此待我？”

　　“你……你才认识他多久，就知道他不是冲着你的身份去的？”吴尧轩反驳道。

　　“认清一个人可能要一辈子，也可能只要一个眼神。”肖愁不温不火地回答，“吴公子，您还没回答我，若我是出生于贫苦人家，你还会如此待我吗？”

　　“我……”吴尧轩哑口无言。肖愁若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又怎么可能认识她？怎么可能与她定下亲事？被肖愁这么一问，吴尧轩茫然了。他自小就被告知，肖愁是他的妻，他是肖愁的夫，从来不曾想过若不是命运将二人捆绑在一起，他又会怎么看肖愁——一个处处与他作对、才华比他出众、他一直都看不懂的女孩？

　　“吴公子，肖愁注定要嫁给您——嫁得不明不白、不情不愿。如果您有几分怜香惜玉之情，还请在婚姻之外，给肖愁一点结交朋友的自由。”肖愁一鞠躬，对吴尧轩请求道。

　　吴尧轩没有吭声，只是默默转过身，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