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归行》文嘲先生

27、第27章：敌袭

　　戌初时分，夏天的白日比冬天要长些，天边还有晚霞的残影，翎娘吃完晚饭在驿馆周边的街道独自闲逛着，容文渊离开益州城已过两日，州城外山匪暴乱，城内也跟着人心惶惶，平时的闹市都变得冷冷清清，大街上也很少有百姓来往。

　　这几日，她总是在回想着小时候的事，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身处故乡的缘故，现在的益州城比印象中的确实变了不少，但有些老路还是留存着，带着时间的余味，在这方天地中慢慢沉淀。

　　白日除了要教导阿随习武，翎娘还会帮衬医师煎药，驿馆中除了翎娘他们，大部分都是受重伤的士兵，军中医师本就不多，他们需要医治伤员，还需要帮忙配药、煎药，这些事情耗时又繁琐，医师根本忙不过来，翎娘除了每天教导阿随习武也就是上街打听消息，有了空闲的时间就去帮忙。

　　现下她得了空闲，便出来逛逛，本也想探听些益州城这些年的消息，却发现街道上鲜少有百姓来往，而街边酒肆、饭店也鲜少有开门迎客的，这时的益州城真就冷清得如死城一般。

　　翎娘这趟出门也是无所获，就准备打道回府时，前方忽的闪过一道影子。

　　翎娘心想莫不是盗贼，世道越是混乱，盗匪、贼寇便越发猖狂，翎娘施展轻功，跟上那道身影。

　　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翎娘只能看见那道身影的窜动，却没法看清那身影的模样，她与那道身影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路跟随，她发现这盗贼身法不错，而且对这些地方很是熟悉，看来在这里应该犯过不少案子。

　　等翎娘飞跃到高处想查探周围是什么地方时，才发觉再往前就是刺史府，曾经的刺史府是她最喜欢去的一个地方，那里有很漂亮的花园，路是用青砖铺就的，还有一个很喜欢和自己玩的姐姐。

　　翎娘慌神间，跟丢了那个盗贼，她有些气愤，不过在看向刺史府后，她又有些出神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一个声音从翎娘后方响起，翎娘恍惚间以为真是那人出现，转头看去，微弱的月光下，一位穿深色澜袍的人伏低身子往她这边靠来。

　　翎娘才辨认出那人是前几日莫名救了自己的人，她刚要起身，便被对方一手压了下去。

　　只听那人解释道：“最近这刺史府周围好像多了些眼珠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翎娘拍开他的手，说道：“是你！你来这作甚？”

　　“不是你追了我一路，怎么还反问我呢！”

　　翎娘转头看向那人，她微微皱起眉，她问道：“明明是你故意引我来此，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莫激动，莫激动。”那人一手按在翎娘头上，盘腿坐下看向刺史府，姿态怡然，“你就不想知道现在这个当官的是怎么坐上这么高位的？”

　　翎娘挥掉那人的手，面色不悦地问道：“你知道？”

　　“听说靖安王的军队去了西南边，与他们一起的好像还有益州的护城军，你不想想，既然这边这个当官的有问题，那些护城军又怎么可能没问题？”他停顿了下，接着说道：“如果这些人会听靖安王的，那在靖安王抵达益州之前，这些山匪早就被剿灭了。”

　　“你怎么知道将军的军队要去西南边，你到底是谁？”说完的翎娘眉头已经皱成一团，却见面前的人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就在这时，城墙边一簇火光蹿出天际，最后在天穹顶绽出花火，湮灭在天地间。

　　“啧啧啧，就这么迫不及待了，看来后面的日子不好过呀！”那人感叹了一句，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

　　翎娘随即也起身，立刻将匕首抽出拦在那人面前道：“这情况你早就知道了！”

　　那人手指了指天，说道：“这是有敌袭的消息，恐怕是山匪那里有了动作，娘子确定要继续跟我这个无名小卒耗着？”

　　那人说得没错，自己得先去跟成岩和阿随汇合，还得去寻卫将军确认情况，翎娘收起匕首，最后看了那人一眼，却见他朝自己挥了挥，似乎是在与她告别，翎娘没说什么，立即施展轻功离开。

　　翎娘回到驿馆后，便见成岩也回到他们住的院落，成岩看到翎娘的身影，舒了一口气，随后询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

　　阿随从屋子里头快跑到翎娘面前，拉住她的手，喊了声：“姐姐！”

　　翎娘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着他，说道：“在街上遇到认识的人，聊了几句，你们也看到刚才的烟火了？”

　　“嗯，不过现在也不是过年，为什么要放烟火？”阿随点了点头，他年龄尚小，且没经历过战争，不懂那是军队用来传递的信号。

　　“有人要攻城。”成岩开口说道，他刚才听见烟火的声音，去了翎娘的房间后，发现只有阿随在，便打算外出寻她，途中遇到伤兵，才知道刚才那烟火的信号是有人要攻城的意思。

　　“卫将军不在此处吗？”

　　成岩摇了摇头，“你现在别去寻卫将军，如果真有人攻城，他此刻也需要调派人员。”

　　“那我们先回房吧，成岩，我有些事想与你谈谈。”翎娘牵着阿随的手，成岩跟着他们回到房内。

　　益州城墙上。

　　卫庭等人站在城墙上方，望向距他们六里之外集结的山匪队伍，或许是天明了，不利于他们攻城，他们便在远处安营扎寨起来。

　　段华说道：“卫将军，不仅是这里，东西两边的侧门也有山匪的身影，只是他们人数没有这里多，看来他们打算以北门作为主攻的地方。”

　　卫庭听完段华的汇报，转头看向一旁的陈和士，他不再展现那一如既往欠揍般的笑容，而是有些担惊害怕起来。

　　“陈刺史，大将军的人马一走，山匪便立马袭城，看来这城中恐怕有山匪的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如今这些匪徒攻城，应该是打算围困住我们，即刻起，这里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需听我调令！”卫庭的声音嘹亮，北城门上站立的官兵皆能听见。

　　“卫将军，这……”陈和士本想说‘于理不合’这几字，却被卫庭瞪了一眼后，将话语吞回去。

　　“益州在你的治理下也能出现，敌人打到家门口的情况，若非现下战事紧急，你觉得自己还能在这里与我瞎扯？”

　　陈和士自知理亏，便离开了北城门，回到了刺史府内。

　　刺史府内，规规矩矩的前厅与华贵的后院形成两种风格不同的景色，陈和士面容沮丧，穿过有着颜色多艳花卉的庭院，回到自己房内，就连下人与他对话，他也只是挥了挥手打发掉。

　　突然，他的门被人扣响，陈和士警觉的站起身，低声喊道：“谁？”

　　“大人。”门外的人只是简单答应，却使得门内的人松了一口气。

　　陈和士又坐回他那用金丝楠木制的长椅上，他问道：“何事？”

　　“方大人说，您现在多半已经被怀疑上了，不如趁现在混乱之际先出城，若靖安王死在西南，你也好推卸出去。”门外的人回答道。

　　“城外那些亡命之徒哪里会听我的差遣，出了城还有命回来吗？”陈和士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方大人说，这是演给那些上官看得，大人不是在益州城内还有私宅，您可以佯装逃出城，然后躲起，等这次风波过后在现身。”

　　陈和士沉吟片刻，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今日那个卫庭这般呛自己，怕不是已经对自己起疑了，他们是皇帝派遣来，城中的官员多半也会听候他们指挥，自己也使不了绊子。

　　驿站内，翎娘等人已吃完晚饭，翎娘正在他们居住的院落内，以树枝为剑，正为阿随演示几个用剑的动作。

　　成岩问道：“头，最常用的也是刀，怎么教你的是剑术？”

　　成岩喊的头正是翎娘的师父——暮鸦，也是他们暗卫目前的统领。

　　翎娘腕了一个剑花，手握树枝置于后背，她解释道：“我爹是一名剑客，他教我的。”

　　成岩挑了下眉，他问道：“很厉害吗？”

　　翎娘换成对敌的姿势，说道：“试试？”

　　成岩饶有兴趣，正想往前走上一步时，一支箭羽向他那个方向射来，成岩反应快往旁边一闪躲过。

　　“成岩！”

　　“成大哥！”

　　此刻的天色有些暗，院落内也只有两盏灯笼为附近带来些许亮光。

　　“我没事。”

　　翎娘取来灯笼查探，几人在地上寻到刚才那支箭羽，是一支被削尖了的，猎户常用的纯木质箭羽，箭羽上还绑着一条白色布条。

　　成岩将布条取下，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刺史已逃，东街酒肆。

　　“成岩，你带着此物去找卫将军，一定要见到卫将军本人将此物交于他。”翎娘转头看向阿随说道：“阿随，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先回屋内，注意要保护好自己，如果真发生什么事，你就去找东南院的李叔，记得跟着李叔后就要好好他的话。”

　　翎娘将灯笼交给成岩，准备飞身上房屋，成岩大声询问道：“等会，那你……”

　　“我去找出那个刺史，放心，这里我很熟，会保护好自己的！”翎娘说完，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今夜多云，借着这若隐若现的月光，隐约能瞧见一道黑影在屋檐间跳跃，过了一会儿，又出现另一道黑影跟随上去。

　　“哟！怎么就你一人？你那小跟班呢？”

　　“刚才那箭是你射来的？你说的这事是真的？”

　　“哼！你不信跟来做什么？”那人说完，加快速度超过翎娘，跃到她前面，像是在给她带路。

　　翎娘跟随他在前面那个路口跃下，那人动作慢了下来，以前面那个房屋做掩体，靠在墙壁边上，头略为侧过去看向拐角处的另一边。

　　翎娘也跟着他步伐慢下来，她也略侧头看向拐角处的另一边，便见前方有几人正躲进几口缸中，等他们完全隐藏好自己身影后，车夫赶着马挑了一个宽敞的路走去。

　　饶是这些人选择的道路弯弯绕绕，翎娘与那人总能跟上，翎娘不悦地小声嘀咕：“这些人想逃走，为何不选小路赶紧离开，还要在这巷弄里绕？”

　　“谁知道呢？”

　　翎娘听出他略带戏谑的语气，接着他又问道：“欸，你带烟火了没？”

　　“那是军中的物什，我怎么会有。”

　　“唉~在放任下去，他们可就要逃走了！”

　　翎娘抽出匕首说道：“拦住他们不就行了。”

　　“姑奶奶，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你就去，做事要多动动脑子，要不然你这里面就会一半是水一半是面，一搅和就糊了。”那人用食指戳了戳翎娘的脑袋。

　　“我让成岩去找卫将军了，卫将军看到你的传信一定会带人过来。”

　　“这还行，那去吧！拖住他们就行，别急着跟人拼命。”

　　翎娘走了几步，发现那人没打算上，问道：“你不帮忙？”

　　“我武功低微，就不帮倒忙了。”那人说完又后退几步，挥了挥手示意翎娘继续。

　　翎娘叹了一口气，朝那辆马车的方向飞身而去，她加快速度飞身在房檐上，在那辆马车行径的前方屋檐上停下步伐，然后等待那马车快要靠近时，她拿起屋顶上的瓦片向那辆马车方向投掷去。

　　瓦片撞在陶土大缸上，无疑是以卵击石当场破碎，车夫立刻警觉起来，抽出藏在车底的刀，看向刚才瓦片飞来的方向，今夜多云，那里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

　　随后，又是另一声瓦片破碎的声响，那车夫也是会武之人利用听声辨位找到声源处，飞身上屋顶，此刻忽有月光现，车夫却发现此地什么人都没有。

　　突然，从暗处射出一物什，那车夫反应慢了一步，持刀的手臂被打伤，车夫将刀换另一只手拿着，飞身回到马车附件，他用刀敲了敲其中一口缸，其中两口缸中窜出人来。

　　那车夫说道：“有埋伏，几人不好说，不过对方打算拖延时间。”

　　其中一人说道：“你继续驾车走，我们在一旁护卫。”

　　车夫拔出袖箭，只是简单包扎，便跳上马车，将刀放在他坐位旁，继续赶车行走，而另外两人则走在车后头。

　　翎娘见对方人数不仅多了起来，还继续前行，她必须出面拦住，便依旧如刚才那番行动。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形很快被人捕捉到，那人迎面攻向她，翎娘招架住，并与那人缠斗一番，那人出招也是狠厉，看来又是一名功夫了得的杀手。

　　对方仿佛察觉到，埋伏在这条路的人只有翎娘一人，另一名刺客也很快朝翎娘偷袭过来，翎娘侧弯着身躲开这一次劈砍，现在继续在屋顶上显然不利于她招架两人地攻击，翎娘抓准时机立刻跃下屋檐，朝马车行驶的另一个方向逃跑。

　　而身后的两名刺客也意识到翎娘的举措，也赶忙去追赶翎娘，势必要将她斩杀在此处。

　　借助着今夜这忽明忽暗的月光，翎娘一边逃跑，一边与那两名刺客打斗，不过对方出手意在杀人，翎娘身上也有几处挂彩，不过并不妨碍她拖延住这些人。

　　翎娘再一次身陷两人的缠斗中，见对方向她踢来一脚，翎娘只能用手臂抵挡，对方仿佛被翎娘的动作惹得恼怒，这次用了狠劲将她从房顶踹下。

　　翎娘从房顶滚落到地上，又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才狼狈地的从地上爬起，从她左边的方向传来马蹄声，那车夫吁停了马。

　　那两名刺客才发现，这人原来一边逃一边与他们缠斗，是想绕一个圈再阻止他们的马车前行。

　　只见其中一名刺客脚尖挑起一块青瓦，将青瓦踢向翎娘那边，翎娘用匕首将青瓦一分为二后，从裂开的青瓦缝隙中看到一个身形迎面向她而来，翎娘反应快速，以匕首抵挡长刀，兵器与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又是一道寒光向翎娘袭来，可惜面前的人压住了她的身形，这道寒光她躲避不及，又是清脆的一声。

　　一道人影闪现到翎娘身旁，抵挡住另一名刺客的攻击。

　　“猫抓耗子的游戏可以结束了！”那人的声音传入翎娘耳边后，这条巷弄里四面八方涌现出火光，甲胄与兵器碰撞的声音在此刻突然间被放大。

　　翎娘知道是卫庭他们赶来了，趁面前的刺客有一瞬的分神，她紧握匕首用力一推，再转身踹开那人，那人在稳住身形时便被抵达此地的士兵所擒。

　　卫庭上前询问道：“林小兄弟，可有恙？”

　　“我无事。”

　　翎娘顺着卫庭的视线看向站在她右边的那人，翎娘解释道：“将军，刚才是他帮我一起阻止的。”

　　“嗯。”卫庭走向马车那边，车夫已被士兵控制住，有几个士兵翻上马车准备擒拿躲在缸中的人。

　　卫庭说道：“陈刺史，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要大伙把你架出来？”

　　只见缸上的木盖子移动开，从里面探出了一个人影，正是益州刺史陈和士，他有些灰头土脸，穿着灰色澜袍，模样有些落魄。

　　有个力气大的士兵直接拽着他的衣领将其拎出，陈和士一个踉跄摔下了马车。

　　卫庭走到他面前，喊道：“陈刺史，你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吧！来人，将他捆起，送回刺史府。”

　　陈和士即使被绳索捆绑，也没有说什么，可能他也知道现下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陈和士的双手被捆于后背，他身后士兵嫌他走得慢，推了他一把，陈和士毕竟是个文官，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随后士兵看到他突然间的加快步伐，他以为陈和士要逃走，立刻上前制住他的肩膀。

　　只听陈和士喊道：“方易！方易！是你！是你泄露我的消息……”

　　被陈和士叫喊的那人转过头来，他面带微笑看着陈和士，正是这几日与翎娘交谈之人。

　　卫庭听见陈和士的喊叫，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陈和士激动地喊道：“是他，他是九曲的人，你们难道要放任敌国之人在这吗？”

　　卫庭与翎娘的目光皆投向那人，却见那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陈和士揭露的人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