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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阮宁芙平日温文尔雅,气度柔润安然,生得一张芙蓉面,柳眉杏眼,眼神总是很温柔,她这样美丽,却仪态端庄,从来只是微笑。

      现在这个场面没人不怕的,身边的丫鬟宝珠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阮宁芙目光直视这些冲过来的人,眼神冷然沉静,平日温和的面容弧度依旧,竟然叫人胆寒。

      但只婆子们冷眼看世子夫人的细瘦的身子,腕骨玲珑、腰肢纤纤,身背薄薄,何胜棍棒?
      真叫人心疼,又让人生出信心,婆子们握紧了手里的棍棒。

      “我若说不呢?”
      “那弟弟就只好得罪了。”

      顾怀南抬起胳膊,手向前轻轻一甩,二十来个胖瘦婆子手持棍棒麻绳,朝着院中门前四个女子妇弱围扑而来。

      接着就见,方才一直在她身后那两个不起眼的丫鬟和小子跳出来,二人各自从腰间抹出一把软剑,剑身微弹当即割向一个婆子的臂膀。

      婆子慌慌张张躲开,肩膀还是被割了一个口子。

      顾怀南抽出剑说:“去叫家丁拿着家什来!”

      不等顾怀南要找的人来,这边的婆子已经败得败逃的逃,顾怀南看此场面知道自己花拳绣腿敌不过,立刻后退,被那小太监追上去,几招之间挑飞他手中剑,将人架着脖子逼回来。

      顾老侯爷咬咬牙正要行暗剑,就被阮宁芙一眼看到他在廊下的影子,宫女顺着她的眼神过去就将人揪住,抢了剑,人抓了出来。

      太监和宫女拎着人到了阮宁芙面前,顾怀南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垂头耷拉脑,只在顾老侯爷被抓来时看了眼,那宫女只是用剑逼着顾老侯爷的脖子。

      一众小厮得了召唤,匆匆拿了什么花锄、草叉、镰刀、菜刀赶至蘅芳院门口,看见这一幕不敢上前。

      阮宁芙看了眼宫女手中方才从老侯爷手里夺来的剑,伸手接过,辨认剑身上的铭文,还有剑柄上熟悉的红色络子,说道:“怀风的佩剑?”

      她目光冷冷,看向老侯爷。

      阮宁芙说:“顾老侯爷,这些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府上的地方。”

      老侯爷脸白唇颤,瞪着阮宁芙,却没办法反驳阮宁芙的话。

      阮宁芙自打嫁入顾家,不争不抢,与丈夫顾怀风琴瑟和鸣,上孝顺公婆,下怜小姑,对妯娌吴芸与二叔顾怀南也是以礼相待,多有包容。

      夫妻三年,只有一件事让人遗憾,就是阮宁芙始终没有怀孕。

      夫妻两个请过不知多少名医圣手,大夫都说夫妻两个没什么病。
      也许真是这样,吃过再多的药,两个人仍然没有产下孩子。但汤药再苦,阮宁芙都能低头喝入肚肠,明明也是千金贵女,却一点也不娇气难缠。

      儿子顾怀风从小是个冷淡的人,但有了这个妻子,一下子就有了人气儿,每天脸上都带着笑。

      顾老侯爷想着这些,怯懦的表情中不自觉带了点伤感,看着冷然的阮宁芙,说道:“柔娘,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家里人都想,若两个人有孩子就好了。

      阮宁芙也曾这样想过,不过也许是从没有过孩子,她自感对怀孕这件事少一点热情,不像顾怀风那样,口中不说,心里着急。

      她不反感顾怀风和别人生孩子,却不能接受顾怀风和别人生了孩子再来做她的丈夫,不过如今,孩子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阮宁芙回答老侯爷,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是啊,为什么不能走呢?
      律法没有规定人成了婚不能和离,人本身也是有两条腿的,迈开腿不能走么?
      只有老侯爷心里知道,儿子顾怀风没有阮宁芙不行,但这个回答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说得出口?

      他说:“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离开呢?怀风还病着!”
      阮宁芙听见这话笑了笑,忽然之间,对顾怀风的愧疚之情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她说:“那老侯爷,你们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离开?”

      “这……这……”老侯爷上下牙颤抖了几下,皱起眉,说道:“柔娘,你就不能和怀风好好过日子吗?”

      好好过日子?好好过什么日子呢?
      看他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再与他举案齐眉,持家交际,教养那些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阮宁芙自忖做不到,她一定要同顾怀风和离。

      老侯爷五十多岁,发髻里簪一枚银簪,腰间佩戴一枚玉坠,穿一身圆领长袍,居家打扮,头发里有一点银丝,穿一身棕色团花锦衣,被宫女抓着一只肩膀,软剑抵在脖子上,脑门出了一些冷汗,指尖微颤,瞪大眼睛执拗地看着阮宁芙,目光遗憾、苦恼、困惑、还有一点点高高在上的责备。

      看着老侯爷的表情,阮宁芙一下子没有情趣再和老侯爷说话了,她摸了摸剑刃,说道:“不,不能。”

      乔老夫人正在院门口外面,看见这一幕,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快去报官,去找京兆尹,就说永兴侯府世子夫人阮宁芙冒犯婆母、逆杀公爹!”

      那丫鬟听令,应过声,弯腰转身跑走。

      过了片刻,阮宁芙抬头看天,眯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日头好像下去一点了,到未时了吗?

      不一会儿,有小厮大喊着跑来:“圣旨来了!圣旨来了!”

      阮宁芙面色一惊,萧翀乾说的未时竟是圣旨?国公府的人惊讶之后旋即大喜,不管圣旨为什么来的,让皇上的天使也看看这个放肆的臣妻,他们过两天就上折子去告御状!

      那小厮口中喊着“圣旨来了”跑到小院门口,喘了口气对众人说道:“皇上下旨要封世子夫人为皇贵妃!”

      阮宁芙放下了手中的剑,刚直起身子走到院门口的乔夫人脚步一滞,面上一片雪白,老侯爷呆呆地看着阮宁芙,跪着的顾怀南也抬起头来看向阮宁芙。

      什么?要封世子夫人为皇贵妃?
      刚才还对世子夫人举棍棒要打要杀的婆子家丁浑身颤抖。

      堂前接旨。
      置香案,放香炉,燃香三支,在置一瓶鲜花,两盘时令新水果。

      站在最前面的,御前太监总管梁闻喜,他手捧圣旨站在所有人面前。

      他身后则又站着一排整齐的红衣太监,这些人手捧托盘,里面是缀满珠宝的龙凤花钗冠、金色龙凤纹礼服、龙纹霞披、金册金印……

      顾家几位主人,阮宁芙等人,尽是跪下接旨,其余屋子里所有小辈和奴婢也来到主人身后跪下。

      明黄色圣旨展开,站在最前面的梁闻喜肃容,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天下内治,叙人伦之大端,长沙太守阮铎之女阮氏宁芙,系出名门、雅肃体仁、德韵温柔、性贤礼教。懿此贞德,灼其芳华,今册封其为一品皇贵妃,位列三妃之首,封号为柔,赐其象服金册,彰其身份。尔居旧府,遐其宫苑,赐凤仪銮驾,宜其速归,毋使流连。钦此。”

      梁闻喜合拢圣旨,将其双手俸给阮宁芙,搀扶着人站起来,笑容满面,说道:“娘娘,服册在此,陛下于宫中久等,请您更衣入宫。”

      侯府众人呆呆跪在地上,看着向手托明黄圣旨的阮宁芙。

      她身姿高挑,品貌端庄,气度柔润温然,衣着雅致素淡,入目如三春柳杏,望之若烟霞云霭,她今日头梳反绾髻,只簪一支海棠花垂珠步摇,身穿一件淡橙色团花上襦、外披一条浅橘披帛、下系一条浅青色萱草团花长裙,玉面含柔,婉转温和,柳眉如画,目横秋水,薄唇淡淡,天生一张温柔面,不笑的时也似温柔。

      她对梁闻喜的恭敬态度也是坦然接受,二人言语从容自如。

      梁闻喜问道:“小人先来一步,礼服金印在此,娘娘凤驾在外,请问娘娘是在此处更衣吗?”

      阮宁芙说:“不,我不要在这里停留。”

      她抱着圣旨往门外走去,这一回无人敢阻拦,宝珠在身旁紧紧跟随,宫中来的太监使者跟在阮宁芙身后、侯府的老侯爷、老夫人、顾怀南、吴芸、大病初愈的顾玥都魂不守舍跟在一行人后面、胆小的仆婢缩头躲起来,或是跪在地上装蘑菇装石头,阮宁芙没有低头,也没有回头,侯府的路她走过三年,一草一木了然于心,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一行人绕过影壁,走到侯府大门,皇贵妃的仪仗在前,锦衣卫成列,红色、黄色、黑色凤旗飘飘,有捧着各色乐器的女官、有捧着各色香炉摆件的女官、七凤曲盖翟舆一架……
      一切都是大红色的,贵妃礼服是红色,这些人穿的也是红色,连翟舆的颜色也是红的。

      吴芸牵着顾玥躲到了影壁后面偷看,顾老侯爷、乔夫人、顾怀南站在影壁前面呆呆看着这一幕,他们跟着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陛下竟然册封阮宁芙为皇贵妃?
      难道皇上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吗?

      这三个人膝盖一软,跪倒下来。

      朱红大门敞开,阮宁芙站在门口阶上,看着眼前鲜红的一切,她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说道:“何必借别人的家?”

      话音和微风缠在一起,一边的梁闻喜听见,他说:“……娘娘的家在长沙。”

      是啊,长沙,距离洛京太远了。
      阮宁芙笑了笑。

      她问:“可否拜托梁公公帮忙将左邻右舍请出来?”

      梁闻喜早已得令,今天不得违背娘娘的任何命令,他没问为什么,带了几个人,挨家挨户请人,一家家的人不论老少陆续走出门来。
      原本听从乔夫人命令去报官的丫鬟也带了金吾卫同来,他们本来挎着刀枪,看见门前尽是龙凤仪銮,惊诧不已,收了步伐问那丫鬟:“你说贵府世子夫人冒犯婆母逆杀公爹?人在何处?这些又是什么人?”

      那丫鬟提着裙子的手松了,看着站在府前的阮宁芙,说道:“那就是世子夫人。”
      那郎将视线往门口的世子夫人上一搭,顺带看到了侯府门中影壁前的几个侯府家人,他常年巡视洛京,认得老侯爷和乔夫人,看这二人生死无忧,当即说道:“贵府主人无事,在下先走了。”

      等候许久,门前仪仗纹丝不乱,邻里各家老少都已从门内出来,站到了附近,阮宁芙看向道南,郎官在她的视线当中停住脚步,该来的人都来了,还多来了一支客人。

      阮宁芙行了一礼,“今日冒昧相邀,是有一事烦请诸位父老邻友做个见证,请大家稍作停留。”

      袖子里抽出和离书抖开,字迹向外展示,朗声说道:“这是我的和离书,阮氏宁芙,日前已与永兴侯世子顾怀风和离,近日虽因琐事羁留侯府,未及将此事敬告亲友,但妾身与永兴侯世子顾怀风婚姻已然断绝,如今二人并无瓜葛,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今朝宁芙幸蒙圣眷,入宫侍奉,愿承圣教,勤修懿德,恭侍君王,非为东食西宿,请诸位邻友为证。”

      她让人将和离书拿下去给在场所有人一一传看,站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官宦或是勋贵人家,包括金吾卫,大家都认得字,也认得和离书。
      人们传看着这张薄薄的和离书。

      如此,她走出这道门再嫁与侯府无关,萧翀乾封阮宁芙为皇贵妃也与永兴侯府无关。

      说完这些,和离书重新回到阮宁芙手中,看了看前面的大路,对一旁躬身静候的梁闻喜:“更衣一事,就在这里吧,大路长街,谁都走得谁都停得。”

      梁闻喜一时没能理解,阮宁芙说道:“我嫁妆里有几幅宽幅锦缎,请梁公公让人和宝珠一同搬来。”

      宝珠带着人往侯府里跑去,不一会儿,带着人一起抬来了一口红漆木箱,箱底落地溅起一点淡黄色尘烟,抬着撑杆的人紧跟其后。

      支撑杆在侯府门前的空地立住,紫蓝色百鸟衔枝团花锦缎从箱子中抽出展开,绕着支撑杆围成一圈。
      宫女们抱着:铜镜、清水、牙梳、胭脂螺粉、礼服、凤冠、霞帔、赤舄等物围侍帐内,阮宁芙一身素衣站在其中。

      发髻拆开,乌发披散。

      巧手的宫女服侍她更衣,清水洗漱、珠粉匀面、螺黛描眉、胭脂染唇、长发一梳到底,被人一缕缕轻轻挽起来,重梳云鬓,插上钗簪,鞋子被人托着脚摘掉,踩着猩红的毡毯,腰带,脱掉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春夏的日光落在白皙的肩头,锁骨里存下一片暗影。

      礼服新衣一件件有条不紊地裹上来,最后踩上赤舄、披上霞帔、戴上凤冠。

      一切整理停当,阮宁芙站立将行,宝珠捧着她脱下的旧衣服,在一旁问道:“夫……娘娘,这些怎么办?”

      阮宁芙定睛看了看:这是她在永兴侯府穿惯了的旧衣服,一看到它就会想起这三年里在永兴侯府的许许多多场景。

      不一会儿,蓝紫色团花帐子收起,阮宁芙登上翟舆,百乐齐齐奏响,仪仗往皇宫而去。

      而侯府之前,围帐刚才所在的地方,一叠柔软的淡橙浅青团花衣裙叠在一起燃烧,微风之中,烟雾徐徐。

      永兴侯府的老侯爷、乔夫人、顾怀南三个人面朝门口,跪在影壁前面——他们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一切发生,现在人走了,他们就一眨不眨地看地上那堆衣服上飘出来的烟雾。

      三个人僵硬的像石像,眼珠子好像都不会转动了,呆呆看着前方。

      阮宁芙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老侯爷和乔夫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而那些被请来围观的邻居的脚正在陆续离开视野,这些人方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偶尔有人小声说什么,好像是侯府什么……

      老侯爷和乔夫人嘴巴里吐出来的白沫越来越多,手脚也开始抽搐。

      外头的邻居好多都走了,吴芸跑出来,推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髻歪散的顾怀南,接旨之前他特意整理过仪容。

      人跪在地上抬起头呆呆看向一旁她,吴芸说道:“你看看爹和娘!”

      顺着吴芸手指,看见地上的口吐白沫手脚抽搐的老侯爷和乔夫人,顾怀南赶紧叫来家丁小厮将父母抬回去,请大夫医治。

      医馆来的老大夫一直在府上没走,这会儿来人叫直接给老侯爷和乔夫人看治,二人平放在床上,身上扎下许多银针。
      急病立治,两个老的保住了生命,只是觉得胳膊腿不太听话。

      两个人方才好一点,便顶着一身的银针,喊着说道:“拿刀来!”“拿绳子来!”
      “活不成了!”
      “活不成了!”

      老侯爷要自刎,乔老夫人要找绳子上吊,一个被儿子顾怀南夺了剑,一个被媳妇吴芸抢了绳子。

      两人跪在地上,各自安慰:“还请爹娘保重身子!”

      老侯爷往后两步呆站,乔老夫人榻上坐下,侧头抹眼泪说:“侯府门前事明日洛京人尽皆知,羞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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