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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寺庙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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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古刹钟声戛然而止,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长空,自后山方向传来。
萧懿安脚步一顿,旋即跨过门槛。甫一踏入后院,便见一个身影踉跄着扑倒在香灰堆里。
那是个年轻姑娘。
发髻散乱,珠钗歪斜,原本精致的衣裙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破碎的衣料在风中猎猎飘飞,露出大片青紫交加的肌肤。
她空洞地环顾四周,含糊呓语:“救我……救救我……他们是……”
院中香客霎时鸦雀无声。
有人倒吸凉气,有人掩面后退。
一位妇人刚要解下外衫上前,却被自家丈夫死死拽住:“后山住的都是些什么人物,你也敢招惹!"
老沙弥闭目捻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却不忘将身旁小沙弥的眼睛捂得严严实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无人敢上前相助。
女子哆哆嗦嗦扯着自己的衣服,妄图遮掩裸露身躯,却只是徒劳。
萧懿安刚欲迈步向前,被阿暮拽住:"小姐,奴婢听说,后山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老爷与太子向来不合,您还是别出去了。"
阿暮难得如此正经,话音压得极低。
"那又如何?"萧懿安甩开她的手,"难道要眼睁睁看她——"
话音未落,一道素白身影已拨开人群。
王静姝步履匆匆,月白披风在风中翻飞如鹤翼。她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将披风严严实实裹住女子:"别怕。"
那女子浑身一震,待看清来人面容,顿时泪如雨下:"小、小姐?!"她死死攥住王静姝的衣襟,"救救奴婢……"
王静姝眼中泛起泪花,正要搀扶女子起身,忽闻山道传来隆隆马蹄声。
十余名玄甲侍卫纵马疾驰而至,铁蹄踏碎青石板,惊起满地香灰。为首的统领一勒缰绳,骏马人立而起,他扬起马鞭直指女子:"把她给我带回去!"
“是!”
侍卫们就要上手,王静姝根本阻拦不住。
周奉轩挡在二人身前:"白统领,光天化日强掳民女,就不怕御史台的弹劾奏章明日就呈到御前?"
"周公子威胁白某人也无用,”白统领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嗓门,"诸位乡亲评评理!这贱婢狐媚惑主,按《大宁律》该绞了头发送去尼庵。本官秉公执法,有何不可?"
话一出,人群窃窃私语起来。
王静姝面带愠色:"休得血口喷人!霜儿自幼随我长大,品性如何,我比谁都清楚,岂会……”那几个字实在难以启齿,“霜儿分明就是被你们掳走的!”
"王小姐记性不太好啊。"白统领马鞭轻敲掌心,"当日王家获罪,这丫头本该没入教坊司。若非我家主子发善心买下她,如今怕是早就在秦淮河的花船上接客了。"
他忽然俯身,压低声音道:"至于您……白某人劝您一句,谋逆重犯之女能苟活至今,已是圣上格外开恩。为一个婢女搭上令堂和岳家满门,值当么?"
闻言,王静姝脸色微变。
霜儿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担心小姐抛弃自己,往她怀里缩了缩。
周奉轩笑道:"白统领当年与家兄赌书泼茶时,可曾想过今日会替东宫追捕逃婢?"
"若是大公子在此——"白统领刻意拖长语调,"我白某人第一时间就将人奉上。"
萧懿安闻言蹙眉。外界皆传周国公府大公子是芝兰玉树,二公子却是个只知斗鸡走马的纨绔,常将二人比较,却也只是私下传言,从未有人当着正主的面戳人心窝。
若周家兄弟真有龃龉,这话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周奉轩浑不在意,反而笑得愈发从容:"白统领说得是。家兄若在,确实比我这个不成器的更有面子。"
白统领没料到他不生气反而自嘲,一时语塞。
周奉轩趁机上前一步,笑容微敛:"若我今日执意要带她走呢?"
"国公府的面子自然要给。"白统领皮笑肉不笑,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你周奉轩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有个好爹罢了。
周奉轩勾起唇角:“如此说来,投个好胎也不错。”而后对王静姝轻声道,“带霜儿走吧。”
王静姝知道周奉轩是因为她受辱,略感抱歉,周奉轩浅笑一声,示意她不用担忧。
几人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白统领道:"且慢!"
周奉轩回身:"白统领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白统领慢条斯理地从马鞍旁抽出一柄铜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青芒,"只是诸位可曾问过霜儿姑娘,她自己愿不愿意跟你们走?"
萧懿安心头一跳,转头看向霜儿。霜儿原本要点头,动作却突然僵住。
"说来有趣,近日殿下花重金买下城西一家铁匠铺,这柄'青霜'便是镇店之宝。偏生那铁匠的儿子收了定金又反悔,殿下已将此等出尔反尔之人收押了,正关在地牢里,他性子倔,反咬殿下一口。霜儿姑娘,你说这等背信弃义之徒,该当如何处置?"
霜儿眼中蓄满眼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白统领忽地又提高音量:“何况,一个怀着孽种的贱婢,就算逃出去,又有哪个清白人家肯收留?”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霜儿似再也承受不住,“啊”了一声,晕了过去。
萧懿安见霜儿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心知任她昏厥只怕凶多吉少。当即拔下发簪,以簪尖轻刺其人中穴。不过须臾,霜儿眼睫微颤,悠悠转醒。
王静姝听得脸色煞白:“休要胡言,污人清白!”
白统领抚掌大笑:"是不是胡言,请这位姑娘一诊便知。"他一抬下巴,指向萧懿安,"方才见姑娘施救手法娴熟,想必精通岐黄之术?"
四下目光霎时齐聚萧懿安身上。
众人的视线瞬间投过来,此刻若是逃避,反而证实白统领所言,到时候就真的有口说不清了,萧懿安只好硬着头皮为霜儿把脉。
指尖下的脉搏起初紊乱如麻,渐渐显出一股滑利之象,如珠走盘,确是喜脉无疑。萧懿安越诊脸色越沉,抬眼见王静姝殷切目光,终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如何?”白统领故意问道。
萧懿安抬眸,正对上白统领戏谑眼神。
她舒展眉心,故作轻松地道:“白统领猜错了呢,霜儿姑娘不过是气血两亏,哪来的喜脉?”
“哦?是吗?看来你的医术并不佳。”
正当时,“嗖”的一声,一根红线飞过来,如蛇信缠住霜儿的手腕,须臾后,红线又全部都收了回去。
红线另一头,古沧澜笑眯眯地道:“恭喜这位姑娘啊,已经有月余的身孕了。”
霜儿脸色苍白如纸,听到他这句话又要晕过去,好在萧懿安一直掐住她的虎口,方才稳住。
萧懿安真想把这小老头一巴掌拍进土里去!
这老头不会看脸色吗?恭的哪门子的喜?!!!
白统领将剑横在身前,剑尖微微颤动:"霜姑娘随我回去罢,打铁铺子经不住铁骑来回踏碾。"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忽地扬手拍掌,马车骨碌碌驶到跟前。
白统领掀起青布车帘,护腕压着帘角:"请。"
这个字像钉子楔进石板。
王静姝一把攥紧霜儿手腕:“我今日跟他们拼了,也要护住你……”
萧懿安却看得明白,这局棋早落了最后一子。
果然,霜儿扑通跪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小姐今日恩义,霜儿来世当牛做马也要还。"
说罢猛地挣开手,再没回头望半眼。
王静姝刚要追,两柄铁剑"锵"地交在她面前。
白统领翻身上马,带着人马转眼消失。
他一走,原本噤若寒蝉的人群忽如沸水炸锅。
"依老汉看,这贱婢定是爬了主子床榻,被玩腻了才逃出来的!"一个驼背老者啐了口唾沫,浑浊的眼珠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挎着篮子的妇人道:"我瞧那侍卫亮出柄铜剑,莫不是有什么把柄?"
"呸!"旁边一胖妇人打断道,"正经姑娘早该悬梁证清白,偏她矫矫情情上马车,保不齐是唱双簧想讹银子呢!"
白统领早算准了这世道最忌谈论男女大防,先以秽乱闺阁的罪名泼脏水,再用珠胎暗结的话头带偏风向。
一些人本就热衷于探究高门贵院这档子破事,眼下纷纷议论起来,而先前为霜儿说话的人则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偶有想辩解的,立刻被同伴拽住衣袖,谁愿为个"不贞不洁"的婢女,沾上一身腥?
好半晌,人群才散去,而一直隐藏在人群的赵云珂,目睹全程后,悄然离开。
时值五月,骄阳已显出几分毒辣。
王静姝眼中噙泪,微微福身向萧懿安致谢:“多谢,终是我无能,护不住她。”
萧懿安忙托住她手肘,将人引到梧桐树荫下:"尽人事听天命,王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春宴那日若非你及时报信,我如何得及救下妹妹?"
“你能护住妹妹,我却护不住霜儿。罢了罢了……”王静姝苦笑道:“有你这么护短的姐姐,萧二姑娘真是好福气。”
阿暮道:"那是自然,我们小姐待二小姐可好了!同吃同睡,连簪花都要亲手给她戴!"
萧懿安忙掐了阿暮一把。
寄居岳家的王静姝,与借住萧家的有仪,本都是寄人篱下的客。偏阿暮不知看脸色,掰着指头数姐妹情深,字字句句都戳人心窝子。
这时,系统响起了令人悲催的声音。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55,请宿主再接再厉!】
……
萧懿安转过头,悄悄瞪了身后的萧起一眼,后者却浑然不觉,兀自盯着树杈上飘摇的红绸带出神,喉结随着绸布晃动的节奏上下滑动。
萧懿安看着满树的红绸,心念微动:“王小姐,你看。"
她指向树冠:"这第二高的红绸是你与周公子的,都说挂得越高情分越长呢。"说着朝周奉轩方向眨眼,"方才周公子护你的架势,可比话本里的状元郎还威风。"
王静姝听到这话,脸色微微缓和,但心中终究压着石头,虽然笑出来,却笑得勉强。
周奉轩知道萧懿安是转移话题,宽王静姝的心,于是配合地嚷起来:"哈!居然是第二?我倒要瞧瞧是谁的红绸敢压我们一头?” 他折扇一展,指着高处那对缠得难解难分的红绸,"缠得这么紧实,难不成要缠个三生三世去?"
"自然是……"
萧懿安拍拍胸脯,正要说话,树顶突然传来"咔吧"脆响。
众人眼睁睁瞧着最高处那对红绸直愣愣砸下来,不偏不倚拍在她额头上。
……
萧懿安手忙脚乱抓起红绸:"哈、哈哈,这风刮得邪性…… "
阿暮探头瞧着纹丝不动的树叶嘟囔:"哪来的风啊?"
"就你话多!"萧懿安一把捂住阿暮的嘴,拖着人落荒而逃。
转过廊角才敢展开红绸,奇怪,树枝断口齐整得像被快刀削过一般。
何况,断枝茬分明有碗口粗,这粗细别说风吹,便是壮汉来折也得费些气力。
怎么说断就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