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野史贯彻到底》南曲好茗

124、鸿门2

　　赵征见他始终不接那杯象征着妥协与合作的酒，轻轻叹了口气，将酒杯放回案几上。

　　他声音里带着惋惜：“朕知道，你心里真正忠诚的，是先帝赵籍。确实，朕那位大哥，文韬武略，胸襟气度，是个值得人追随、尊敬的明主。”

　　他顿了顿，才缓缓抛出那句真正致命的话：“可是，你对赵允祯呢？也一样忠诚吗？不，那叫愚忠。你对他赵允祯忠心耿耿，可你不知道，你忠心的是一个亲手害死自己父亲的人。”

　　“什么？！”

　　萧从林猛地抬起头，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先帝……先帝是病危而亡！太医院皆有脉案记载！

　　赵征道：“病危？要说病危，也确实没错。可这病……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又为何太医院束手无策，病情急转直下？”

　　他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一名内侍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托盘，快步上前。托盘之上，静静躺着一株形态妖异、色泽暗紫的植物——正是梦魇萝。

　　赵征拿起那株梦魇萝，取下一根燃烧的蜡烛，当着萧从林的面，将其点燃。

　　一缕诡异的、带着甜腻香气的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萧从林闻到那气味的瞬间，浑身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是了！

　　就是这个味道！

　　这若有似无、带着一丝甜意的异香！他曾无数次在先帝病重的寝宫中闻到过！每当赵允祯亲自在御前侍奉汤药时，这淡淡的香味便会萦绕在龙榻周围！当时只以为是某种安神助眠的香料，从未深想…

　　萧从林没有想到，他誓死效忠的赵允祯，其登基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弑父篡位的滔天罪恶。而他自己，竟一直蒙在鼓里，甚至还在为那个弑君弑父的凶手浴血奋战。

　　这时，赵征又让侍从呈出一支箭。

　　“萧将军，令嫒确实聪慧过人，远比你更懂得审时度势。她似乎早已预见我宁远军的胜利，不瞒你说，我军能顺利找到突破口，也确实多亏了她通过这支箭传递的密信。”

　　萧从林目光随意一扫：“一支箭而已，能说明什么？”

　　赵征道：“你的女儿很聪明，特意选了这支天下独一无二的箭。不过你可曾想，她为何不用普通箭矢？偏偏要用这谁都认得、绝无仿造可能的御赐之物？”

　　赵征指尖轻点箭杆：“她就是算准了，这支箭本身，就是最好的身份凭证。她是在向我赵征表明她的立场和投诚的决心，这也是后来我抓了她却没杀她的原因。”

　　萧从林讥讽道：“这是一支箭，它也可以是刺杀你时，未能命中而留下的。”

　　赵征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辩解，不与他就这件事争辩：“萧将军，如今朝中，已经有了你早已暗通款曲、阵前倒戈的流言。若此箭公之于众，再有有心之人指认令嫒通敌叛国……那些原本就对您心存不满、或急于向朕表忠心的人，一定会趁机落井下石吧。毕竟我若是敌，这支箭就是通敌的证据！”

　　萧从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朕还听说，以往令嫒曾被人诬陷与人苟合……一个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若此时，再背上‘通敌叛国’这等诛心之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萧从林双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胸膛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赵征，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你对我如此‘礼遇’，还要复我将军之位！你是想借此坐实我早已通敌叛国，是不是？！”

　　赵征面对他的怒火，神色却缓和下来：“萧将军何必动怒？朕若真想如此，何必与你多言？直接将证据公之于众岂不更省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说起来，懿安那孩子……朕是真心觉得她聪慧果敢，很是欣赏。”

　　他再次举起那杯一直被冷落的酒，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犬子云珂，能得令嫒青眼，是他的福气。令嫒也曾亲口对朕言明，愿嫁与云珂为正妻。年轻人两情相悦，本是佳话，朕也乐见其成。”

　　“但是，萧将军，你不想你的女儿，将来成为天下人口中‘篡位者’儿子的妻子吧？”

　　萧从林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弯。

　　他扫向台下正与赵云珂言笑晏晏的萧懿安，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杯一直悬在两人之间的酒杯。

　　赵征看着他终于屈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好。萧将军深明大义。不日，朕便会派人风风光光地去萧府提亲。届时，趁着这桩大喜事，举国同庆，萧将军，可要记得，在恰当的时机，站出来为朕正名。”

　　萧从林仰头，将那杯辛辣的御酒一饮而尽。

　　台下，宴席依旧喧闹。

　　萧懿安端坐在席位上，唇角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看着赵云珂向她们这一席敬酒。

　　他言辞得体，风度翩翩，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身旁的萧有仪身上。

　　只有当萧懿安偶尔插入一两句话时，赵云珂才会出于礼节地将视线短暂地移过来，与她交谈几句，态度客气，却也仅止于客气。

　　萧懿安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若不是察觉到高台上，那两道来自赵征和父亲的若有实质的目光，她根本懒得在此处，与赵云珂虚与委蛇的相互奉承。

　　丝竹声稍歇，一名内侍躬身来到赵云珂席前，低语几句。

　　赵云珂闻言，向萧懿安和萧有仪微微颔首示意，便起身离席，走向高台。

　　萧懿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赵云珂走到赵征面前，躬身行礼。赵征面带笑容，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赵云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愕然取代。

　　赵征见状，哈哈大笑，十分自然地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姿态亲昵。随即，赵征转向一旁的萧从林，朗声说了句话。

　　距离虽远，声音模糊，但萧懿安看他的模样，猜出赵征说的是：“这小子，怕是高兴傻了！”

　　话音刚落，赵征便示意内侍斟酒，将一杯酒塞到尚在怔忡中的赵云珂手里，示意他向萧从林敬酒。

　　赵云珂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动作略显僵硬地向萧从林敬酒。

　　宴席散去，女眷们移至御花园中赏景。月色如水，倾泻在亭台楼阁与奇花异草之上。

　　萧懿安提议：“小仪，我们去那边锦鲤池看看鱼吧？”

　　萧有仪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下意识地往男宾离席的方向瞟了一眼，低声道：“姐姐你去吧，我……我方才吃得有些多，想就在这里走走，消消食。”

　　萧懿安心下了然，小仪这是想等赵云珂。她没点破，也不愿做那碍眼之人：“好，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去去就回。”

　　她独自一人走到锦鲤池边，凭栏而立。池中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月光下悠然游弋，搅碎一池清辉。

　　看了一阵子，萧懿安觉得无趣，正欲离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池畔另一侧嶙峋的假山。

　　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静立在山石之后，正是萧起。他并未戴面具，完整的侧脸轮廓在清冷月华下显得愈发分明，依旧是那副冷硬的线条，但不知为何，萧懿安却从他微蹙的眉心和过于沉寂的姿态中，察觉出一丝低落。

　　这时，杜子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笑嘻嘻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勾住了萧起的脖子。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发呆？”杜子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听说了？嘿，是我的提议，怎么样，聪明吧？”

　　萧起被他勾着，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萧懿安的角度，看不到萧起此刻脸上的表情，只看到杜子兰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在接触到萧起目光的瞬间，猛地僵住，随即变得有些夸张和慌乱。

　　“喂喂喂！”杜子兰猛地松开手，甚至后退了半步，指着萧起，声音都拔高了些，“你……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先前可是问过你的！问你到底喜不喜欢她，是你自己闷着一声不吭，跟块石头一样！不然我还能怎么办？何况你之前自己亲口说的啊！你说‘她的事，与我无关’，‘是死是活，都别再拿到我面前来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事你不管就是了嘛！怎么现在又摆出这副样子？”

　　萧起拉远了一步，回过头不理他。

　　杜子兰凑近一步，声音带着一种窥破秘密的试探：“难不成……你之前那些话，都是诓我的？你分明对她……”

　　萧起打断道：“本就与我无关。”

　　杜子兰打了个响指：“对啊！本来就与你无关嘛！”

　　这时，小锁蹦蹦跳跳过来了，她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叉着手：“喂，杜子兰，你又说了什么？怎么断生哥哥这么不开心？”

　　杜子兰连忙摆手：“我可什么也没说！”

　　小锁哪里肯信，立刻扑上去，双手锁住杜子兰的脖子，故作凶狠地逼问：“快说！不然我勒死你！”

　　杜子兰被她勒得龇牙咧嘴，却还嘴硬：“你掐死我……更没人告诉你了……”

　　小锁见他死活不松口，眼珠一转，松开他，转而扯了扯他萧起的衣袖，声音放软了许多：“断生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嘛？杜子兰他到底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萧起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前些日子，排了许久队才买到、偷偷藏在房里的那盒芙蓉糕，不是一直找不到吗？”

　　小锁一愣，下意识点头：“对啊！肯定被老鼠叼走了，伤心了好久！”

　　萧起淡淡道：“是被他偷吃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瞬间爆发的“战争”，转身，径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玄色衣袍很快融入了夜色。

　　“杜！子！兰！” 小锁的尖叫几乎划破花园的宁静，“居然是你偷吃的！我辛辛苦苦排了那么久的队！你给我站住！”

　　杜子兰见状，哀嚎一声“断生你够狠！这样报复我！”，再也顾不得其他，抱头鼠窜。小锁则气鼓鼓地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讨伐声和求饶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