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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旧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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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听明裳所言逻辑,明彦回想,觉确是。但听她语气话音,应是…知道何可佐证之事。
他欲接着问,却见明裳敛目低垂似在回忆,不欲多言的模样,便暂且作罢。
这时外头天寒地冻待消,书房里一角正烧着火盆,噼里啪啦的烧柴声零碎迸溅,在这一时的静默中显得尤为清晰。
明彦一手在案上轻敲,沉思着面向窗外,隐约见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于是想起不久前夺位关键之际,皇子造反的兵马在殿外聚集,剑拔弩张,自己和一众大臣在大殿内惴惴不安。
而那位立于人前,神色深静没过丈渊,搬兵抬旨,最后扶得少帝登基,从始至终从容姿态。
不知怎的,明彦想起忽觉森冷,仿佛那日的寒气顺着窗缝钻了进来,令人生惧。
于是心下有了决断。
明彦摆手示意一旁欲言的管事噤声,呵笑着对明裳道:“好好,听你的便是。”
明彦话音里带着哄人的语气。明裳略觉不快,却也注意到明彦有过思虑模样,觉得父亲应有了明了定夺,多的,便不欲再说。
而具体之事……
犹记得,那时自己报复容照未果且添蠢事一桩后,两人在学堂打照面,容照似是个没事人,仿佛何事都未发生过。可自己,免不了觉得尴尬微妙。
在这种复杂思绪下,一日课下后,她独自靠在后山假石里散心。不巧,听到容照与一人谈话。
具体内容记不大清,大致是,因容照兼顾着太学教学,负责教学上的评估,谁人长辈找来欲献不菲之礼,以期照顾。
然容照不为所动。
那人似恼羞成怒,威胁要将容照压在这里一直当个教书先生。
容照仍不退步。
这事后,明裳只知道不久后,容照不仅复了职,还升任了太子少傅。
其中如何运作她明裳不得而知,但凭直觉,容照并非此等受礼行私之人。
“裳儿?”
明裳陷在回忆里思虑,直到明彦叫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父亲?”
明彦斟酌着用词,试探问,“裳儿可有想好,这日后是怎么个打算?”
当年那谢之淮来提亲,他念在这信安侯府不站党争,府里安稳,可若早知将人嫁过去是这般结果,当初就是退而求其次挑个家世过得去的,也不至于这般。
只是世事难料。
再一想,其中也有自己极力撮合的份,明彦难免心生出愧意,语气更放得软了些。
明裳保持缄默。
明彦最后道:“没想好也不打紧,总之,有为父和你大哥在,定会给你再寻门好亲事。”
伴随着明彦的话音落下,明裳欲言又止地推开门从这书房离去。
*
从明彦那儿离开,明裳拾着雪路一步一步踢踹雪朝自己那韶光院走,漫不经心,不顾已湿的鞋底和见脏的裙摆。
她当然懂明彦的意思是再为她谋个人家二嫁,可哪有那么容易?
先不说她未出阁前,那坏名声便在上京远扬,纵她是国公府嫡女,也没几个正经大户人家敢上门示好。谢之淮的出现于她而言是个意外。
若无他,没准她现在还在待字闺中。
更何况,她如今已嫁过人,纵自己不觉得有何可羞可耻之处,有几个真不介意的非俗男子?就是有,人父母岂能不介意?
便是有幸遇到,哪怕能为她违抗长辈,她再嫁过去后,跟人家长辈相处如何,想想明裳便觉头疼。
能彻底斩断这些忧虑的,唯有不再嫁。
而她知,明彦并非那般开明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自己婚事不见着落,说出那不嫁人又有何妨的话,与明彦大吵了一架。
明裳两手捂着手炉,埋着脑袋脚下踢踏动作加了力,没留意不远处有人拐道走来,还是阿鬓提醒才警觉抬头,与之对上。
“二姐姐,这是打哪来?”一道细嗓音传来。
明怜才从薛氏院里出来。
因让明玥带着私去赴宴一事,自己在薛氏那里挨了训话哭完一顿,此时出来眼眶泛红心气仍不服,本要打道回自个儿院里消气。
却是半途碰见了明裳。
见人一副怂耷脑袋的样,对比下,明怜心里那不快顿时消了大半,便支起了好脸。
待人走近,她上前拦在前面,轻声带笑地说:“二姐姐怎不理妹妹?”
“……”明裳被拦了路,不爽看她,只道:“让开。”
刚被薛氏训过,明怜心里本憋着一口气,见这如今已落势的嫡姐仍对自己不客气,一时涌气:“妹妹不过是出于关心,二姐姐语气如此之冲,为何姐姐自己倒霉却要迁怒到妹妹头上。”
明裳见她这幅作态就吐不出好话,放在以前明怜这人敢随便挡自己路?
当自己落难了好欺负?
明裳本不欲搭理走开,见人拦路更想直接将人推开再走,阿鬓见状,及时拦下,也同时朝明怜道:“四小姐,外头天寒不宜久待,还请让道。”
如今这般还仗着身份充样子,连她身边的丫鬟也对自己不客气!
明怜憋气一笑:“我同你家夫人说话,何时轮得到你个丫鬟来插嘴,哦,不对,”话到这,她捂嘴轻笑,“抱歉,妹妹忘了,二姐姐虽已做过人妇,却是不幸遭难被赶了出来,如今再回到这明府,自然该改回口叫小姐,是妹妹唤错了。”
末了,她咳道,“妹妹没有二姐姐这般硬的命,也该回院了,外头冷,就不多打扰了。”言罢便作势让道。
毕竟有些话可以说,人身份还摆在这,事不能做得太过了。
明裳却是不依,在人抬脚将走之时,眼神沉下来,毫无预兆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啪——!!”
“干什么?!”明怜不可思议转过头,原细弱的声线陡地变尖。
“又不是第一次了,叫什么叫。”明裳声冷几度,“我的人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摘,还有,再如何,我都是你二姐姐,给我放尊重些,否则别怪我再扇来巴掌!”
明怜脸色见白,捂着一侧见红生疼的脸,两行泪流下,模样凄凄,“我要告诉父亲!”
“你去告啊,”明裳浑不在怕,走近语带威胁,“一起告,我也要告诉父亲,你同明玥私自外出赴宴之事!”
应是命妇带着出席,而薛氏当时并不在场,听闻薛氏这那日有事不在府,再结合薛氏态度反应,明裳猜测十有八九就是。
“你!”
明怜瞪了主仆二人一眼,气得跺脚小跑离开。
*
明怜进到娄氏的倚芳院,径直扑进娄氏怀里,掩脸啜泣:“母亲……”
娄氏见她脸上起红的似是巴掌印,从袖口拿出帕子给人擦泪,扶柳般的秀容见怒:“薛氏罚你了!?”
今天薛氏要带人去的时候,娄氏本要阻拦,拗不过薛氏那粗使婆子强硬,那婆子唤走明怜前还借夫人势将自己指桑骂槐斥了一嘴。
要她说,这两小丫头的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怎能挑着怜姐儿说事!
而娄氏气动,本欲借此找明彦,可这一来,听闻薛氏也罚了明玥,二来此事确实不宜声张,便作罢。
“不……”明怜扯着娄氏衣袖,哭诉,“是、是二姐姐她,我不过就是回来路上碰见问候了句,可能是女儿说的话哪里有不妥,二姐姐竟就为了个丫鬟朝我动手。”
听到是明裳,知人就是那上不得台面的性子,在娄氏意料之中,可怜姐儿最后那句为了丫鬟动手。顿时,一种自己虽是姨娘,但自己女儿在个落魄嫡女那儿连个丫鬟都比不上的气恼浮上头。
娄氏决定起身,“这也太无理取闹了,都是嫁过人还被休回府的,她还当自己是这明府的嫡小姐吗,还摆从前那副作态,我这就去与你父亲说道说道。”
明怜得母帮扶,心生慰意,可想起明裳所知的事,抽泣着拉住她,“可是二姐姐也,也知我和玥姐姐的事,如今还有长公主撑腰,父亲也似为她遭遇心伤,若此时去,怕是不讨好……母亲还是算了吧。”
若非如此,她方才也不会轻易走了。
“你说的有理。”
将明怜的话听了进去,娄氏停下身,改绕着屋里地板细碎踱步,一时蹙眉不定。
然而一会儿,也不过就一会儿的时间,她细柳似的眉眼轻轻挑起,眼神转为不屑。
复坐回座上,拢着明怜的上身搭在自己怀里,语气轻随,“这倒也是,不过,你啊,可没必要同她置气,嫡小姐又如何,都是嫁过人的身子了,哪还能和你比,你当务之急,是嫁个好人家,到时候她没了倚靠,这任谁看了不遭笑话。”
“你二姐姐的‘福报’还在后头呢。”
*
待明裳回到韶光院,望天夜色已至,院子洒扫还有余尾待收场。
而或是心情不振,食欲减退,明裳今日未食多少,却也不觉饿。还是在阿簪阿鬓两人一起半哄半劝之下饮了碗肉沫粥。
待院子里里外外清扫好,阿鬓将人唤齐每人分了些碎银后再遣散。
明裳进完粥,起身到门边,打算在自个儿屋外院里闲走散心,但被阿鬓留住。
阿鬓拉着明裳回坐下,从一旁梨木柜抽屉里轻手轻脚拿出一长方的木盒,呈到明裳眼前,“小姐,这是奴婢打扫床榻下时,发现的一物。”
“碎了一角,奴婢便找了个适合盒子装上。”
先前小姐在院子里时便发现,正巧老爷派人来唤,遂存好留到现在才拿出。
见这架势,似是阿鬓知得的何于自己非寻常之物。
明裳亲自打开,带了好奇去瞧。
一时恍惚,才竟后知后觉想起这具体是何物。
一只斗彩博古纹笔盒。是与谢之淮定下亲不久后,谢之淮特意差人淘来私送她的礼物。
收下后便闲置,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嫁过去后谢之淮一日夜里提起,明裳和两丫鬟将带过去的东西里外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
没想竟是在这
这笔盒于她无多大用处,她都早不上那学堂了,平日也不在府里会用。
只是……具身图案用色鲜亮,粉蝶于绿叶间翩翩。
想起此物用了一会儿,而识得时候谢之淮曾与她说道过的话霎时忆上心头——
“裳为蝶,淮做叶,愿载翩翩。”
阿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