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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昭平 ...

  •   今日宫宴,是因昭平长公主欲赏焰,未免独赏浪费,便在西苑的校场设席盛邀。
      是在皇城西南角,应从西华门入。

      而皇城北面的北上偏门外,一驾马车在清冷月色下悄然驶近。夜色柔和宫墙的朱红,却不减从远外瞻望的庄严肃穆,反添几分幽森。

      马车没有驶近,而是在城门外隔着一段距离的丛林中停下,这冬日里仍茂枝盛叶的云杉足以遮掩视线。

      “大人,到了。”
      卫舒扯拽缰绳,压低声朝里道。

      闻言,马车里明裳竭力想忽视自刚才便弥漫开来的微妙气氛,揩了把脸,收住情绪。

      容照倒是若无其事般,收敛了目光,最后给小姑娘理了理衣袖口,道:“去吧。”

      “嗯。”
      明裳声若细蚊,分外不自在地戴上面纱,也没敢再看人一眼,掀开帘逃也似的下马车。
      下去踏板时脚下一个没稳住,踝处刮过边沿,陡的一疼,她咬牙忍了住没叫出声。

      旋即被来人扶住,接触到一片柔软。
      “妹妹小心。”

      青绿的裙边在眼前荡漾而来,明裳抬头,对上一形貌昳丽的绿衣女子,柳眉轻挑,黛目含情,当真是好看。
      想必就是那裴夫人了。

      赵雪青扶着明裳往前面轿子行去,笑面如画,“请姑娘随我走吧。”
      明裳略略福身,“谢过夫人。”
      赵雪青捂住嘴笑:“莫叫我夫人,听着怪老的,我姓赵,不介意的话唤我雪青姐就好。”
      “雪青姐。”

      明裳心道,确实。
      想起自己在信安侯府的日子,嫁过去后一下子变了称呼,成日里被那些人这夫人那夫人的叫着,仿佛一下子迈入了中年。
      可她也不过才二十年岁。

      临进轿前,明裳下意识朝马车那望了眼,只见车帘的一角随风轻掀飘扬……
      一股异样莫名骚动,仿佛从手心手背那升温。

      也就短短滞了一瞬,明裳下一秒转过眼,抓着轿沿进到里去。

      到了偏门,赵雪青伸手出示长公主令牌,门卫简单检查后便放了行。
      先去长公主居住的重华殿。
      从这偏门过去还有段距离,路上赵雪青同她讲道了些有关长公主的事,明裳虽是心不在焉,但也听了个大概。

      昭平长公主名唤蔺妤,早在幼帝登基之前,便是先皇后章氏独出的嫡女,自幼身份显贵,性情张扬跋扈,与旁的公主不同。
      深得老皇帝喜爱,厚宠着长大,赐号昭平。
      却是不能免俗。

      据说是一日蔺妤行在太液池,被那护国公家的幺世子进宫赴宴冒犯到,直言斥责。
      而那幺世子不但没生气,反倒还一见钟情,一回去后立马哭天喊地求自家老父亲提亲。

      护国公不喜长公主平素作风,可这幺子是他老来得子,怎也拗不过,提亲被拒,便一咬牙搬出二十年前平乱有功老皇帝赐下的金牌。
      这下是不得不允了。

      任先后如何恳求,也无济于事。
      蔺妤只得奉旨出嫁,然成婚当晚,好端端的新郎才入婚房就倒下成了具死尸。
      一时间,成了上京城里的谈资,一干大臣们在护国公的带动起势下口诛笔伐,甚至议其母教养不道,理该废后。

      先后母族本就日渐衰微。
      圣旨到来前,章皇后于坤宁宫中郁郁自尽,保住后位,留下遗愿得以让蔺妤回宫,仍以未嫁公主身份自居。

      之后查出那幺世子之死,实乃不胜酒力,新婚夜饮酒过多酒精中毒致死。
      纵是这样,也摆脱不了克夫克母的名声。

      直到老皇帝身死前,大抵是预知到自己寿命将至,忆起往日种种,“回光返照”生出愧疚,下令特敕永驻其公主身份。
      后随着原照养在章氏膝下的少帝登基,身份更是一跃成了长公主。
      大晟朝也只此一位特敕名誉长公主。

      聊到最后,赵雪青叹道:“所以啊,也不全是买姐姐我当年为她说话的人情。”

      明裳不置可否。虽听下来,自己与这位长公主算是有过类似经历,可人与人待事的态度不同,她也不好便觉这是“同病相怜”。
      她亲热挽住赵雪青臂弯,“怎会呢,若不是雪青姐,我一介小女子还不一定能同长公主搭上关系。”

      这话说得讨巧,赵雪青却是藏了私心。
      毕竟那位开了口,如今自己那没个成形的夫君又在人手底下当差。虽说与之交好,她却不能不从别的方面多为他考量谋划。
      这如今一听,觉这明家二姑娘是个会说话的,倒也不似传闻中那般莽撞粗蛮。

      待落轿重华殿,赵雪青递给看守的一位侍女令牌,侍女进去不久后出来,只道:“可以进去了。”得了允,赵雪青欲牵明裳一同前去,却被拦下。
      侍女朝明裳道:“请。”

      这意思,是要人单独进去了。
      赵雪青原要陪同的计划只好打消,搭着明裳手嘱咐:“总之,小心谨慎为好。”
      明裳嗯声,随即由另一侍女在前给她带路。才往里进去一会儿,一丝似幽兰的异香钻入,略略刺激得她鼻尖一抽。

      这点不适很快被眼前的奢糜取代,入目皆是琳琅满黄,各式繁复雕琢玩意儿她还从未见过,玛瑙在烛火摇曳下折射迷眼光彩。

      中间一道长足十几人的四曲屏风上百花招展,侍女带明裳绕行过去,隔着朦胧纱帘,只隐隐见背,大红的衣袂从里延展铺来,尾摆金银细绣的雀长尾仿若活现。
      侍女止步帘前道已将人带到,明裳也收回目光。
      稍刻静默后,里面才飘来一道雍柔似水声音,“坐过来,让本宫瞧瞧。”

      明裳翼翼上前,落座案边与之相对。堂皇室内宫灯曳曳,微垂的视线里人纤纤玉手在一团绒白上来回抚动,指上朱红染甲似映光闪动,未分自己眼神。
      不由忐忑。
      先行开了口:“臣女谢过殿下。”

      闻言,蔺妤才似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略略拾空抬眼,眼里划过一抹惊艳。
      便多打量了几眼,撇嘴,“是个美人胚子。”

      对这位只有过听闻、素未谋面的昭平长公主,明裳没拿比上自谦奉承那套,只略略埋低头。
      精致秀气的面庞被烛火勾勒显得美幻莫测。

      蔺妤语调慵懒,一声轻哼划入空中,“别多想,本宫可没那好心闲意帮你,更别觉是瞧你有同样遭遇就心生怜惜……只是本宫记得,程氏在时,与我那母后还似算有交情,才愿多此一举出这个面……”

      许是久未听人提起,明裳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口中程氏是谁。
      于是愣住。

      说罢,蔺妤低了头,眉目五官更显冷艳,复逗弄怀里无精打采的猫儿。仍不见反应,不由轻声婉叹:“这小畜生刚来时待不惯,本宫瞧着喜欢,给它好吃好喝伺候着,顺毛了没几天,又这副蔫了吧唧样。”

      “难不成,是嫌本宫这儿不好?”

      “……”自是不能答是后者。
      顺着人话头,明裳这才仔细打量起人怀里那物。

      通体雪白无瑕,白毛长而厚,宛如精心打理过的上等丝绒,最难得的是那一澄黄、一碧蓝的异瞳眸色,眼里却不见精神。
      听闻前些日子临州那边上贡了只罕见的异瞳狮猫,甚得喜爱,想必就是长公主这只了。

      明裳见这猫似有炸毛,细思时,不适得鼻尖抽动。
      便心生猜测。
      迟疑问:“敢问殿下,殿内这燃香……也是最近的事?”

      蔺妤哦了一声,“你意思,是这香有问题?”
      明裳:“臣女只是猜测。”

      蔺妤递了个眼神,身旁侍女会意,随后取来燃香的四足玛瑙香炉,举着朝猫儿凑近。

      果不其然,原还耸搭着的大半雪白猫毛肉眼可见倒竖,四肢挣扎着跳离。
      一声低嘶,手背竟是被抓出了血痕。

      最近的侍女反应迅速,将其逮住,其余侍女见状连忙拥上前来伺候擦药。

      蔺妤语气转冷:“谁送的?都给本宫撤了。”

      前几日过寿,从各处送上来的寿礼不胜其数,由侍女稍记录成册后便搁置着。
      只是一日宫里龙涎香用完,正好送礼中有盒产自异域的龙脑香,因名相似,蔺妤尚记得,却未留意侍女道的所赠出处。

      适才取来香炉的侍女附耳回,蔺妤稍作回想,忽而朝明裳提唇一笑:“裴氏……本宫想起来了,是你那亡夫家的二嫂吧。”

      没想到还与自己有关,明裳微愣,敛下眸子。
      心中算盘在响。
      既如此,便是谢之恒的授意。

      谢之淮与她提过,信安侯府因着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乱,侯爷侯夫人双双殒命,自那后庞老太便持中立立场,禁止府众人掺和朝廷党争之事,这二房却是有意示好长公主……

      正思索时,一侍女出声打断:“殿下,快到时辰了。”

      蔺妤吹拨指上蔻丹,“来人,更衣。”

      *

      校场边,临时设起屏风环绕,灯柱明火摇曳,一齐打扮相当的宫女端了盘鱼贯而入。
      最前的首位设有锦绣枕垫,却未见人来。

      末席中,明怜模样兮兮张望,拽了拽明玥袖口,不知是第几次问:“我们私自前来,会不会不太好?”

      明玥嘁声:“这不都来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真是胆小。”

      邀贴送到明府,母亲去了外家,人不在府内。
      难得有能进宫的机会,岂能浪费,不然成日待在府里,哪能好运碰上谁家的王公贵胄。由此,明玥复又想起那与她有婚约的礼部侍郎二子,实在是心闷堵结。

      这会儿,相识的命妇女眷唠叨京中轶闻家长里短等等,譬如谁谁家白事、哪家小姐落得个怎般遭遇……
      明怜乐着听,便也没恼明玥带着不耐的语气,模样怯怯道:“好,都依姐姐的。”

      言罢,这时,伴随一声嗓音高亮的“长公主到”,众人立刻打住收了声,俯首恭迎。

      于是明显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在这陡的安静下的周遭里清晰行响。

      因皆埋着脑袋,瞧不见是谁,最多余光里见不似宫女所穿的斗篷裙边红白交叠、翩翩经过。
      可还能是谁?
      也无非就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是以未得人注意。

      直到听得人快行至席位前,清冷的一声“坐”后,相继抬首望去。
      一惊。

      这不正是方才谁谁家夫人口中那遭难的明府二姑娘。随碍于场面未言明身份,可都是高门贵府里的人,这点不小的动静岂能不知?
      亏得还疑人家不知所踪,下场不明。
      原竟是在长公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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