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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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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忍不住了,语气稍稍带了点不耐烦。
我越过她要上楼,她往左挡,我换个方向,她又往右,彻彻底底挡住我的去路。我捏着手里的钗饰,忍着没捏变形:“红莲公主,你到底有什么事?”
高贵的公主一大早莅临紫兰轩,什么也不做只盯着我,我上她也上,我下她也下,期间无数次要抓我质问,我惹不起也躲不起,在房里躲了两个时辰想着这会儿该走了吧,结果一开门,她就站在我面前,面面相觑。
香兰定的新首饰到了,我得给她送上去。
“你不清楚?你明明心知肚明!”
我听了这话心里更是烦闷,本来昨天就心烦意乱到睡不着觉,隔壁一点动静就能把我惊至辗转,原本我睡觉可是刮风下雨都闹不醒,今早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工作还要被人追着打扰,我已经烦躁至极,口不择言:
“我不清楚,你去问他吧,你都唤他名字了想必一定和他很熟了,你是公子非的妹妹,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是韩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你?没准他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你呢。”
话音刚落,我一抬头,与楼上那人视线相触,顿时清醒了。
……方才那番话连脑子都没过,说的全是真心话,他全听到了?他看着我,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我忽然开始怀疑,昨夜那个强势却温柔的他是否只是一场梦?可如果是梦,我望着面前面若桃花,因我的话而脸色泛红的红莲公主,如果是梦,那我现在又在做什么?
片刻之后,我咬着嘴角,低声道一句“借过”,随即飞快上楼,经过他的时候没有停下,我闻到了他身上很淡的花香。
红莲公主身上,就有浓浓的花香。
和昨晚一样。
这一天都待在弄玉房里。那把用来练习的琴已经不知疲倦奏了一整天的咿呀响乐,直到夜幕降临,我后知后觉抬眼,望着面前看书的弄玉,小声说:“吵到你了呀。”
手里的书被放下,眨着浓浓的睫,弄玉低语:“琴音知人心,它告诉我,你心里有难解的谜题。”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着琴沿,羽睫轻颤,犹豫万分,最终在她如水如泉的目光中轻声呢喃:“是她……”
弄玉握住我的手,她感知到手心的温度很低,以至于渐渐散去,我的声音也很低,近乎消散在风里:“他思念的人,或许就是她。”
我分明记得清楚,他坐在树下仰望天空,那一只只从远方飞来的飞鸟曾为他缓解了相隔千里的思念。他在鬼谷三年对我冷淡冷情,那位公主却能靠近接近,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哥哥是韩非。
这段时日与我的亲近,也只是因为同门关系吗?
我捂着脸,睫毛在指间扑闪,心里压抑不住泛起阵阵酸楚,心麻麻的,很不舒服。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明明早就知道他心里有人,我却还生了莫名其妙的念头,实在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弄玉声音很轻,她握紧我的手,轻抚手指层层叠叠的划痕,说着不相关的话:“快入冬了,这个时节紫鸢花开得盛好,俯仰摇曳之姿,令人神往。”
我的手心出现了一个小袋,打开一看,里面是颗颗饱满的种子。弄玉迎着我黯然的神眸,覆着我的手,那袋蕴含生命的种子被温暖包裹,我的心也渐渐回暖。
“三月即绽,三日即落,两情相悦,一季不败。”
她把它送给我,注视我的眼睛:“心想不明白的事,交给风和花吧。”
心想不明白的事,交给风和花。
我以外出采购为由,前往城外的田野深处探寻,三日里总算找到一块无人开垦的土地,处在一片林宇之后,从山坡上能将其一览无余。自那起每日完成紫兰轩的工作后不急着洗漱上榻,扛着小锄头跑到田间开垦,半月过去已经能够播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请了半日假,将一袋种子全撒了进去。
三月,只需要等待三月,心中飘荡的答案就能落地。而当夜我拉着弄玉上屋顶赏月,知道这是弄玉的父母留给她的种子后,我开口,吐不出一个字。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从小就是孤儿。她摇摇头,和我坐在一块,肩挨着肩:“从前我也想过父母究竟在哪里,会不会来找我,知不知道我在哪,我长成什么样,够不够聪明,够不够漂亮。现在我倒不盼了,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
她轻轻靠在我肩上,终日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我揽过她,让她靠得更舒服。“应儿。”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睫毛微微颤抖:“什么时候可以飞到天上去?”
我望着天空密布四落的繁星,眨了一下眼睛:“弄玉想去哪儿?”
“去,有家的地方。”
一滴泪没入千金的绸缎,我屏住紊乱的呼吸,无暇顾及这滴突如其来的冷泪,抱着她,苍穹之下,星罗棋布,一瞬间竟觉整个天地都是牢笼。
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我从郊外回来,路上总是遇见耕作的人们,三五成群下地耕作,日落时分相约回家,炊烟燎燎,有人盼着回家的日子,于弄玉却是奢望。
她总是孤零零的,独来独往。她总是唇畔含笑,眼里含泪。她总是对身边人好,对自己苛刻。一只飞不出去的鸟儿,永远怅然仰望辽阔的天空。
弄玉睡着了。我抱着她下去,避开嘈杂喧哗的人群,将她送回房间。开门的时候,我看见楼间浮现一抹墨色,我没有看他,进了门将弄玉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吹灭了所有的灯。
屋一下子暗了。
我该去哪里呢?
红袖最近犯胃病,去看看她。出了门,那抹影子还在,好像就没有动过,我装作没看见,越过他下楼,手腕被拽住,力度不小。低沉的声音响起,带了几乎察觉不到的情绪:“为什么躲?”
视线望着下方热闹的大堂。今夜的人真多。哪一天人不多。答非所问:“你应该处理好你的感情事,不要学那些个薄情寡义之徒,让真正喜欢你的女人伤心。”最后一句近乎轻呢。我心中叹息,手挣扎着,“放手,我要下去了。”
“你又处理好你的感情了吗?”
我顿住,他往后一扯,我与他两两相望。他没有喝酒,他是清醒的。他追逐着我的视线,紧紧抓住我,他问我:“你曾经口口声声说要追随师哥,却跟我来韩国,你说你喜欢我是我做梦,昨晚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又为何愿意给我唱那首歌。”
我大脑一片空白,这些话从他嘴里传到我耳朵,就像往心里呼啦转了个圈,然后又从耳朵飞了出去。他在说什么,我喜欢谁,我不敢看谁……
他等了很久,等到人群近乎散去,等到大门关闭的声音,等到脚步声从楼下传来,面前的女人依旧沉默不语。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松开她,不再重视那点可笑可悲的期待。“晚上有雨,记得关窗。”
我抬头望去,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我慢慢蹲下,坐在阶梯上,有些冷,今夜真的要下雨。闭目静心,心却越来越乱,脑海里全是他说的那番话。
来韩是因为找不到路,因为见了他,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昨晚不敢看他,是因为他离得太近,酒气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香,他的眼睛太深邃,我怕在里面看见我的脸,我愿意给他唱歌是因为……是因为……
我眼睛缓缓睁大,呼吸近乎于无。
那明明,是要唱给师哥的。不是因为他执着才迁就他,而是因为他是卫庄。
可我明明喜欢的是——
世界一瞬间变成了黑白色,震耳的雷鸣炸在耳边,猛地攥紧手中的扶栏,楼下都是匆匆回房的脚步声,打烊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对我说那些话,是不是在赶我走……果然,他还是很讨厌我……
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比外面湿热的空气还要闷,闷得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应姑娘,小心!”一头栽下去之前,少年干净的声音染了急迫,他接住了我,焦急唤道:“没事吧?”
张良先生,这么晚了还在紫兰轩。我靠着他站起身,方才不小心摔倒,扑到了人家身上,礼义廉耻还是有的:“无意冒犯,望先生不要怪罪。”
“当然不会,我送应姑娘回去吧。”面若好女的张良先生人美心善,虚虚护着我,我猜他们又有事要议,便在离房二十米的地方停下:“多谢先生,就到这吧。”
或许我脸色太差,张良没有马上离开,他问我是不是和卫庄兄闹矛盾了,我想他这般直接,回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赶我走?”
张良面露惊讶,连连摇头:“虽然与他相处不久,但我清楚,他不曾这样想过。”
我已经有些累了:“还请先生如实告知。”
“请讲。”
“红莲公主与他究竟什么时候相识的。”我接着说:“只是好奇,先生不愿说也无妨。”
张良道:“据我所知,不在良之后。”
那便是在回韩之前了。心里那块石头突然消失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窒息,只想好好回去睡一觉,别的什么都不想。
“多谢先生告知。”我向他告辞,关了门。
桌上还有未写完的信,信鸽在一旁咕咕叫,望着窗外倾盆大雨,撒娇乞讨一次歇息。它的讨好白费了,我已经没了写信的动力,
暴雨倾盆,才埋下的种子又会有多少会被冲走。
本就无几的喜欢维系着脆弱的关系,他之前从来没提过我的存在,如果不是楚国偶遇,这辈子或许真的就不再有交集。
这般仗着自以为是的身份对他指手画脚,他一定很烦我。那些从来没有回应的信,或许被他扔到角落里,觉得烦不胜烦。
雨没有停下的意思。
心里的雨也绵绵不尽。
下雨要关窗。
窗外出现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