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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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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重光四人一路急行,岂料刚至绳梯之下便听身后喊杀声四起,回望还有不少火光从四面八方包抄合围过来。
“不好,被他们发现了!”辛重光迅速做出反应,“小八你带他们二人先走,我断后。”
话音刚落,辛重光抽鞭逆行,迎敌而去。鲜少经历过如此生死时刻的刘士则好似失了魂一般,被吓得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八忙推着他上绳梯,他便似那提线木偶一般顺着绳梯攀援而上了。
按照辛重光的预想,人性本私,那刘府护卫在这危急关头多半会选择独善其身,保命为上,跟着小八和刘士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如此一来,待辛重光孤身一人克敌制胜,带伤返回客栈,其间故事自然全看辛重光如何讲。如若一切顺利,此举定能赢得刘士和曹利的好感。
可不知怎的,那护卫被救后竟被辛重光的义士之举点燃了习武之人的英雄情怀,说什么也不肯先逃,赤手空拳便追随辛重光而去。
小八阻拦不及,无奈只能按照辛重光先前的嘱咐带刘士先走,将此人留给辛头来应付。
辛重光见那护卫跟了上来,便放慢脚步,回头高声道:
“莫恋战,半炷香的功夫便足够他们走远。”
“明白!”
那护卫虽大声应了下来,但等到真正交上了手,又觉得自己既然冒死留了下来,若不砍杀几个属实亏的慌。为了回去好邀功,他不但主动出击,还使出了浑身解数,几乎招招致命。
可那桃源寨里追出来的都是奔着做戏来的普通寨民,声势虽然浩大,实际人数还不及绑刘士时的一半。若不是石丫头身先士卒,挡在前头,再加上辛重光假意御敌,频频从旁出手阻拦,怕是立时便会有不明就里的寨民丧命。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辛重光察觉到此人杀心已起,便当机立断,趁他与石头交手之际挥鞭而出,缚住其双手,接着迅速飞身至石头身后出掌一推,再带着石头的手出剑向前,于顷刻间便了结了那护卫的性命。
石头虽揣着一个锄强扶弱的女侠梦,平日里也时常小打小闹,干些劫富济贫的营生,但因为嘴硬心软的老张头一直将她捧在心尖儿上,“土匪窝”里长大的她别说手上过人命了,见过最为血腥的场面恐怕也只是老张头宰兔子,那还是为了给她做冷吃兔。
如今亲眼见到那护卫殒命于自己剑下,石头心下一震,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那断了气的护卫便带着剑朝石头倒了过来。
辛重光见石头愣愣地杵在原地,似是没反应过来,便上前一步挡在石头身前,揽住护卫的尸身将其仰面放倒在地,然后拔下那柄深深扎入其胸口的利剑,娴熟地在袖子上蹭净血渍,再反手递还给石头。
就在辛重光驾轻就熟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时,他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他所做的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事情。
石头一言不发地接过剑,动作僵硬而拘滞。那护卫临死前混合着震惊、不甘、迷茫与不解的眼神仿佛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而那剑上的血迹虽已擦拭干净,但她却总觉得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一直萦绕在自己的鼻腔之中,令她忍不住想要作呕。
“第一次?”
辛重光瞧出了石头的不对劲,他蹲在那护卫的尸身旁,细细摸查着他的随身之物,头也不抬地问到。
“什么?”
石头没明白过来辛重光在问什么。
“杀人。”辛重光挑拣出来那护卫身上的值钱物件扔给石头,看向她的眼神虽依旧没有过多的波澜,却少了几分冷毅,“会习惯的。”
“嗯?”
石头有些糊涂,这人似乎是想安慰自己莫要害怕,但那话的意思难道是要自己继续杀人?而且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莫不是他已如他自己所说,早就杀人如麻杀习惯了?!她原以为辛重光会似常人那般继续这个话题,要么讲清楚自己的意思,要么再多安慰她几句,谁料辛重光竟起身将手中的长鞭挂回腰间,径直交待起了后续事宜,仿佛那顷刻前毙命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只不值一提的山鸡野兔。
“值钱的拿走,其他东西原样留在身上。转告当家的,这具尸身也要搬去山后那个寨子,还要在尸身周围留下打斗的痕迹。”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石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习惯杀人这件事情上。辛重光却只当石头没听明白自己如此安排的意图,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拿走财物是因为你们是土匪,留下尸身和打斗痕迹,官府便不会怀疑桃源寨另有所在。”
石头有些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心中忍不住感叹这人真是冷血无情,杀个人跟宰只兔子似的,一句多的话都不愿讲。辛重光也没言语,转身似是意欲离去。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竟翻身挥鞭而出,卷起那护卫倒地时扔掉的大刀便往石头的命门掷去。
桃源寨诸人始料未及,全都懵然伫立,只有刀尖所向的石头出于求生的本能下意识挥剑一挡,避开了辛重光的攻击。谁知大刀还未落地,辛重光又连招频出,丝毫不给石头反应的机会,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取她性命。
论功夫高低,辛重光远在石头之上。所以鞭声一响,石头只有频频后退,疲于应付的份儿。几招一过,石头心中的无名怒火已直顶天灵盖。她恨得牙根发痒,暗骂这泼皮变脸比翻书还快,河还没过便急着拆桥。
不过石头也断不是随随便便就认输放弃的性子,她眼珠一转,于躲闪的间隙打了一个脆亮的响哨,哨音未落便见幺妹儿领着一群猴子黑压压扑向辛重光。就在辛重光分神之际,响哨声又起,猴群立时四散,石头趁机手腕一抬,挥剑直逼辛重光的左胸。
石头心里很清楚,辛重光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所以即便有幺妹儿相助,自己也大抵伤不到他。不过桃源寨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这出尔反尔的泼皮看扁!就算只是为了争个体面,这一剑也必须出!
剑气骤起之际,刃上寒光四绽,下一秒,血腥之气直击鼻腔,辛重光竟自己照着剑尖撞了上来!
石头惊得手腕一僵,抬眼便见辛重光唇角微颤,想来定是痛彻骨髓。他左胸的衣衫于转瞬间便被血色染透,可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皱,神色平静地拔出胸口的剑递还给石头,云淡风轻道:
“挺机灵的,剑上的血自己擦吧。”
石头大为不解,这人接二连三不按常理出牌,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曹利不是个好骗的,一死一伤,死的才更合理。而且……”辛重光顿了顿,扯下袍服下摆的素布,动作略显滞涩地按压在左胸伤口上,指腹用力按压住布料边缘,指缝间很快渗出血迹,“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伤得越真,伤得越重,越能拉近同他们的距离,后续的计划也越容易行得通。”
他还知道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剑但凡偏上一寸,他可就当场没命了!听着辛重光平静淡然地道出各中缘由,石头满眼震惊,为了接近刘士套取钱财,他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自己下如此狠手!他就不怕有钱没命花吗?!这人肯定脑子进水了!
“在下还得赶回客栈,这里便交给姑娘了。”
说完,辛重光头也不回地疾速离去。
望着辛重光远去的身影,石头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她感到十分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同这个疯子打交道了;但另一方面,她又有些莫名的遗憾——猴群劫道的计谋究竟在哪里露出了破绽,她还没来得及向那人问清楚呢。
不仅如此,这人一会儿像个侠士,能于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当街驭马救人;一会儿又好似泼皮,在那羊圈之中言行无状。而且,分明是个心眼儿多到数不过来的人,竟然会为了那黄白之物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直觉告诉石头,这个辛重光如此费尽心机地接近刘士,恐怕不单单是为了他家的金山银山,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石头一时想不出来。如今就此别去,再无瓜葛,恐怕也再没机会查明弄清了。
就在石头望影沉思之际,留守客栈的曹利亦是彻夜未眠。他紧锁着眉头背着手,在灯火通明的卧房内一刻不停地踱来踱去。
大管家没歇着,刘府一干人等也不敢吹灯睡下,全都围在曹利的房间外头,竖着耳朵数着曹利的踱步声。
刘士的贴身小厮蛐蛐儿只身一人蹲在客栈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辛重光和小八策马而去的方向,不住地祈求天上各路神仙保佑刘士平安归来。
要说这刘大公子虽身处朱门,成日不学无术,却好在从来不沾苛虐,不涉阴私,独爱以舌尖辨百味,凭心趣度晨昏。细说来他甚至还有几分赤心善意,不但不似别的纨绔贵公子那般对自家下人非打即骂,视奴仆为刍狗,甚至还捎带手干过那么几桩除暴救人的好事。
而蛐蛐儿同刘士年龄相仿,又是打小就陪着刘士一起长大的,刘士对他自与旁的下人更加不同些。带着他各处长见识不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想着他。蛐蛐儿也不是个没良心的,遇见这么个神仙一样的主子,自然盼着刘士千好万好。
如今刘士生死未卜,蛐蛐儿恨不得拿自己的阳寿去换刘士的安宁。
记不清拜到哪路菩萨座下的时候,蛐蛐儿远远瞧见一人一马朝着客栈疾驰而来。
他一个箭步跃下台阶,立在马路当中央翘首以盼。他刚辨认清楚那驭马之人的模样,便一面高喊,一面朝着来人飞奔而去。
“回来了!回来了!小镖师!是小镖师!”
蛐蛐儿这厢没跑上两步,小八已策马行至近处,驭马停了下来。蛐蛐儿这才看见那马背上还趴着一个人。虽瞧不真切那人的面容,但他依旧凭着其服饰装扮一眼便认出了刘士。
“公子!公子!这这……这是…….”
见刘士一动不动,神志不清,蛐蛐儿急得手足无措,话都说不利索了。
“放心吧,活着呢,”小八一把抓起刘士,跟扔包袱似的将他扔给了蛐蛐儿,“你家公子就是个兔子胆。”
蛐蛐儿忙张开双臂想要接住刘士,但扑过来的毕竟是个百十来斤的成年男子,就算蛐蛐儿竭力稳住下盘,依旧在揽住刘士的瞬间被撞翻在地,叫自家公子压在了身下。
小八急忙翻身下马去扶那二人,天生神力的他总是一不小心便忘记自己手上的力道异于常人,一个不经意便让身边平添不少意外插曲。
“哎呀呀,这是怎么啦!?”
曹利这时候也已闻声赶来,身后乌泱泱跟了一大帮人。
小八见刘府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眼珠一转,趁乱钻出人群,溜进客栈,头也不回地往曹利住的上房跑去。